周燃的手并不是养尊处优的那种滑腻, 而是带着细细的粗粝感，应该跟他在部队待过以及长年锻炼的原因有关。
林音并不排斥这种粗糙感，反倒觉得安全感满满的。很快, 她又睡着了, 直接无梦到天亮。
次日早上醒来的时候, 林音看了看身侧的位置, 已经空了。
她爬起来走出卧室，就看到周燃在厨房忙碌的背影。黄白交错的灯光打在他宽厚的背上, 她的脑子里蹦出了“依靠”两个字。
似是有心灵感应一般，他这时也转过头来, 看到她就说：“过来择菜。”
那稔熟的语气, 似是他们是一对结婚多年的夫妻……不对，应该是老朋友。
一不小心又亵渎了甲方。
不过她这种感觉是对的, 好像手牵手睡了一晚之后，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进了许多，不再是僵硬的上下级关系，而是关系融洽的室友。
当然，或许也是因为他们第一次跟彼此吐露了各自不幸的童年，有了“同是天涯沦落人, 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感觉吧。
余意做完早课走出来, 看到一桌子以素食为主的早餐, 再看看都系着围裙的儿子儿媳, 打从心底地笑了。
她突然想起多年以前, 周中跟她求婚的时候，承诺会照顾她一辈子。婚后, 他们都要各自忙工作, 但洗手做羹的从来都是她, 也只有她。
从前为人妻时所盼望的情景，现在在儿子身上实现了，她应该感到安慰。
早上的餐桌依旧快乐，一顿早餐吃了足足半个小时。
林抒要去上幼儿园，本来周燃说自己送她过去，她却要求爸爸妈妈和奶奶一起送自己。
这样的机会不多，大家就随了小家伙的心愿。
周燃拉着闺女走在前头，林音跟余意跟在后头，等走出电梯，林抒就拉住奶奶的手，然后对周燃说：“爸爸，你赶紧牵住妈妈的手，她都要落单了。”
林音听着一愣，下一刻她的手就被握住，然后指缝被撑开，最后自然而然地扣在了一起。
冬日的西北风呼啸而过，可她觉得手暖和和的，脸也烫呼呼的，她甚至有些不好意思去看周燃。
林抒偷偷看了爸爸妈妈一样，当她发现妈妈脸红害羞的时候，忍不住笑了。
把林抒送进幼儿园后，周燃去上班，本来说先把林音跟余意送回家，但余意说路程不远，想走走，林音当然愿意陪同，就是第一回 跟婆婆独处，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不过事实证明，她完全不需要担心。
余意的娘家以前就在这附近，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父母已经不在，唯一的大哥又移民了。看着家乡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一路回忆过去的事和物，林音听得津津有味，不一会儿就到家了。
回到家后，余意就钻回房间做功课，林音去了书房画画。
今天早上跟周燃在厨房做饭的这一幕，她很有感觉，特别想画下来。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被他嫌弃自己笨手笨脚，却很符合唐希跟字说过的“接地气”。
午饭是余意做的，三菜一汤的素菜，米饭是三色糙米煮的，林音觉得比荤菜还好吃，连连点赞，还提出请求，“妈，你有空就教我做吧，吃素菜健康又能减肥，味道还这么好，我可以天天吃。”
余意听了直笑，“那是你少吃，真让你天天吃，肯定受不了。再说了，你这么瘦，哪里要减肥了?不过偶尔吃下素菜对身体的确有好处，周燃今晚回来的时候，我教教他，你就免了吧。”
“……妈，我听得出你在嘲笑我的厨艺。”林音佯装委屈道。
“绝对没有。”余意又笑了，“周燃学会了，你坐着等吃，不是很好吗?”
“对，有道理。”
都说婆婆跟媳妇是永远的敌人，周燃虽然觉得他妈不会跟林音吵架，但也不敢确定，因为林音这女人，其实公主脾气大着呢，也就他受得了她。
他不太放心，午休的时候特意给林音发微信。
【周燃：你跟我妈在家，没什么事吧?】
【林音：没什么事，能有什么事?】
【周燃：没事就好，我今天早点回去，顺路把抒抒接上，你不用特意跑一趟。】
【林音：好，不过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事，怕我跟你妈吵，特意跑来问。】
【周燃：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林音气结，但又不能怎么样，只能在漫画里曝光这个狗男人。
下午五点半左右，周燃就带着林抒到家了，换了套衣服，就从周总切换成周大厨，林音则带着林抒去洗澡。
华灯初上，一家人忙碌且欢乐，直至晚上九点，林抒要睡觉，大家才各回各的卧室。
今天晚上，林抒还是跟奶奶一起睡，所以，这又是林音跟周燃独处的一夜。
林音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周燃已经在客卧的浴室洗完，正靠坐在床头上刷手机。
看见她出来，就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干嘛?”林音走过去，爬上床，坐在了他身侧。
周燃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她说：“戴上。”
“什么东西?”林音打开盒子，就看到里面躺着一男一女两只钻戒。
女戒的钻石很大，在灯光的照射下，熠熠发光。男戒就相对简约很多，只中间嵌了一颗小碎钻。
“这就是你上回在珠宝店挑的?”林音问。
自从上次遇袭之后，谁都没有提过再去珠宝店的事了。
“随便挑的，你喜不喜欢都先凑合着戴，以后想买其它再买。”周燃随意地说。
虽然是塑料夫妻，可态度能不能稍微正式一点，林音忍不住撇了撇嘴。
周燃看着，问：“怎么了?还要我给你戴上了?”
“对。”林音随口一说，不料他直接把女戒从盒子拿出来，一点都不温柔地穿进她右手的无名指。末了，他还说：“你也给我戴上吧，了却你们女人最讲究的仪式感。”
话落，他已经把左手递到她面前，她只能勉为其难地也帮他戴上。
等她背过去放好盒子的时候，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谁都没有说什么，但像是约定好一般，周燃的手钻进了她的被窝里。
当两只手扣在一起的时候，林音似是听到了两枚戒指碰撞的声音。那声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的水波一样，在她的小心脏上慢慢荡漾开来。
两天后的傍晚，余意去楼下拿了份快递，一进门就笑眯眯地对林音说：“音音，你过来，给你看点照片。”
“照片?什么照片?”林音兴奋地走过去。
余意把快递盒打开，然后把里面有些年头的相册递给她，“这是周燃小时候的照片，我过来那天就说要带上，但临走时还是给忘了，所以前两天打电话让师姐给我寄过来。”
金主颜值在线，小时候肯定不差，只是不知道是个小正太，还是从小就是个冷酷拽。
林音满怀期待地翻开第一页，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肉嘟嘟的可爱小宝贝，随着一页页往下翻，他逐渐成长。
原来他小时候很爱笑，如果不是原生家庭的经历，她觉得他会发展成为一个小暖男。
“哎呦……”
当林音看到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的出/浴照，还是光秃秃的那种，她忍不住叫了出来，随之又大笑起来。
“妈，你怎么想着给他拍这张照片呀，哈哈哈……”
林音看得可兴奋了，完全没有听到身后的大门被打开，直至额头传来一阵疼痛，她捂着额头抬眸，才看到不知何时进来的周燃跟林抒。
“很痛。”林音气鼓鼓地瞪他。
“谁让你笑得那么开心?”周燃在她身边坐下，明显已经看到她在看自己的果照。
“笑得开心还得经过你允许了?”林音努了努嘴，“你也好意思的，被人看光/屁/股的照片，一点都不害臊?”
“这种照片本来就是给老婆看的，我有什么好害臊?”周燃理所当然地说。
“……”林音却被他这句“老婆”给捏了捏小心肝，一股热气渐渐爬上脸颊，她生怕被被人发现，立刻低下头，假装继续看照片。
周五晚上吃饭的时候，余意说自己周日早上就回去。
跟婆婆相处了一周，换做是别的儿媳，早就欢天喜地烧鞭炮了，但林音却很舍不得，她拉着余意的手说：“妈，您别着急走吗?难得来一回，再住一个星期吧。”
“不了，有个跟我一样带发修行的师妹打算下周回家一趟，我再不回去，庙里面忙不过。”余意说：“等抒抒寒假或者过年的时候，我要有时间就再回来。你们也不用太在意，明天该干嘛就干嘛，不用特意陪我。”
话说到这份上，林音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叮嘱余意过年的时候一定要抽时间回来。
她离别的情绪有些重，晚上回卧室准备睡觉的时候还闷闷不乐，周燃看她这幅样子，忍不住笑了，“现在要走的，到底是你妈还是我妈?”
“你妈不就是我妈吗?”林音脱口而出，反应过来才发现这话歧义很大。她不看他，假装没发现这个口误，继续说：“我从小缺乏母爱，我在你妈身上找到了妈妈的感觉，我真的很舍不得她。”
周燃看着她失落的样子，不自觉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像哄小孩一般，道：“妈那又不算很远，你要是想她，找个周六日，我们开车过去找她就行。”
“真的吗?”林音一听，两样发光，说：“说话算话，你平时上班高效一点，别整天周六日还加班，工作是为了生活，而不是让工作成为生活。你别不放心上，在我们离婚之前，我想多去几趟。”
周燃：“……”
第二天，林抒要去上舞蹈课，林音还犹豫着这周要不要去，但余意坚持让去。她说过，不想自己的到来影响他们的生活节奏。
林音只好带林抒去舞蹈教室，不过她让余意也跟着去，等会带她去外面逛逛，中午带她去素食馆吃素。
周燃继续当司机，到了舞蹈教室楼下，林音带林抒上去，周燃跟余意在车上等。
她们下车的时候，章晓梦正站在办公室的窗户面前，手里端着一杯茶，正欣赏在外头的风景，就被马路边上停靠的那辆车子吸引住了。
这辆车子，估计全A市也没几辆。
紧接着，她看到一个女人从副驾驶下来，然后从后座上拉出一个小女孩。
她能隐约从女人的轮廓中认出她是谁，她不可置信地趴在窗户上，一直盯着那一大一小的身影，直至消失在她的视野当中。
等她晃过神来，立刻放下手中的杯子，拉开门就走出去。
林音带着林抒走出电梯的时候，就看到章晓梦迎面而来。
“林音，早呀!”章晓梦笑盈盈地走上前，还不忘低头跟林抒打招呼，“抒抒，早上好!”
“章校长好!”林抒乖巧地说。
“抒抒真乖!”章晓梦摸了摸林抒的脑袋瓜，抬起头就对林音说：“对了，明天有个聚会，都是当年大学生汇演时的一些朋友，你要来参加吗?”
林音本来不感兴趣，但一想到可能认识到原主的一些老同学老朋友，她顿时就想去了，“可以，具体几点，如果太晚了不太行。”
“一个户外的露营趴，很多小朋友会去，你到时候可以带上抒抒跟她爸爸一起去，我等会把时间地点发给你。”
“好，那我先带她进去上课。”
林音把林抒送进教室之后就离开，刚上车就看到章晓梦发来的微信，末了还加上一句，让她记得带上老公。
她看了眼旁边的塑料老公，连问都没问。
他分分钟几千万上落，还是好好搬砖，给她多发补贴。
林音跟余意在附近溜达了一圈，到点再步行到不远的素菜馆吃午饭。林抒就不用她们操心，周燃说他负责接送，再来跟她们会合。
她们来得有点早，是第一个到的，林音直觉余意有话要跟自己说，果不其然，她们刚坐下不久，余意就说：“一眨眼就二十年过去了，周燃出生好像还是昨天的事，现在他就已经当爸爸了。音音，要是你愿意的话，那就再给抒抒添个弟弟或者妹妹，这样家里会更热闹，更欢乐一些，抒抒也有个伴。”
“……”生孩子这事真是为难林音了，她只能支支吾吾地说：“那个……孩子也不是说生……就生的……”
“对对对，妈没有要给你压力的意思，你别紧张。”余意连忙安抚，“只是我这个当妈的很失职，对不起周燃，要是他能够拥有一个快乐的新家庭，也算是降低我对他造成的伤害。”
“妈，你别这样。”林音拉住余意的手，安慰道：“周燃真的没有怪你，这一切都是他爸造成的。还有，要是你想回来的话就回来，以后都跟我们一起。”
她说这话的时候是真心实意，自然而然，可等说完了，她才发现自己逾越了。什么以后都跟他们一起，她跟周燃的协议关系能持续多久都不好说。
幸好余意没有接她的话，而央求道：“不了，我已经习惯了在山里，我照顾不了周燃，只能拜托你好好照顾他，他是个可怜人。”
“妈，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他照顾好的。”林音郑重承诺，可说了两句才发现词穷了，但好像不多说两句又显示不出自己的诚意，最后胡乱加了一句，“我一定会让他感受到人间温暖。”
“你得了吧你，还人间温暖。”话落，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林音扭头一看，只见周燃牵着林抒朝她们走来，“等你照顾我，我怕我会饿死。”
“……”关键时刻就只会拆她的台，她瞪了他一眼，然后又听到他说：“为了让我们都能活下来，还是我来照顾你。”
“……”虽然知道是场面话，但林音很没出息地感动了。
周日这天还是如期而至。
余意这么多年都习惯了自己坐车来回，周燃也习以为常，只把她送去车站。
林音跟林抒想跟着去，但余意执意不让，说在家里说再见就好。
林抒舍不得奶奶，余意跟周燃出门的时候，她哭得稀里哗啦，最后还是林音说带她去露营趴，她才破涕为笑。
母女俩在卧室收拾了一番，然后美美地出门了。
露营趴的地点离城南有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林音不熟悉路况，走了快70分钟才到。
他们到得算是比较早，来的人不多，而章晓梦作为组织者，已经来了。
林音的车进来时，她就已经看到了，虽然抵不上昨天那辆，但这辆估计也是今天全场最贵的。
“林音，抒抒，你们来了!”章晓梦迎上去，往她身后探了探头，问：“抒抒她爸爸没来吗?”
“他今天有工作，就不来了。”林音没什么心思搭理她，她环视了一圈已经来了的人，没有一个是有印象的，于是问：“我班上的同学有来吗?”
“你班上的同学?”章晓梦一愣，心想你那三流大专的人，有几个有资格跟她玩一块，但嘴上可不能这么说，她指了指最边边的那个天幕，说：“你们班上的同学我都不熟，梁栋，就是你们学校的学生会主席，他在那边，都是校友，你可以过去跟他叙叙旧。”
林音看到那边有两个小孩在跑来跑去，点点头，道：“那我带抒抒过去跟那两个小朋友玩。”
说着，她拉着林抒就走了。
林音对这个梁栋没有任何印象，梁栋看到她的时候也没认出来。但美人总是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当他隐约认出她是林音地时候，忍不住惊叫道：“林音，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是越来越油腻，你却越来越美了。”
“看你说什么话呢。”林抒佯装稔熟地开玩笑：“在嫂子面前夸其他女人，你是想今晚跪榴莲还是跪键盘呢?”
正在给孩子塞汗巾的女人一听，笑着说：“没用的，膝盖皮都起茧子了，现在跪下去没感觉。不过他说的也是实话，怕是今天也没哪个比你更美了。”
这对夫妻的彩虹屁吹得一唱一和的，林音都不好意思了。她让林抒去跟两个弟弟玩，自己则坐了下来，开始瞎聊套信息。
半个小时下来，她总算从梁栋那里拿到了原主大学班长的微信，这样顺藤摸瓜下去，就能把原主室友的微信加上。
“妈妈，我想上厕所。”林抒跑过来说。
“好。”林音给她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拎上包包就带她去野营地入口的洗手间。
林抒很少来户外，今天算是玩疯了。等她上完厕所，林音摸了摸她的后背，汗都把保暖内衣湿透了。
这样子很容易感冒，她带她回车上换衣服。
冬天穿的衣服多，一脱一穿耗费了不少时间，等穿外套的时候，林音担心穿太厚，她等会跑起来又容易出汗，就到后备箱拿一件马甲。
她拿了马甲刚把后备箱关上，就听到有人喊她。
虽然只有“林音”两个字，但足以让她认出这道男声，在梦里出现过。
她转过身去，只见一个长相英俊斯文的男人。
梦里一直看不清的脸，终于看清了。
她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礼貌一笑，说了声：“你好!”
这句“你好”落在男人耳中就是礼貌疏离，他的眸光不禁暗了下去，强颜欢笑道：“听说你也结婚了，还有个很漂亮可爱的闺女。”
“也”字表明他已经结婚了，林音的心不禁一提，要是林抒真的是他的女儿，不就成了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女。
“是的。”
话音刚落，不知从何处窜出一个小男孩，冲到她面前就说：“姨姨，你家的漂亮姐姐是在车上吗?我想跟她玩。”
“……”林音看着这个小屁孩写满渴望的脸，犹如看到了另一个陈诺。
现在带林抒跑是来不及了，她只能找帮手。
【林音：抒抒是你闺女吗?】
【周燃：说重点。】
【林音：疑似她亲爸出现了，你要来吗?】
【周燃：什么叫疑似?她亲爸是谁，你不知道?】
【林音：我不是失忆了吗?】
【周燃：……定位立刻发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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