樾秀清水的汤池很多，江持风选了个流泡浴的私汤，魏闻行说先去搓澡，江持风就先一个人泡了一会儿。
温泉水流动时的轻微推背感太舒服，他趴在水池边上，拿手机搜了之前没看完的电影，继续看。
魏闻行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江持风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泡着汤泉看电影，心想，小少爷是真的很会享受。
然后下一秒，江持风就点了暂停把手机反扣在了手边，脸是红的，眼神还有些闪躲，就跟他工作室里那些被他逮住摸鱼的员工一样，左脸写着“心”，右脸写着“虚”。
魏闻行把手机、烟和打火机放在旁边，下了水：“在看什么?”
“就是……”江持风咬下手里的车厘子，“没看完的那部电影。”
魏闻行问：“不继续看?”
江持风的视线从他的胸膛往下滑，男人和他穿着一样的洗浴中心提供的白色平角内裤，但无论是脖颈若隐若现的的青筋、腰腹紧实漂亮的肌肉线条，还是下身被水浸湿后隐约透出的轮廓，都让江持风本就被温泉泡得发热的脸变得更烫了。
他移开眼，又喝了一口加冰的饮料，试图压下身体里的燥热。
把手机屏幕翻过来，暂停的剧情里，两个男主正在浴室里湿|身|亲吻，他小声问：“继续看?”
魏闻行看清屏幕上的画面，伸手，把他的手机又扣了下去。
江持风本来很不好意思，看他这个反应，一下又来劲了：“魏闻行，你好纯情。”
魏闻行扫了一眼他发红的耳尖，很想问他，到底是谁纯情。
但他没接话，只是端起饮料喝了一口。
江持风和他坐得近，泡在汤池里两人都没穿衣服，又是独处的空间里，偶尔还搞小动作，装作不经意碰到他，肌肤相贴，是个男人都受不住这种拨撩。
他已经在尽量和小少爷保持距离了，但是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小少爷。”魏闻行从旁边的烟盒里摸出一支烟来，点燃，食指和中指夹着烟头，很轻地呼出一圈白雾，也叹了口气，“你是不是没谈过恋爱?”
江持风偏了偏头，拿漆黑透亮的眼睛盯着他：“没有。”
“但你的取向，应该跟我一样，对吧?”魏闻行问他。
小少爷虽然没有明确说过，但不管是平时，还是今天这部电影，他都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
江持风“嗯”了一声。
“那我们……”魏闻行身子往后，靠在池壁上，也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应该适当保持距离。”
汤池氤氲的水汽挟着烟草味，在房间里飘荡。
江持风愣了一下，一句“保持距离”，像是一把刀死死的钉在他的七寸上，叫他整个人都定住了，恍惚了，方才还欢喜的心也一下被酸涩包裹住，是很陌生的情绪，他有些不懂。
他看着魏闻行，就这么倾身凑过去，就着魏闻行的手，用唇瓣轻轻含住烟头，把烟咬了过来。
保持什么距离，他偏不，他还要再凑近一些。
凑得太近，刚才只是短暂的、试探性的触碰，现在是整个人都贴了过来，魏闻行可以嗅到他身上的香气，还有发梢浅淡的水汽，湿漉漉的。
江持风咬着烟吸了一口：“不跟我睡一张床，不跟我肢体接触，要保持距离……那你那天晚上，抱我做什么?”
“我什么时候……”话音顿住，魏闻行从被小少爷扰乱的思绪里想起了那天晚上，小少爷喝醉的那天晚上，他确实抱了小少爷。
魏闻行语气无奈：“那天晚上你喝多了。”
“那你也抱了我。”江持风朝他笑了起来，咬着烟，微微仰头，眉眼都被吐出的烟草雾气和汤池水汽模糊了。
他说：“是你先不跟我保持距离的。”
魏闻行陷入了沉默，他发现，他完全说不过小少爷。明明只是想暗示小少爷不要拨撩他了，结果变成了他对小少爷居心不良……
虽然，他是有些不可言说的隐晦心思。
他喜欢江持风，心跳骗不了人。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动了的心，也许是第一眼见的心动和小少爷的心善，让他在那个狼狈的夜晚感受到了温暖;也许是小少爷帮他在朋友面前撑起了最后一点颜面;也许是小少爷不求回报地往他手里塞的人脉和机会……也许只是因为小少爷就像一个小太阳一样，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光芒，他足够优秀，足够令人心动。
但魏闻行心里很清楚。光是家世，就已经是一道天堑隔开了他们，江持风是富贵世家的小少爷，繁宁是一线高奢品牌，能撑起这份家业，小少爷的能力无疑也是出众的。而他出身普通，经营着一个小小的科技软件公司，能接到几个大项目，都是江持风牵的线。
这样不对等的身份，他根本不该对小少爷动情。
最让他举棋不定的，是他也不知道小少爷到底是为什么对他这么好，这些亲近的举动，有意无意的拨撩，是新鲜感，是一时兴起，还是……小少爷也有那么一点喜欢他。
他没有自信是后者，所以他才下意识地想逃避，开口，是一句：“……对不起。”
一支烟抽完，火星落到了手指上，江持风没注意，被烫了一下，有些疼。
但更疼的是心口。
从魏闻行说要保持距离，他就被委屈的情绪堵得心口疼。又听到这句对不起，江持风只觉得又生气，又难堪，从小到大，他什么时候受过这样话都不肯说清楚说明白的委屈。
“魏闻行，你如果要跟我保持距离，就不该来看这场日出，不该抱我回家，不该赴我的约。”江持风抬眼看向他，漆黑的眼眸里像是酝酿着一场暴风雪，但他又垂下了眼，修长的睫毛掩映着，叫人看不真切他的情绪。
“你最不该对我事事有回应，然后告诉我，我们应该保持距离。”
如果喜欢他，为什么要跟他保持距离。喜欢就认真了解、大方表达，炽热真诚、温柔坚定地走向对方啊。
如果不喜欢……又为什么要和他频繁见面、分享日常、报备行程，为什么要在他喝醉的时候来接他回家，为什么要深夜接他电话，陪他看日出，为什么要许诺有空陪他，为什么要关心他……
江持风觉得生气，也觉得委屈，他不明白，魏闻行为什么要跟他保持距离，明明他以为，魏闻行也是有那么一点喜欢他的。
他想说要保持距离，那就干脆不要再见面好了，就当没有认识过。可看着魏闻行那张脸，又说不出这样的气话来，委屈和气闷的情绪在胸口横冲直撞，他气魏闻行，也气自己。
他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先保持距离吧。
他想，等他冷静下来了再找魏闻行。
……
从魏闻行说要跟他保持距离以后，江持风忍了半个月没和魏闻行见面，一方面是他心里还有气，另一方面是工作也忙。
他忙，魏闻行也忙，盒子视频的项目已经开始收尾了，忙着测试和完善，锦绣汇那边的项目设计也在做，每天江持风睡醒看到的信息都是凌晨两三点的晚安。
微信还是聊，只是聊得少了。他们都默契地没有提那天的事情，隔着屏幕，已经很有距离了，江持风能忍住不见他，但忍不住不找他。
不见面也很难忍，到了休息日，江持风就想约魏闻行，聊天框里的信息删了又打，打了又删，只是最后还是没把那句约着见面的信息发出去。
心里憋着事，最近江持风去“沽酒”喝酒的频率变高了很多，沈戾问起魏闻行，他就说对方忙，别的什么都不说。
自己想也想不明白，江持风就约了顾懿出来吃饭，问她，魏闻行为什么要跟他保持距离，是他哪里做错了吗?
保持距离 ，其实就是委婉拒绝了，顾懿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答案就是：魏闻行不喜欢江持风。但想到江持风说的那些两个人相处的细节，她又在心里摇了摇头，不像是不喜欢啊……
她想了想，才开口道：“我觉得他是喜欢你的，但是可能他自己也没发现，或者他有别的考虑。”
“他能有什么考虑?”江持风戳了戳碗里的菜，“他就是不喜欢我……我对他那么好他都不喜欢，他有毛病!”
顾懿被他的气话逗笑了：“原因挺多的，可能觉得同性之间的感情更艰难，或者家里反对?”
“不可能。”江持风垂眸，“他谈过恋爱，还是大学的时候谈的，谈了好多年。”
“可能他觉得，你们之间差距太大?怕你家里人反对?”顾懿思忖道，“电视剧里不是经常这么演嘛，豪门婆婆动辄就是几百万的支票扔脸上，离开我儿子。”
江持风有些不理解地看了她一眼：“你跟饶春余在一起的时候，考虑过这个问题吗?”
“我真的考虑过。”顾懿想起自己当初脑补的那些有的没的，患得患失的劲儿，都觉得有些好笑，“一开始不知道他的身份还好，知道以后，我其实是有一点想退缩的。”
“你也知道，我家就是很普通的家庭，经济条件比下有余比上不足，我也是个很普通的女孩子。”顾懿说，“在知道了春余的家世身份以后，我真的很不自信。我总会想，我们之间关系不对等，付出不对等，我和他到底能不能有以后。”
“可是你是视频博主圈的顶流。”江持风说，“你自己就是资本，你为什么会不自信。”
“和他还是有差距嘛……”顾懿叹了口气，“你不懂的，像你这样从小接触到的是S市最顶层的圈子，接受的是最好的教育资源，自己又很有能力的人，是没办法感同身受这种不自信的。”
她是从山脚一路努力攀爬才走到山顶的人，而江持风却是出生就在山顶的人，并且江持风还在向上走，怎么会明白她们一路的仰望和辛苦。
“你想嘛。”顾懿仔细分析道，“魏闻行一个人在S市打拼，他家里如果有条件，创业那么难怎么会不支持他，这就说明他出身一般。”
“而他们工作室现在发展得也很一般，他可能做好几个项目的钱，都不够你买一辆车，就算他喜欢你，又拿什么站在你身边?”
“我又不要他给我买车……”江持风抿了抿唇，“只要我喜欢，我爸妈也不会反对的。”
“那你纠结什么，他的顾虑并不能阻拦你。”顾懿端起茶杯跟他碰了碰，“继续追呀，一，他喜欢你，但是心里有顾虑，你穷追猛打，他绝对拒绝不了。二，他不喜欢你，你这么优秀，真心换真心，他一样无法拒绝。”
江持风：“……顾懿同学，你之前还说实在不行，咱就换人的。”
“小江同学，我说的是，你的付出要有回应。”顾懿笑了笑，“他不是一直在回应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