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两天,霁州府城终于到了。

  甫一进城,宋羊就感觉到了府城不同于小镇的繁华,比照后世,大溪村是十八线,霁州府城作为省会城市,算不上一线,但大概也有二三线的水平。

  只见青石交错、平铺整洁的街道笔直地向前延伸,府城的天地便被分成了方块儿一样的几畔,但一点儿不让人觉得狭隘,从高高的城楼下的门洞里走出来,猛地看见这条宽阔大道,都会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沿着主干道往前走,最打眼的是一座四层楼高、挂满了红灯笼的圆形客栈,远处与之相望的,是倍受骚人墨客喜爱的登高楼。路过人满为患、满堂喝彩的酒楼、茶馆,能看到硕大的招牌亮眼醒目,酒旗、茶帆迎风飘扬,再从绸缎店、粮店、点心店前经过,热热闹闹的买卖声,讨价还价都充斥着一股活力劲儿。

  之前只能在影视中才能看到的景象原滋原味的展现在宋羊面前,这张历史的面孔是如此新鲜,他悠悠慨叹着,又恍然自己也如今也是“历史”中的人了。

  宋羊掀起车帘,街边的小贩卖什么的都有,热情地还敢直接往车里招呼,喊着:“贵人瞧一瞧吧,陶泥娃娃,多子多福呢!还有陶泥小马、陶泥小猪!”

  宋羊往那陶泥小马上看了眼,难得有几分精致。

  “想要?”程锋要叫停马车,宋羊赶紧拦住他:“不要。我就是看一看。”

  “好吧。”程锋也不强求,“回头再出来逛,听说夜市也很热闹。”

  宋羊点点头,期待起来。

  巍峨的城门遥遥地落在后边儿了,从城中河上的石路桥过去,府城的这半边,有更多的深宅大院,知府就坐落在一块风水宝地上。

  有些褪色的朱红色大门外,坐着两头石狮子,石狮子两边各有一棵梨树,这个时节,叶子已经发黄了,地上铺着浅浅一层落叶。宋羊往上看,匾额映入眼帘,“徐府”两个字写得中规中矩,透出一股违和的低调。

  赵锦润的侍卫赵津走上前去拍门,门房警惕地探出头来:“请问是哪位来拜访?可有拜贴?”

  赵津早就得了赵锦润的指示,冷笑一声,故意趾高气昂地道:“钦差大人前来,要什么拜贴?可要拿大人的尚方宝剑进去给你们知府老爷瞧瞧?”

  门房慌慌张张拉开门,“大人稍等,容、容小的通禀!老爷、老爷——钦差大人来啦——”

  徐巧正在书房处理公务,就听闻下人来报,也没有太惊讶,只是有一瞬间表情不太好看,但他毕竟是多年的老油条了,很快调整好表情,匆匆迎了出去。

  大门外停着三架马车,二十来个骑马的侍卫,叩门的侍卫看到他也没有行礼,而是直接亮出身份令牌,马车里的人也没有下来,徐巧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钦差的第一个下马威!

  徐巧为能屈能伸,走到第一辆马车前,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下官见过钦差大人。”

  “……”

  徐巧再度躬身:“下官见过钦差大人。”

  “……”赵锦润装出刚睡醒的样子,“赵津。”

  赵津连忙上前:“属下在。”

  “怎的停了马车?可是已经到了?”

  “回世子话,已经到了。”

  “哦?”赵锦润这才掀开车帘,看到弯腰垂首的徐巧,很是惊讶:“这位是?”

  偷偷观望的宋羊在程锋耳边小声道:“挺能忍。”

  程锋稍作思量,也学着宋羊,在他耳边小声道:“不好对付,他很警惕。”

  外边,赵锦润已经扶着赵津的手走下马车,装模作样地叹气:“本钦差衔圣意前来,没想到遇到夹子山的山匪,差点儿小命都没了,一路养伤,睡得昏昏沉沉,到了地方都不知道,徐大人不会怪罪本大人无礼吧?”

  “下官岂敢。”

  赵锦润撇撇嘴,不知道说啥了,这个徐巧居然是油盐不进的类型。

  徐巧不说邀赵锦润住下,也不问侯赵锦润的伤势,更不提赵锦润作为钦差前来、圣意是什么,只是默默站着,一副听从指示的样子。赵锦润忍不住往第二辆马车的方向看一眼,可程锋和宋羊都没有露面,赵锦润无法,干脆厚着脸皮道:“接风宴就不用摆了,本世子不喜欢铺张浪费,先着人备水吧,本大人想沐浴更衣。”

  徐巧不希望这位世子住下,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来者不善,但他只能顺着道:“恭迎大人。”

  两人打机锋,宋羊听得郁闷:“赵锦润太弱了,根本不够看。”徐巧看似被动,但实际上最被动的是赵锦润。

  “至少机灵,不是吗?摆出纨绔子弟的架子,人设拿捏住了。”人设这个词,还是程锋跟宋羊学的。

  “但咱俩啥时候出场啊?”宋羊听到赵津都在指挥卸车了,“赵锦润太不靠谱了,咱们这会儿怎么出去?难道也假装睡着了吗?”

  或许是“心有灵犀”,赵锦润走到他们的马车前,有些刻意地敲了敲车壁,“程大哥,宋哥,你们醒着吗?我们到地方了。”

  “……我们醒了。”宋羊掀开车帘,“劳驾赵大人,帮我把玉珠唤过来。”

  “哦,玉珠——”

  “公子,奴婢在。”

  玉珠推着轮椅过来,宋羊走下车,又扶着程锋做到轮椅上,两人这才对着徐巧行礼,“见过知府大人。小民程天,这是内子宋氏。”

  “这二位是本大人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他们,本大人早就被山匪弄死了!”赵锦润把嚣张跋扈表现得淋漓尽致。

  徐巧一看,就知道这两位才是主事的,赵锦润这个草包只是被推出来打马虎眼的。“欢迎二位,若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说着,徐巧做了请的手势,竟是没有多问,也没有露出什么疑虑,就这样接受了贵客登门的事实。

  徐巧偷偷打量他们,宋羊和程锋也暗自打量他,这徐巧年约四十,身形偏瘦,一张严肃的方脸,一身深色、不带花样儿的衣袍,看起来不像一方父母官,更像刻板的老学究。

  大张旗鼓地进了门,徐巧的家眷听闻消息,也已经都赶了过来,礼数周全地行礼问候。为首的是一名已过花甲的老太太,徐巧看到母亲屈身行礼,连忙走过去扶住母亲。

  赵锦润微微挑眉,连忙道:“老太君不要多礼,本大人因公务前来,要在府上叨扰一段时间。”

  “哦哦。”老太太眼神有些迷茫地看着赵锦润,含糊地哼了两声,然后看到宋羊,眼睛一亮,竟然用力挣开了小辈的搀扶,走到宋羊身边,用力抓住宋羊的手,泪光涟涟:“我的秦宝呀。”

  宋羊吓了一跳,但老太太的眼神里满满的欣喜和关怀,他一时忘了收回手,不知所措地站着。

  秦宝是谁?

  徐巧一直淡定的脸色终于变了,他把老太太的手抽回来,语气不太好:“我母亲年纪大了,认不清人,多有得罪。”然后急急让夫人把老太君送回去:“母亲身体不适!你怎么还让母亲出来吹风!”

  “是妾身的不是。”徐夫人低眉顺眼地告了罪,就带着老夫人先行告退了,远远地,还能听到老太太呼喊那个秦宝的声音。

  徐巧还向赵锦润三人赔罪,并亲自送他们到客院安置,赵锦润找了个由头,把人打发走了。

  人一走,赵锦润就苦着脸,“程大哥,宋哥,他怎么想团棉花似的,让我有力无处使。”

  程锋看他一眼,“慎言。”

  赵锦润看了看四周,“没事,都是咱们的人。”

  程锋不搭他的话,打量起客院的布置,一路走来,徐府的装饰都很质朴,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迷惑人的手段。

  果不其然,赵锦润就问了:“程大哥,我怎么觉得……这个徐巧,似乎不太坏?”

  “他人品如何,还得调查后才能下结论。”简单转了一圈的宋羊走回来,“我们不就是为了这个来的么,你忘啦?”

  “没忘。”赵锦润索性不想太多,舟车劳顿的,他现在只想好好梳洗一下。“我先走了?”

  “去吧去吧。”宋羊摆摆手,把赵锦润送走后,宋羊蹲到程锋脚边,小声道:“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得,徐巧好像很讨厌我?”

  虽然徐巧的眼神很隐晦,但宋羊还是捕捉到了。“因为秦宝?”

  摸摸自己的脸,宋羊茫然:“我长得很大众吗?”

  “啊!”宋羊恍然,双儿看起来跟男人没什么区别,为了区分双儿和男人,双儿都会打耳洞,而且打洞的针沾了特殊的染料,看起来就是双儿的耳垂上有两个红点,以此区分。他随即又迷惑起来,“为什么?”

  “可能跟那个秦宝有点关系吧?”程锋随口猜测,“以老太太的态度,秦宝很可能是老太太的孩子。”

  “那不就是徐巧的兄弟么?”

  程锋把宋羊从地上拉起来,两人往屋里去,玉珠已经简单收拾妥当了。

  “徐巧是岭南人士,我已经让人去岭南查了,不管这个秦宝是谁,可能跟我们要查的事情并无关系。只不过……”程锋想到徐巧的眼神,“你得注意安全,不论去哪,至少带着玉珠。我会让卓夏暗中保护你。”

  “放心。”宋羊不觉得徐巧会对他下手,没必要,不是吗?但看到程锋不赞同的眼神,宋羊还是答应了,“好啦,你放心吧,别说我,你自己才要小心你的腿。”

  “嗯。”

  “启禀主子,卓首领来信。”

  “进。”

  程锋从下属手中接过密信,宋羊好奇,“卓春说什么了?”

  此次出行,卓春和卓四季都留在别庄,突然来消息,难道有什么事?

  程锋毫无芥蒂地把信递给宋羊,宋羊一看,看不懂。

  “你解读一下呀。”

  原来,路过花合镇的时候,宋羊想见一见铁石和阿杏,但是两人都不在家,宋羊只以为他们出门了,又因为要赶路,所以没有等太久,而这封密信上却说,铁石和阿杏被人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