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怎么都没想到,还会在家里看到羊哥儿。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宋羊则飞快避开,赵氏那脏兮兮的脖子给他留下过巨大的阴影,一想起来,他就想洗手。

  赵氏愣了一下,看了眼一脸忿忿的二儿子,警觉地问道:“羊哥儿,你怎么来了?”

  “宋垒想让我陪他跑跑呗,跑一跑,腿就好了。”宋羊说着,飞快地越过赵氏走出去。

  赵氏见宋垒面色铁青,又看向宋羊,而宋羊已经走了几步远了,他还回过头来,对赵氏做了一个掐脖子、吐舌头的鬼脸,然后笑嘻嘻地跑远了。

  赵氏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埋怨道:“他气人的本事倒是越发厉害了……你没事招惹他做什么?”

  宋垒闻言,差点就骂娘了,“我招惹他?我好端端的,我招惹——”宋垒突然想起来,确实是他先跟宋羊搭话的,“那又怎样!”

  看了眼如兰,宋垒挥挥手:“行了行了,你赶紧做饭去,杵在这碍眼!小心我哥酒醒了没看到饭不高兴!”

  如兰垂着头,“嗯”一声钻进了厨房。

  宋垒蹦到赵氏边上,“你前段时间说那家人找到了羊哥儿,是不是搞错了?”

  “怎么会错?不然羊哥儿怎么会那么硬气?那么吓人?”赵氏想到那天的事。还要拍一拍胸口。

  宋垒撇撇嘴,他没看到真实情景,总觉得是赵氏做贼心虚,自己吓自己,虽然他有时候也觉得羊哥儿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但兔子急了也咬人啊。

  “行了行了,啧,那娘你说,那家人找到了羊哥儿,怎么不把他接回去?还让他留在村里?”

  “那羊哥儿怎会知道?”赵氏反问。

  “能怎么知道,不小心听见的呗。”宋垒就是听爹娘说话,偶然知道羊哥儿不是亲生的这件事。“就不能问问?要不托人给那边送个信啊?”

  “还送信呢!那可是京城!京城!你懂不懂!”

  “京城怎么了,等我腿好了,我就去一趟京城……”宋垒嘟囔着什么,赵氏却没听进去。那边每隔五年,都会差人送来一笔小钱,确认羊哥儿是不是过得不够好,羊哥儿活得越惨,那位就越高兴。下一个五年之约很快就会到了,也不知道跟人家说羊哥儿嫁给了一个克亲的猎户,那位会不会高兴……兴许会吧?

  宋羊走出宋家大门的时候正好看见一群小豆丁,于是逮住他们给他带路,不过小屁孩们表示陈壮山家太远了,只能送他去村长家。

  村长家正蒸糕呢,宋羊跟小豆丁们每人都分到了一块。

  看着宋羊一手拿着蒸糕,一手朝孩子们挥舞,梅冬发自内心地笑着:“羊哥儿,你喜欢小孩儿啊?”

  “喜欢啊。”啊呜,冬哥儿的手艺太好了吧。蒸糕好好吃啊!不像他做的枣糕,程锋说硌牙!

  “那你可得赶紧生一个了。”

  “噗——咳、咳咳……”宋羊在梅冬打趣的目光下灌了好大一杯水,才把嗓子眼里的蒸糕灌下去。虽然知道自己现在是个双儿,但要不是梅冬提醒,宋羊都快忘了自己还有这个“功能”了!

  “冬哥儿,我问你啊,”宋羊四下看了眼,压低声音,“生孩子疼不疼啊?”

  “不疼啊。”

  “真的?!”

  “假的。”梅冬笑眯眯地,“生孩子哪有不疼的,而且怀孩子可辛苦了。”

  梅冬解下腰上的围布,领着宋羊往堂屋走,走到一半时阿摩就跌跌撞撞地跑出来找爹亲,梅冬用力把阿摩抱起来,眉眼温和,“但是我看着阿摩,觉得所有辛苦都值得。”

  “……”宋羊被感动到了,这大概就是为人父母的心情吧。可他还是很难想象自己怀宝宝的样子。

  “羊哥儿来了啊。”陈无疾追着阿摩出来,开朗地打招呼。屋里的陈长柯听到,也走出来,“羊哥儿,怎么过来了?”

  宋羊搓搓指尖,“我想请冬哥儿再带我去趟壮山叔那儿,我自己找不着路。”

  听说宋羊找不着路,陈长柯无语,不过一想到宋羊之前几乎没法出门,跟自己在村子里走了大半辈子肯定是不能比的。陈长柯生出对小辈的疼惜:“找不着路就尽管过来,别自己瞎走,迷了道是小事,摔沟里就糟了。”

  “是啊,”梅冬挽住宋羊的胳膊,“今天就一起吃饭吧,吃完了我带你过去。”

  宋羊没想蹭饭,不太好意思,但陈家可不容许他再推拒了,宋羊便留了下来。

  开饭前,宋羊注意到村长进了里屋,不一会儿只有他自己出来了,村长夫郎依旧没出现,而且今天也听不到咳嗽声。

  “冬哥儿,你爹亲身体还好么?”宋羊小心翼翼地问,怕碰到别人家的伤心事。

  “还好还好,”梅冬也看见村长独自出来,“不咳嗽了,喝了药,这几天总是睡得多,看样子是没醒呢。”

  宋羊闻言呼出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他对村长夫郎还挺有好感的。

  陈家的饭桌很简单,但量很足,一点儿都不会让人觉得被怠慢了。农家人不怎么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陈家吃饭时话不多,但也聊两句,陈无疾就很好奇:“羊哥儿,你又去找壮山叔,是不是又想出什么好东西了?”

  陈长柯和梅冬一齐看过来。

  昨天梅冬回来后,讲起宋羊灵机一动想到的采摘梯,父子二人都很是佩服。陈长柯更是欣慰,还教导小儿子:要像羊哥儿一样善于观察和思考,从村民的生活出来,帮村民做事……

  宋羊对上三双期待的眼睛,赶紧摇摇头,“我是想弄一些木刺做篱笆,围在院子上,比较安全。”

  闻言,三人有些诧异。

  宋羊突然想到,这样说会不会让村长误会他在嫌弃村里的治安?

  没想到陈长柯点点头,“你也听说了吧。”

  宋羊:“诶?”

  “离洵水最近的村子淹得厉害,下游还有不少人和畜牲被冲走了,丢了好几个孩子呢。”

  宋羊第一次听说,他心里叹息,紧接着想到另一件事:“那会不会有疫病?”

  陈长柯的表情严肃,“有这个可能,但现在不是七八月的酷暑,死的人也不多,只是有可能,但可能不大。”

  宋羊真切地松了口气,这个时代,若出现了瘟疫,是要死好多人的。

  “不过每次大灾,总有些走投无路的灾民会到周边村子里抢东西。”陈长柯说回刚才的话,“警觉点是好事,虽然现在还没听说哪里出了事,但防备着点总没错。”

  没想到还可能出现匪盗,宋羊后知后觉地想到,暴雨带来的影响远比他以为的还要深远。

  看见两人,牛哥儿特别高兴,“我还想去找你们玩呢!”

  陈壮山歇口气,“羊哥儿,第一个架子还没打好呢。”

  “不急的,壮山叔您慢慢来。”

  “你不会又想出什么新玩意儿了吧?”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以为他那么高产?宋羊摇头,说明了来意,但宋羊想做的“铁篱笆”和一般的栅栏相去甚远,宋羊只好又捡一块小木片,蹲在地上画了起来。

  他想要的是那种环状的,一圈一圈的篱笆,上面带钩刺,不止能防人,还能防野兽,如果是精钢制造,拦截丧尸都不成问题。

  不过这个时代没有精钢,用铁打造也不合适,竹编的效果又大打折扣,宋羊最终没能得到想要的东西,只收获了一袋碎瓦片和碎木刺。

  回家后,宋羊迫不及待想把这些“小可爱”安到墙上去了,正鼓捣着,与喜气洋洋的陈二娘打了个照面。

  “陈二娘。”

  “羊哥儿啊,你做什么呢?”

  “贴碎瓦,更安全。陈二娘,您遇上什么高兴的事啦?”

  “我二儿子回来啦!跟他一起去走货的大柳已经回来了,说我儿子马上也到了,我得赶紧去换点肉!”这个时间,买肉肯定买不着了,除非去镇上,所以陈二娘捧着满满一筐东西,打算去跟别人换点儿。

  “我家就有肉!”宋羊从墙上跳下来,“您快进来,是腊肉,您看看行不行?”

  “哎——行!二娘我跟你换半个,成不?”

  “您要多少尽管割去,我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放久了也要坏的。”宋羊大方地摆摆手,也是感谢陈二娘对他的照顾,意思意思收了陈二娘一点菜,可陈二娘过意不去,又要宋羊过去一起吃饭,宋羊哪好意思去打扰人家团圆呢。

  最后还是没能推了,宋羊干脆把陈二娘刚给他的菜也带上,一起上陈二娘家去了。

  饭刚准备下锅,陈家二儿子陈小树就进了门,这是个身材五五分、相貌平平的男人,他的小腿肌肉特别发达,肩膀窄却平,跟每一个货郎一样,笑起来热情又不过分亲昵。

  看到家里多了一个陌生的双儿,陈小树是吃惊的,在听说宋羊是程锋的夫郎后,陈小树欲言又止的表情就更明显了。

  “怎么了?”陈二娘匆匆在围布上擦干净手,走到二儿子身边,顾不得还有客人在场,担忧地询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原本不是还要半个月才回来吗?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不是什么大事。”陈小树挠挠头,先是安抚了家人,甚至连宋羊他都顾上了,但他越这样,反而越让人不安,宋羊一下子想到了告知重症前安抚病人情绪的医生。

  果然,陈小树说:“我听说洵水渠做工的死了好些人,实在是担心爹,就回来了。要是我在,哪能让爹去?我想去跟爹换,让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