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都市情感>不窃>第56章 正经人谁扒姑娘的门
  碧空寥廓,呼啸的风从天际倾泻而下,拂动着绿树荒草,花叶簌簌与流水潺潺遥相呼应,在初秋的野店前交织成一曲田园之乐。

  郑家的马车停在水渠外,那是辆样式不起眼,却很结实的马车。陆九万盯着车厢,突然有了脱身主意。

  郑钱花身材娇小,可若是垫宽肩膀,骑在马上,蒙上脸后,再有白泽卫的配合,大抵可以糊弄住不熟悉的人。

  唯一的问题是,她愿意冒险么?

  “您能保证一定水落石出么?”郑钱花听完陆九万的提议,静静望着她,神情并无慌乱和抗拒。

  “没人能保证。入白泽卫前,我曾以为会像话本里说的那样,所到之处无案不破,但事实上,悬案疑案并不出奇。”陆九万神色郑重,“至少,我会尽力给你一个说法。”

  郑钱花低头沉吟不语,冒充钦差乃是重罪,若是能有个结果,自然是值得;可万一成了悬案……还没等她想明白,旁边望风的唐惜福已察觉到了不对,走过来反对:“不行!且不说头儿你得担多大的风险,就是她,你看看你俩有相似之处么?她是个子有你高,还是刀法有你强?”

  “不是,她就骑马上,你给她打个掩护嘛!”陆九万使劲把唐秃子往贼船上拉,“实在不行,她装病,就说风寒未愈。你弄辆马车拉着她。邵越泽乃正人君子,绝对不会上车查看。”

  “赶路就罢了,那到了浙江,总得跟当地官吏打交道吧?她一下车不就露馅了?”

  郑钱花原本还在犹豫,让唐惜福这么一再否定,反倒来了脾气,上前一步:“我可以找人特制一双高底鞋,这样从后面看就差不多了。”

  “那脸呢?你总不能一直蒙着脸吧?”唐惜福怒声呛道,“现在是什么天儿啊,南方热得要死,你蒙着个脸,那不擎等着招人怀疑?”

  “可以的!”郑钱花提出建议,“到了浙江,我找个理由分头行动,你跟着邵御史就是。”

  “你懂个屁!白泽卫出外勤,全程都得在御史监督之下。哦,千户分头行动,副千户跟着御史,你这不找弹劾呢嘛!”唐惜福越说火气越旺,“我说你俩别异想天开行不,万一被发现了……”

  郑钱花试图跟他和平交流失败,姑娘深吸一口气,纤纤玉手忽而握住了身侧一株树,客客气气地问:“您方才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能否再说一遍?”

  “我再说八百遍,也……”强烈的危机感席卷全身,唐惜福倏地打了个寒颤,愕然望向了侧前方。

  成人手臂粗的树干咯吱作响,木屑顺着手掌收紧处溢出,眨眼间,那处已然凹陷了下去。下一刻,整株树簌簌摇晃,轰然歪倒,横向砸在水渠上,贯通了水渠两侧。

  荒草倒伏,流水震得溅了出来,泥土的腥气扑面而来。看書喇

  唐惜福狠狠哆嗦了下,颤巍巍指着被杀鸡儆猴的枉死树,半晌说不出话来。

  郑钱花擦干净手,两手交握身前,温温柔柔地请示:“唐副千户似乎有意见?”

  “没有没有!”识时务者为俊杰,唐惜福看自家头儿抱肩看好戏,并没有保住自己这只猴的意思,为了避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悲剧,他只得火速认怂,唯恐步了被杀树的后尘。

  “很好。”郑钱花满意地点点头,转头望向陆九万,笑眯眯地道,“民女没有问题。陆千户可还有要交代的事情?”

  唐惜福慌忙眼巴巴望着她,指望着英明无比的头儿能在最后一刻更改主意。

  陆九万伸出食指抵着他的脑门让他离远点,笑容可掬:“还记得我那二进院子没了时,你说什么吗?”

  唐惜福思来想去几遭,终于从犄角旮旯里扒出了他那声欠揍的笑,“你就是那个傻缺狗大户”,笑声言犹在耳,傻缺却换了对象。唐秃子不由气急败坏:“你说你,你怎么那么记仇?不就是一句话嘛,你……您没问题,您果敢睿智,能谋善断,是卑职格局不够!”

  唐惜福挺直腰杆,直视前方,尽量不去看紧贴颈侧的那柄刀。

  刀身是真凉啊,凉得他心头飘雪。

  陆九万侧转刀身,拍了拍唐惜福的脸,提醒他:“若是事发,就说我胁迫你的。”

  说罢,她回刀入鞘,带着郑钱花去马车上换衣服。想了想,陆九万还是给邵越泽留了封书信,让同谋者到浙江后再交给他。

  郑钱花比陆九万矮了一头,这衣裙穿身上怎么都不舒服,两人正躲车厢里努力整理衣服,就见一道烟尘由远及近,而后一辆马车在唐惜福身前停了下来。

  熟悉的马车一掀车帘,白玉京探出了头:“怎么只你在?大部队呢?”

  唐惜福倏然警惕,打量着他盘问:“你跟着我们?你找大部队作甚?”

  白玉京让大夫接过下巴,说话有些费劲,他一手托着下巴,哼哼唧唧地要求:“你走开,我跟你们陆千户说。”

  连续被嫌弃的唐秃子感觉心口疼,他艰难微笑:“公爷,如果您是来找我们千户算账的,那还是死了这份心吧!她揍过的纨绔人数可能比您岁数还大。”

  这个比方把白玉京搞沉默了,憋半天憋出一句:“我跟他们不一样,本公爷心胸宽阔,从不计较此等小事。”

  刚被人恫吓完的唐惜福抱肩瞧着他,微笑着一针见血:“您不是不想计较,而是打不过我们千户。”

  就如本秃子扛不过郑钱花那个怪力少女。说起来心酸,却是明明白白的事实。

  出乎意料的,白玉京竟没有恼。他倚着车窗,静静瞅着唐惜福,像慵懒的猫主子斜睇张牙舞爪的凡人,直到把人瞅毛了,才大发慈悲懒洋洋笑道:“大福子啊,技不如人不丢人,打不过便找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撒气,那才是输人又输阵。”

  唐惜福陡然奓了毛,伸手一按刀柄,想要教这孙子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陆九万在车里听着两人你来我往,觉得白公爷十分有气人的天分。她挑开一侧车帘,眺望着斜倚车窗的男子,倏然在他身上窥出了一点儿曾经的高高在上。

  但凡走过,必有痕迹。尽管世事变幻,可人幼时接受的教育、规则、乃至习惯,早已根植于骨血中,很难完全抹消,总会有时机促使着那点儿痕迹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