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9章 油尽灯枯

　　“郡主请。”四皇子府管事恭恭敬敬的道，“主子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云染风眸光微动。

　　她记得上次来时，这四皇子府里上上下下都是唤一声四皇子妃，恭敬有余，却像是称呼外人，如今这一声主子，却亲近许多。

　　看来经此一遭，章瑜婉在四皇子府的威信，可是大大提高了，从这一层面来说，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云染风朝管事客气一笑，举步进了门，进门便见着章瑜婉斜躺在榻上，脸色苍白憔悴，通身掩不住的病气，眼眸却亮，看着精神倒不错。

　　以一个重伤未愈的人来说，章瑜婉恢复的极为不错。

　　“见过四皇子妃。”云染风客客气气的道，说话间，佩儿忙将手里的盒子递给旁边伺候的嬷嬷，“这是我们郡主亲自给四皇子妃预备的补品，还请四皇子妃笑纳。”

　　话虽如此，佩儿还是有些惴惴。

　　这盒子里的药确确实实是云染风拿出来的好药，但云染风本打算直接拿个药囊送过来的，还是佩儿觉得过于寒酸，中途下车自铺子里买了个盒子，但街面上的货，虽也是好的，但也只是一般的好货，便是佩儿也觉得有些寒酸，更不用说四皇子府了。

　　可出乎佩儿的意料，不止是四皇子妃，连那嬷嬷都颇为欢喜，“郡主的医术是陛下与太后娘娘都说好的，这药自然是极好的，老奴这就好好收起来，只是老奴不大通药理，也不知道如何摆放，不知佩儿姑娘可否指教老奴一下？”

　　“嬷嬷说的哪里话？”佩儿连忙欠身示意不敢，却望向云染风。

　　她又不傻，自然知道这位嬷嬷是想带她下去，好给四皇子妃与云染风私下说话的机会，可这里毕竟是四皇子府，是四皇子妃的地盘。

　　云染风笑了笑，“既如此，你便去看看吧。”

　　佩儿虽有些担心，但转念一想自家小姐连宫里那等刀山火海都能平安无恙，想来也不会惧怕这个，微一思索，便痛快应了。

　　屋子里清了场，章瑜婉微微起身，定定望向云染风，没说什么道谢的客气话，而是开门见山，“敢问郡主今日，所为何来？”

　　“我来寻一个人。”云染风也不遮掩，直接坦荡，“一个自称是云染尘身边人的婢女，那日侧殿倒塌时，她曾出现在四皇子府，但我今日查了下，发现她并不是云染尘的身边人。”

　　章瑜婉是聪明人，更是难得一见的通透人，与其遮遮掩掩，还不如直接开门见山。

　　果然，章瑜婉也知道事情不大妥当，她脸色微变，立刻扬声唤来人，“告诉嬷嬷与管事，务必要找到这个婢女，不得延误。”

　　那人匆匆下去，自去查找不提，不一会，便能听见门外隐隐的喧哗声，应该是动作起来了。

　　云染风听的分明，眸光微敛。

　　她刚才如此开门见山，一方面是因为章瑜婉是聪明人，二来她也是想借此看看章瑜婉的态度。

　　要知道那婢女可是出现在四皇子府，此事难保与四皇子府脱不了干系，但章瑜婉处事如此干脆利落，倒是放松了几分疑心。

　　她或许真的是多想了。

　　若这件事真的与章瑜婉脱不了关系，章瑜婉那个时候也没必要在侧殿拼死护住她，要知道，她当时完全可以置之不理。

　　如果是苦肉计的话，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

　　云染风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到章瑜婉的小腹上，她之前便从李嬷嬷的口里得知，这次不仅章瑜婉死里逃生，而且她腹中的孩子也没有保住。

　　在这个时代，一个孩子于母亲而言，就是生命与未来，更何况在皇族之中。

　　要知道，这孩子要是生出来，便是实打实的嫡皇长孙，身份之贵重，可是能替四皇子加上许多分的。

　　虽说云染风问心无愧，但章瑜婉拼命救她是事实。

　　她抿了抿唇，往后退了半步，郑重向她行礼，“劳烦四皇子妃了，我还未谢过四皇子妃的救命之恩。”

　　“郡主何必客气，这件事本就与你无关，是我自己无意中闯进侧殿，又是我行事莽撞，竟成了齐心芷挟持的人质，若不是我，您也不必落到那个地步，最后为着我，也差点命悬一线，你我之间本就没有你欠我我欠你的。而且……”

　　章瑜婉声音一顿，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神色有些怅然。

　　“我也不瞒您，我月信从来准确，五日前月信未来，我便知道不大妥了，但我一直在想，我该不该生下他。”

　　云染风一怔。

　　“你是知道我之前在章家过的什么日子的，我爹是相爷，我娘是众人口中交相称赞的相爷夫人，他们尚且都做不好爹娘，而我不过是自地底里养出的恶鬼，我又有什么本事成为一个好娘亲？”

　　章瑜婉笑了笑，“生而不养，不如不生，也不瞒您，即便不出这桩意外，想来，也会有旁的意外，总之，我是不打算生的。”

　　这话一出，饶是云染风都楞了下。

　　在现代时空确确实实有生育权这个说法，但在某些地区，尚且不能完全推广，真心想不到，在大隶，她居然还能听见这一番论断，更何况是在皇子府中。

　　“怎么，连你也觉得我说的是疯话？我以为，这天下，大概也只有你能理解我的心思。”章瑜婉淡淡一笑，“罢了，这是我的想法，本也不需要让你们赞同的。”

　　云染风神色愈发复杂。

　　她一直都知道这位是个狠人，却想不到这位这般狠，竟连什么都不在意了，也怪不得她能从那不见天日的屋子里逃出来。

　　她掩下心底情绪，笑了笑，“这件事本来也就不需要我们赞同，只要四皇子殿下赞同，那便诸事无妨了。”

　　章瑜婉怔了怔，原本清冷的近乎凛冽的眸子忽的柔软了几分。

　　她确实没有想到，这次四皇子殿下竟主动选择了保大不保小，若不是他执意，说不得她只能被迫服下汤剂，剩一口气躺在榻上报着胎儿，待瓜熟蒂落之时，也是她油尽灯枯之日。

　　“殿下待我，确实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