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你说的,你口中的那个人,他不正常。”

  季怀之托着腮,自从知道林止渊就是那个威胁她自己的人后,她顿悟了,难怪警方没查到嫌疑人的痕迹,因为从来都不存在另一个犯人,一切都是林止渊自己所为。

  她面前坐着的是她的高中同学徐净初,正正好是读医的,正正好是专攻精神科的。

  “我看她平时挺正常的啊……”季怀之自然而然地就想反驳。

  “你是不是还觉得他神秘莫测难以捉摸,这些是一个精神病患者普遍拥有的特质,不是他个人专属的性格魅力。”徐净初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昔日的同学,“老实说,你是不是喜欢他?”

  她不是喜欢,她是爱。

  但是她还没有向一个关系普通的同学做出柜的打算。

  一想起林止渊,季怀之总无意识地露出微笑,这一笑就让徐净初给看破了。

  “你可别喜欢他。”徐净初恍然自己说的话有歧义,紧接着又解释:“我的意思不是说精神病人不配被爱,而是想告诉你,我从你的口述中能从初步判断,她可能有自残倾向、被害妄想,甚至可能有人格分裂。”

  “你确定你要喜欢一个生病的人?”

  一开始人们确实很有可能被精神病患者的独特气场所吸引,但是相处久了,最初的情意在旷日持久的折磨中也会被消耗殆尽,最后演变成一幕幕上不了台面的丑剧。

  亲人都会如此,更何况是情人。

  “那她的病,会不会危害到她本人的生命安全?”这是她主要担心的。

  “这我很难判断,我刚才说了,他有一点自残倾向,不过从你的描述中可以知道,自残的程度并不算太严重,这目前来说应该还不需要太过担心。”

  顿了顿,有些话徐净初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是坐在对面的人在自己高中时教了她很长一段时间的功课,所以她还是想要提醒她:“不过你得小心,如果哪天掐烟再也满足不了他的时候,他可能会做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比如?”

  徐净初看着对方热切的眼神,看来她是真的很想知道,不过她没说。

  因为最极端的答案,无非就是杀人,或者自杀。

  徐净初摆摆手,今天突然被许久不联络的人叫出来,她可不想只聊这些,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还在当警察吗?”

  “嗯,那那个人格分裂……”

  徐净初皱起了眉头,看来对方找自己出来,只是为了心上人的事情,完全没有和她叙旧的打算,“患者分裂出第二人格的主要原因还是为了保护自己,所以第二人格不会做出任何危害自己的事情。”

  “那那个倒数计时……”

  “第二人格虽然不会危害自己,但是很有可能会试图取代主人格成为身体的主人。”

  季怀之一直想着徐净初的这句话,她透过门缝去看书房内正在工作的林止渊,突然发现自己分不清了,温柔的林止渊、忧郁的林止渊、颓废的林止渊、认真的林止渊、放荡的林止渊、冰冷的林止渊……

  现在的林止渊是哪个林止渊,自己爱的又是哪个林止渊?

  她问徐净初:“人格分裂能治吗?”

  徐净初回答她:“任何精神类的疾病只能靠药物控制和患者自己努力,不能保证完全痊愈。”

  她从来没见过林止渊吃任何药物,更没在这间屋里发现任何的看诊报告,林止渊是不知道自己病了,还是知道自己病了,但是却没有治疗的打算?

  恍惚间,她听见林止渊呼唤自己的声音,她回过神来,见林止渊撑着脑袋,正盯着自己看,眼镜下滑抵在鼻梁上,她的眼神越过镜片上方看着自己。

  “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打扰我工作。”林止渊脸上并没有露出任何可以被称之为责怪的表情。

  比起责怪,她更好奇季怀之为什么在门口站了老半天却又不进来。

  “我没有打扰你。”季怀之下意识就先否认。

  “你的视线太炙热太专注,让我的十根手指动不了,脑袋也无法思考,这还不算打扰吗?”

  “我想是算的。”

  既然都打扰了,那也无所谓再继续打扰下去。

  于是她走了进去,拉过一张椅子坐在林止渊身边,说:“你继续,我喜欢看你认真的样子。”

  林止渊明显顿了一下,但是她愿意满足季怀之的任何要求,所以顶着能把她灼烧出一百个孔的视线,她十根手指有些不协调地继续写着接下来的情节。

  “主角之一的名字叫阿之吗?”季怀之问。

  “嗯,用了你名字里的一个字,你不介意吧?”林止渊继续敲打着,视线专注地看着屏幕上越来越多的方块字。

  “嗯。”

  季怀之看着屏幕不断被敲击出来的内容,她看了一眼文档名,写着《遥不可及的梦》。

  “这个故事是悲剧吗?”

  “算是吧。”

  故事里阿之和杜若在游乐园游玩,她下意识说了一句:“她们也去游乐园了。”

  林止渊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灵感来源于生活。”

  林止渊内心突然想戏弄一下她,就说:“你知道我接下来要怎么写吗?”

  季怀之红着脸,有些支支吾吾说:“知道,但是你写来干嘛?出版前就要被删掉。”

  “我可不管会不会被删掉,我都照写。”林止渊码字的速度加快了。

  毕竟灵感来源于生活。

  季怀之看着熟悉的文字、熟悉的动作行为,她的呼吸不自觉就加重了,她根本没发现林止渊在她注意不到的时候,舔了舔自己变得有些干涩的嘴唇,那些动作过于熟悉,以至于季怀之内心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燥热感,在逐渐加速的心跳声中,她的视线一路从发亮的屏幕往下移,最后停在那双不停敲打着键盘的修长手指之上。

  在键盘上上下游移,指尖轻敲。

  林止渊重重地敲下最后一个按键,光标停在了前戏后。

  “接下来是付费观看内容。”

  季怀之终于找到了机会逃离现在这个窘境,她很清楚继续在这里待下去的话,自己就会从真正意义上的读者变成另一种意义上的读者。

  看着对方逃命似的背影,林止渊终于呼出了一口长气。

  本来想做弄她,却没曾想差点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她握起水杯,将里头的水一饮而尽,舔着嘴唇挂着的水珠,咽了咽喉头。

  她还是渴的。

  季怀之有些暴躁地跑到屋外去,外头冷飕飕的风多多少少能让她清醒一些,她应该要想办法去解决林止渊的问题,而不是沉迷于林止渊,看她写一些儿童不宜的故事情节。

  “季怀之啊季怀之,你真没得救了!”

  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她又有些担心地转过头,怕自己骂得太大声被林止渊听见。

  她得想个办法,再去试探试探林止渊。

  林止渊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看见季怀之坐在屋外吹风,她从衣帽架子上摘下自己的外套,又从沙发上拿了一件毛毯,拉开落地窗,就把外套扔在了季怀之身上。

  看着身边坐下来安安稳稳盖着毛毯的人,季怀之不过是把那件外套伸展开,盖住了自己的上半身,鼻尖抵着衣领处嗅了一下,上头残余着林止渊的味道。

  “不写了?”

  “不写了。”而后林止渊又补上一句:“缺乏灵感。”

  季怀之没再说话,她侧躺着盯着林止渊,突然问:“你有没有过,突然忘记自己上一秒才做过的事情?”

  “有,比如我出门后总要再去看看大门锁上了没。”

  “不是这种,就是你刚刚才做过一件事,但是下一秒你就没了记忆,就算别人说起你也毫无印象的那种。”

  林止渊觉得自己这个时候要回应季怀之的眼神才行,所以她以同样侧躺的姿势看她,问:“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季怀之眼神有些闪烁,她以为林止渊看不出来。

  老实说她很不习惯直视别人的眼睛,因为她总是最先移开视线的那一个,但是此时此刻她想一直看着林止渊的眼睛。

  因为本来就很好看,更好看的是,在她的眼里看见自己。

  “我妈刚给我说,我家隔壁的奶奶最近突然有这样的症状。”

  “奶奶几岁了?”

  “60多了。”

  林止渊终于移开了视线,她看着天空中棉花一样的云说:“是阿兹海默症吧!”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林止渊一愣,她瞥了一眼季怀之,她的眼睛还在看着她,脸上也很严肃,便说:“你说的症状,我有。”

  “你不看医生吗?”

  林止渊摇摇头,“不是什么大事,不用看,我还年轻,不是阿兹海默症,不过就是忘性大,记性差而已。”

  “那你记得我们第一次……”

  “8月31日。”

  没有想到林止渊能回答得这么快,季怀之反倒有些不自在了,她撇着嘴咕哝着:“这种事记那么清楚干嘛……”

  林止渊反倒笑了,她故意说了一句:“看来也不只有我一个人在记。”

  季怀之后知后觉自己被对方带偏了,随即反驳:“我是想问我们第一次见面!”

  “8月16日。”林止渊喜欢季怀之一本正经被她戏弄的感觉,有一点像情侣之间的感觉,“你再问点其他的我都能答出来,因为关于你的,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人这辈子哪有什么不会忘记的事情,不过是因为林止渊这辈子太短,短到她还来不及忘记而已。

  季怀之沉默,林止渊就一直看着她,谁都没有移开视线,或许是因为过分喜欢,所以就连最美丽的夕阳,都入不了她们的眼,被金光笼罩的脸越发朦胧,直到五官都模糊不清。

  意识模糊的季怀之突然萌生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个欲望特别强烈的人,平常人该有的各种各样的欲望,还有对爱情的欲望,这些她都没有。

  她很认真地思考过,如果不是林止渊,自己可能会就这样无欲无求地过完这一生。

  但是林止渊出现了,她开始有了欲望。

  想要了解她的千千面,想要两个人的世界里只有对方的感觉,更想要在床上时时间就此停止。

  并且,岁岁年年爱着她。

  然而面对这些欲望,她也有嘲讽自己无知轻浮的理由。

  那就是她们认识还不到两个月。

  短短四十多天的时间里,她就想了往后几十余年的事情。

  她就像没见过这个世界的井底之蛙一样,只看了一眼井口,就以为天空那么大、世界那么大。

  “止渊……我们以后……”

  她想问一句话,可是睡意绑架她,将她没来得及出口的话语堵了回去。

  林止渊枕着脑袋,她看着她的眉眼,露出浅浅的微笑。

  “你以后,会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