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裴翊刚迷迷糊糊醒来，便觉身上一重。
段星敛将裴翊睡得微乱的额发向后一捋，露出光洁的额头, 接着把裴翊的脸捧起来, 在他脸上一连亲了好几口。
裴翊还没太清醒，说话尚有鼻音，手指勾着他的衣领：“你要去上班了吗？”
段星敛轻声回答：“嗯, 早饭在桌上, 睡醒起来记得吃, 知道吗？”
“知道了。”裴翊睁开眼看他，发现段星敛已经收拾好了，“你什么时候走？”
“就这会儿。”段星敛抚着他的眉毛, 又提要求，“亲我一口。”
裴翊配合地在他唇上亲了亲。
“好。”裴翊眨了眨眼, 应道，“哥拜拜。”
段星敛笑了下，这才起身出去, 关门时又回头看了眼，却发现裴翊正裹在被子里，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正看着他的方向，似乎也弥漫出一点不太明显的舍不得。
但裴翊发现他回头, 又将被子蒙上去, 然后慢吞吞地翻了个身, 只露出一点后脑勺。
段星敛看得心都软了, 根本不想离开他半步，最后好不容易按捺住，转身去了公司。
段星敛直上办公楼层，出电梯正好碰见李子云拿着资料经过。
“我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好了吗？”段星敛叫住他，直接便问。
李子云落后段星敛半个身位跟着他往办公室走，边走边回答：“好了，从明天开始您可以休一段长假，如果有推不掉的行程，我会至少提前两天通知您。”
段星敛虽是毕业后才正式从集团领职，但他从研究生时期起便已经开始逐步接触工作了，寒暑假、节假日……只要有空，便一直在学校和公司往来不休；正式接手后，更是一直连轴转，稍微有空也都在各种提升充实自己。
连段成森这样的工作狂人，还一直和段星敛不对付，平时没事找事也要挑几句刺的，近些年见了段星敛这架势，却也完全指摘不出什么。
但段星敛其实也不是不需要休息，只是他需要一些事来转移注意力，否则他会受不了。
而他是从遇见裴翊那天开始，才着手安排了调休的事。
只是他事情太多，裴翊的事又急不在一时，所以到现在才堪堪把事情处理安排完毕。
“行，但先不急。”段星敛如今很有耐心，昨夜听了裴翊的坦白更是深知细水长流的道理，“开始休假之前我会告知你。”
虽说裴翊最近看起来挺无聊，但他也不一定想出去玩，所以他得回去征询一下裴翊的意见，万一裴翊说不定还更愿意跟着他来上班呢？
段星敛心中做好打算，走到办公桌前时又回了头，问李子云：“对了，这个月底要结算季度奖对吧？”
李子云一顿，有些紧张地看了他一眼：“是的段总。”
段星敛点点头，看起来心情颇好，大手一挥又发了红利：“每人额外增加百分之五，走我个人账。”
李子云眼睛一亮，立刻回答：“谢谢段总。”
接着他充分发挥自己察言观色的本事，故意递台阶：“段总最近看起来红光满面，像有喜事。”
“也没什么。”段星敛简单地客气了一下，很快又忍不住炫耀，最后只挑了个能说的，“我家领导快博士毕业了，小小庆祝一下。”
“裴先生年轻有为，和您感情又好。”李子云当初可是见过裴翊和段星敛相顾无言的尴尬场面，可是身为一个优秀合格的助理，必备的技能就是选择性失忆和适当捧哏，于是他毫无心理负担地说，“我们也沾沾这喜气。”
“沾吧，还要喜糖吗？”段星敛十分满意，眼角眉梢露出笑意，和平时总是沉着严肃的模样大相径庭。
与此同时，段星敛转眼再看这死气沉沉的办公室，又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起来，他便又道：“你让后勤给我这儿弄几盆花和绿植过来，漂亮点的。”
——
而段星敛这边公司上下各自都喜气洋洋，裴翊在家也不遑多让，他起床时把家里大大小小的窗帘全部拉开，雨后清新的阳光肆无忌惮地照进来，裴翊觉得舒坦极了。
之后他又出了趟门，主要今天吕教授突然给他发了个实验序列，要他看看，裴翊便只好问了许明如借用一下化研所的实验室。
他去化研所的时候，许明如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见他一来，便高兴地迎了过来。
裴翊一靠近便说：“麻烦你了。”
许明如看他一眼，又很快挪开目光，脸莫名有点发红，回答说：“没有，不麻烦，老板说了你随时可以过来的，就是你这一直没来，我也没好意思问你需不需要。”
裴翊眼睫一垂，不动声色地回了句：“最近休息。”
“这样，确实放假不容易，还好没打扰你。”许明如和他一起去往实验室，路上又问，“对了，你最近是住哪里？还方便吗？”
“方便。”裴翊走到门口，准备进去的同时，轻声且毫不避讳地回答道，“住男朋友家。”
说完冲许明如微一点头，径直走了进去，留下乍然听闻这个消息之后像有些被冲击到了的许明如，片刻之后，她想起什么，似乎明白了其中关窍，遗憾之余又有些了然，转身离开了此处。
裴翊这实验做得不久，他反复确认了几次之后将数据传送给了吕教授，得到肯定回答之后便出了实验室。
而他此行也不可能白白用了人家的地方，于是便转身去了一趟刘主任的办公室，准备道谢。
一进去发现许明如也在，许明如见他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自然地笑着说：“做完了？”
许明如本身优秀，面对老师的撮合以及同样优秀的人，暗生情愫也正常，只是她为人坦荡，也喜欢坦荡的人，先前裴翊同她直言，她也不再纠结，反而觉得心宽，更觉得这个朋友值得一交。
裴翊也自然地回答：“嗯，多谢了。”
同时转过头对刘主任说：“谢谢刘主任。”
接着刘主任又同裴翊寒暄了些有的没的，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一个事，特意跟裴翊提了下：“这之前都忘了跟你说，就你那高中同学，前一阵又给咱们化研所追加了投资，本来我就还有项目想和他谈来着，但又怕他不答应，这下可正好！”
裴翊听到此处愣了下，段星敛之前从来没跟他提过这件事。
“你说是你同学觉悟高，愿意为咱们科研做贡献呢，还是他看在你的面子上呢小裴？你还说你们关系一般，这分明就顶好了！”
许明如听到这里，拉了下刘主任，但刘主任没明白。
裴翊笑了笑，回答说：“是他觉悟高。”
不管是哪个都好，刘主任把话带到，听着这类似家属发言也完全没反应过来。
倒是最后，他像是又有些憋不住坏似的，趁着吕教授不在，问裴翊道：“所以小裴啊，你看咱们所现在资金充足，就是缺人才，你真就不打算回来看看？”
裴翊听得出来刘主任可能有点认真，但估计也有玩笑的成分，大约是出于想要人又不好下狠手挖好友墙角的矛盾心理。
但耐不住裴翊近来正在考虑这件事，此时一听，便正巧戳中了心弦。
“咱们所条件也真不差。”刘主任笑眯眯地提，此外又想起一事，“对了，不光咱们所，我还听老李说，P大化院也有意引进，以你这条件，要是进P大也可以直接认定讲师，没两年就可以评副教授了。”
P大。
过了这么久，裴翊仍然记得那年跨年夜，在烟花绚烂的江边，段星敛伴着乐队为他唱了情歌、同他告了白、然后许下了对未来的期望。
当初说好要一起去P大的。
念及此，裴翊便彻底沉默了下来。
刘主任见他表情，以为他有所松动，但又确实不好动员太狠，最后还是凭着对吕教授仅剩的良心，只说道：“反正小裴，我个人是特别欣赏你，不过决定权都在你自己，我只能说，只要你愿意回燕城，肯定有大把的橄榄枝随你挑选，但还是都看你啊，看哪边有你留恋的人或事。”
——
裴翊回家时，已经下午四点多了。
段星敛微信说了会带菜回来，所以他只把饭焖上就行。
裴翊焖完坐在沙发上，看着阳台上照进来的一隙光，在想事情。
但没过几分钟，裴翊便拿出电脑，点进邮箱，打开了他两周之前便写好的邮件——主题是向吕教授请辞，不准备再继续留在吕教授的科研组。
裴翊又再看了一遍，确认措辞严谨没有错误，便毫不犹豫地发了出去。
只是发出去之后，仍忍不住攥了攥莫名有点发潮的手心。
没一会儿手机忽地一响，裴翊一顿，一个转瞬便想了许多该怎么和吕教授说，主要他跟着吕教授的时间太长了，吕教授一生来来去去或许会有无数门生，可他就只有这一个导师。
就连裴翊自己都没发觉，他在不知不觉间，竟又对其他人生出了一些类似于不舍的情绪。
但接着裴翊拿起来一看，却发现这是来自裴女士的视频通话。
真是来得巧。
裴翊松下一口气却又漫上来，然后点击了接通，裴女士的脸便出现在了屏幕上。
多年过去，再加上曾被病痛折磨，但裴女士仍然年轻，许是整体而言心态比较好、这几年又闲下来了的原因。
裴翊看着裴女士背后金发高眉的帅哥，以及再不远处蔚蓝的大海，不禁问：“妈，你在哪儿呢？”
“波斯克诺！”裴女士的声音蛮有活力，笑着说话的同时又把手机转了一圈，对准波光粼粼的海面给他看，“今天天气特别好，我出来转转，还有帅哥跟我搭讪呢！”
裴翊笑了下，他话仍然不多，只是听着裴雪缘在那边说话。
裴雪缘跟他分享了一下她近来去了哪里游玩，还说做好了旅游笔记，他要是需要可以参考，裴翊点头应下，然后他才又听裴雪缘问：“你现在住的这是哪儿？这酒店这么大的吗？”
此刻裴翊侧身靠在沙发上，露出身后一大片空间。
裴翊听到此处，仅仅犹豫了一瞬，便跟裴雪缘说了实话：“不是酒店，是段星敛家。”
话音刚落，网络却忽然卡了一下，等再恢复顺畅时，裴雪缘似乎又已经完全从方才那一点点的惊讶里恢复了过来。
实不相瞒，她早就猜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并且在心里也想过很多次，于是此刻接受起来十分顺畅，还有心八卦：“那你们这是……和好了？”
“嗯。”
“挺好的。”裴女士虽然洒脱，但眸色还是有些认真，她温柔地笑看着裴翊，问道，“小翊，你高兴吗？”
视频外放的声音虽然不大，但那边的海浪不绝于耳，刚好也掩盖了一点门锁转动的轻微动静。
裴翊放松地将脸搁在沙发靠背上，点了点头：“高兴，特别高兴。”
裴雪缘见状，不自觉偏了下头，似乎要借这与镜头相背的角度平复一些什么，过了会儿才回过头来，但鼻尖仍有点红，她笑着说：“高兴就好，妈妈希望你以后永远都快快乐乐的。”
裴翊举着手机，默了一会儿，然后想起接电话之前的举动，忽然便想和裴女士分享一下他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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