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张承逸一直没来,南清难得没有想到他。自从那天去看了纪靖的乐队,南清就三天两头往那里跑,之后干脆把自己的大提琴放在了哪里,不光可以光明正大地写曲子,还可以互相给予意见,南清整个人,也肉眼可见的活泼了不少。

  周六的上午南清出了门,打车的路上给纪靖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没几声就接了起来。

  纪靖:“喂?”

  纪靖那个地方有点吵过,没猜错的话,应该一大早就在练了。

  “南清,你等一下,我这边有点吵。”过了几秒,声音渐渐淡去,逐渐地安静了下来。

  “什么事啊?”纪靖的声音从听筒里清晰地传了出来。

  “今天我不过来了。”

  “晚上过来了吗?”

  “应该也不过来了,我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不过莫深可能会过去。好像昨天有东西落哪里了。”

  “是外套吗?我给他收起来了。”

  “应该是的。不说了,我车到了,回见。”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

  张承逸最近一直宿在别的地方,但也只是吃个饭,或者睡个觉,其他的事什么也没做。算来已经快半个月没有回家了,南清破天荒地一次都没有联系他,甚至连他刻意发的朋友圈,他都没有点赞。

  这无论对与南清,还是对于张承逸都是不正常的。

  这让张承逸很不舒服,就好像原本按部就班的东西,应该掌握在手心的砝码,突然脱离了,不见了,没有头绪了,一下子茫然地进入了一个未知的领域。

  因为这个未知,张承逸提早回了家,回家前给南清发了一条短信,说自己回家吃饭,可一直到张承逸打开家门,南清都没有回复。

  张承逸看着眼前没有灯光的房子,心底一冷,又是一派无人冷清的景象,和那个晚上的情景重合了在了一起。

  张承逸打开灯,黑着脸拨通了南清的电话,可冰冷机械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无人接听。莫名的烦躁席卷而来,那种不被捏在手心的暴躁瞬间侵占了他的大脑,张承逸在门口站立了一会儿,平静了一下心中的狂风暴雨,才脱鞋走了进去。

  原本家里各个地方还会有几朵栽种的鲜花,可那花园早就被之前不理智的张承逸给毁了,从而导致原本可以淡化的冷漠,在现下变得格外的深刻和难以消散,连同打开的灯光,都无法驱房子里的阴霾。

  张承逸像是突然闯进了一间破旧已久的房子,里面除了呼啸而过的风,只留给他了灯光投射下来的黑色阴影。他没有多加思考就拿出了手机,调出了这几天监控。

  他懒懒的拉着自己的眼皮,深色的瞳孔通过细小的缝隙,没有起伏地看着手机屏幕,脸部的线条绷成了一条僵直的线,明明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却让人莫名感到不适。

  *

  南清还没走到家,就看到了屋子里亮着的灯,心沉了几分,不由自主地拽紧了手心里的袋子。他没有过多的逗留在屋子外,即便做好了准备,推开门的那一刻,看到张承逸一脸冷漠地站在门口的那瞬间,他还是无法自控的慌了。

  这一幕场景太熟悉了,上一次,南清失去了他最爱的花园,那这一次呢?

  “回来了。”最先开口的是张承逸,语调平平,就像是在问南清晚上吃饭了吗似的。

  南清干站在玄关处,眼神没有焦点,木然地点了点头。

  “去哪里了?”张承逸问道。

  南清那只握着袋子的手下意识地用力捏紧了。

  他是万万没想到,只是一面之缘,南清就和纪靖勾搭到了一起。监控里南清几乎每天定时出去,回来又非常晚,起初他没想那么远,以为南清只是出去逛逛,这倒也没什么,直到屏幕里出现了纪靖,他们似乎很熟,勾肩搭背的,哪怕是略带模糊的画质张承逸还是看到了南清那张脸上,微微勾起的嘴角,那是一个发自内心的笑,是张承逸禁止南清在自己面前展露的笑。

  说实话,那时候张承逸心情是不好的,倒不是有多在乎,就是觉得自己养的东西不听话了。

  南清并不想提前暴露自己要送张承逸什么,他开口道:“我今天只是出去逛逛。”

  “那之前呢?之前出去的几天呢。”张承逸步步紧逼,直到南清后退到门口,他才停了下来。

  “之前,我只是和朋友出去玩。”南清说道。

  张承逸嘲讽一笑:“朋友?见了一面就成朋友了?南清你勾搭人真有一手。”说完毫不温柔地捏住了他的下巴往上一抬,“你应该庆幸自己有那么一张脸,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爬上我的床,不需要做什么,就可以和纪靖看对了眼。”

  张承逸看着南清略微变红的眼睛,稍微顿了一下。南清的脸因为这个强制的抬头动作,全部暴露在了张承逸的眼前,以至于南清眼里的情绪全部展现在了张承逸的瞳孔里,可这样的南清并没有得到他的半点怜悯,更难听的话从他嘴里毫无芥蒂地说了出来:“你知道纪靖是gay吧,你和一个gay天天出去,是想干什么,南清你是不是忘了,忘了自己是谁的东西,你要是脏了,就可以滚出我的视线了……可以……”

  也许是和纪靖他们那群肆意张扬的人待久了,听着张承逸不带一点温度的话,那颗一直会疼的心脏,好像也不过如此了,虽然不疼,但还是很难过,南清头一次打断了张承逸的话,也是头一次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你一定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吗?”

  张承逸愣住了,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手上的力道自然也是松了下来,南清别过头,下巴从张承逸手指上缓缓滑开。

  “我不知道纪靖是gay,他只是我的朋友。”南清解释道,“你放心,我很干净,特别干净,除了那次酒会你把我送给别人之外,我没有让任何男人亲密地触碰过我。”

  南清心里难受得泛出了苦意,也是这一秒开始,他不想给张承逸什么惊喜了,他突然不明白,自己忙里忙外,偷偷摸摸的谱曲,找店铺,图的就是这一顿侮辱性的言语吗。

  南清一系列的行为,很成功地激怒了张承逸,他本来不想提南清拉琴这件事,他只想要南清低头的态度,只是这一次他失策了,他后退了几步和南清保持了一个友好的却又陌生的距离:“我是不是说过不要拉琴,你抱着琴出去干了什么,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南清整张脸唰地一下子白了。

  “你可以滚了。”张承逸说道,他低着头想看看南清的反应。果然那张惨白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了惊恐的样子。

  南清在张承逸说完之后,耳朵耳鸣了几秒,他像是什么都听不到了,只有尖锐的声音一直冲击着鼓膜。

  你可以滚了。

  可以滚了。

  滚。

  张承逸的意思,是断掉的意思吗。

  所有的尊严,所有南清故作坚强的反驳,蓦地化为了粉尘,南清两只眼睛骤然红成了一片,他伸出手指,向前了几步,想去捏住张承逸的袖子,却被他躲开。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有点委屈。”南清的嘴唇哆嗦得厉害,伸出的手指好像忘了缩回去,晃悠悠地停在半空中,白地透明。

  “我每天出去,是为了给你准备生日礼物,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拉大提琴,我不是故意的,因为,因为。”南清彻底慌乱了,他终于收回了自己的手,颤巍巍地放进了袋子里,手像是不听使唤了一样,怎么也拿不出袋子里的东西,“我在给你写曲子,我想把曲子刻到怀表上,所以今天才那么晚”

  全程张承逸只是看着。

  南清过了好几分钟才把礼物拿了出来,是一个黑色的毛绒盒子,南清藏着小小心思,那盒子的样子像极了装婚戒的,只是比婚戒的盒子大一点。南清把盒子打了开来,里面躺着一只铜色的怀表,怀表的表面刻着很多音符,歪歪扭扭的。

  “我刻了好久,不是很好看。”南清小心地捧着盒子,卑微得像是一条匍匐在脚下的狗。

  张承逸顺着怀表,看到南清手指上有不少的伤口,他微微一怔,直到现在,张承逸那张平静的脸才有了很微妙的裂痕,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酸涩感,喉咙像是被遏制住了。

  两个人谁也没动,保持着不对等的姿势。

  时间溜走了几秒,窗外的蝉鸣开始奏响,听来有些悲鸣。张承逸有些受不了这样的南清,他最后还是抬了抬脚,随着他靠近的动作,把南清抱到了怀里,语气也温柔了不少:“下次别惹我生气了。知道吗?”

  南清茫然无措地靠在他的胸口,那双好不容易亮起来的眼睛,一点点暗了下去,也一点点涣散了,他听话地点了点头,手里还举着那只张承逸还未收下的怀表。

  南清有些疑惑地想着。

  为什么这个拥抱一点也不温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