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烟的公司做了紧急澄清, 说当时情况混乱,同伴被性骚扰,夏烟为了帮同伴才动手。并且发布律师函, 对造谣夏烟吸毒的网友, 提出警告。

  兰思维也用大号发微博,称当时是那个男人先对自己动的手, 夏烟是为了保护她才打人。

  这两条微博不仅没有起到相应的作用,反而将舆论推向另一个高潮,连带着兰思唯也一起被骂。

  “性骚扰?□□还立起牌坊来了,你要是真无辜大半夜去什么酒吧?”

  “就是, 正经姑娘谁去酒吧。那群女的经常自己喝酒不想掏钱,让男人给掏, 摸她一下怎么了?”

  “穿得那么少,露肩膀露腿的, 怪人家骚扰你?好, 就算摸了你一下,至于被拿酒瓶子砸吗?”

  “小仙女们可真暴力,大家以后去酒吧玩都注意了, 你请人姑娘喝酒,说不准你还得进医院。”

  夏烟退出微博, 皱着眉:“你别替我说话了。”

  “妈的, 这群猥琐男脑子都有坑吧!”兰思唯气到炸, “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

  关于夏烟的黑热搜, 一连好几个同时挂在热搜榜上。

  Amy把手机摔到桌子上,揉了揉太阳穴:“现在热搜降都降不下来, 降下来一个立马就会上去一个新的。好几个对家一起买。”

  如果说最开始的时候, 一切是那个背后策划的人搞的鬼。

  那么现在, 夏烟已然变成众矢之的,人人都借机踩一脚。她的一夜爆红,本来就引起了许多同行的不满。

  落井下石的人更是不胜枚举。

  当初和夏烟一起拍《烟云》的一个女演员袁瑶,半小时前发了条微博:“看来冥冥之中还是有因果报应的。”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无形中坐实了网友对夏烟的猜测。

  夏烟倒是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个袁瑶是谁。这姑娘家世好,经常带资进组,可惜就是不火。

  当初拍《烟云》的时候,她就对司柏燃表现出有意思的迹象。

  夏烟不是瞎子,只是那会儿她没觉得自己喜欢司柏燃,两人就是玩玩,因而压根儿没把袁瑶等人当回事儿。

  倒是《烟云》的导演陈志华出来替夏烟说了句话——“人言可畏,不要让舆论和臆想杀人。”

  尽管没有直接提夏烟的名字,但这个关口,敢站出来替她说话的人,已经是难得。

  更何况陈志华一向不喜得罪人,能做到这个份上,实属不易。

  后来,夏烟一直记得这份恩。

  -

  兰思唯离开前,说晚上替她去看看陈穗芬。

  “那你千万别跟她提起这些事情。”

  “我又不是傻。你不说阿姨心脏也不好吗,看到这些再气出个好歹。”

  夏烟想了想:“她手机上不了网,看不到这些,你帮我把她屋里的电视线拔了吧,和看护也说声,别多嘴,就讲这两天电视坏了。”

  “行。”

  司柏燃的电话依旧打不通,也没有联系她。

  夏烟一颗心越来越往下沉,她不知道司柏燃看没看新闻,是否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

  难道他还在生她和夏澤川的气?

  夏烟不觉得司柏燃是这样的人。

  两人认识快要三年,一直以来都是他对她都是无限包容。可今年变故太大,还突然多出蔡妍这么一号人物。

  夏烟开始不确定起来,心底的情绪,像针扎似的,细细密密地涌上来。

  Amy和兰思唯都离开了,张阿姨在另一间屋子,此刻,房间里只剩下她和Dollar。

  连Dollar都没有出声,四周安静得可怕。

  夏烟坐在沙发上,双手抱着膝盖,头埋进胳膊里。

  她感觉自己,快要被那种无助的情绪给淹没,呼吸不上来。

  白天Amy和兰思唯在的时候,她还可以装作不在意无所谓的模样,可此刻,她骗不了自己。

  夏烟紧咬住牙关,那些谣言却像是过电影一般,不断在她的脑海中回放,“□□”“吸毒”“滚出娱乐圈”……

  恍惚间,脑海中的画面又变换到了许多年前,夏泉跳楼,她最后一次回学校取东西时,同学在周围议论纷纷。

  回到家,要债的人堵在门口,还有人色眯眯地瞄了夏烟一眼,然后对陈穗芬说:“不还钱也行,你闺女长得挺好看的,给了我们……”

  那些场景飞速地变换。

  她们躲去长沙,她结识一堆乱七八糟的人,给自己办□□,白天去咖啡店打工,晚上在烧烤摊收银,后来好了一点,她去当书模,熬夜给杂志供稿……

  直到陈穗芬确诊。

  夏烟想起妈妈经常在床上疼得死去活来的样子,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

  明明她已经吃过那么多苦了,她也已经那么努力了,为什么生活还是不能对她好一点?

  窗外又下起了雨,Dollar叫了几声。

  夏烟起身,把它抱到沙发上,她把下巴搁在它的背上,Dollar呜呜地叫着,像是要安慰她。

  司柏燃,你究竟在做什么?

  为什么还不给我回电话?

  我真的、真的很想你。

  如果连你也要离开……夏烟拼命克制住自己的想法,Dollar用爪子扒她的手心,轻轻的,安抚似的。

  寂静之中,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来,那声音在这样的夜里显得格外吊诡。

  是个陌生号码。

  夏烟愣怔片刻,今天给她打电话的人数也数不清,她大部分都没接。

  此刻这是个陌生号码,按理说更不应该接。

  可她忽然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了司柏燃,万一呢,万一是他呢。

  她按了接通——“烟烟,你还好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传来,夏烟的心跌入谷底,她清清嗓子,开口:“我没事。”

  赵希希下午的时候便给她打过电话,那时候她手机开了静音,没听到,后来也不想回。

  “你换手机了?”她问。

  赵希希“哦”了声:“这是别人的手机,我的手机坏了。”

  夏烟笑了声:“还挺巧,你们怎么去了海南手机都坏了。”

  “是吗……这么巧的吗?”她顿了顿,“我就是打过来看看你有事没事,网上的东西你别去看。”

  “嗯。”夏烟闭了闭眼,没再说话。

  挂掉电话,赵希希把手机还给一旁的助理。她回头看了眼病房,司柏燃还在床上躺着。

  赵希希心中的恨意,如同毒舌的信子,一点点蔓延。

  在这通电话结束后,那恨意变得越发汹涌,像涨潮的海水,席卷她身体的每个角落。

  司柏燃昨晚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和她上床,就像是一记耳光,明晃晃地打到了她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比亲口拒绝她,更侮辱人。

  她就那么不堪吗?

  一点都比不上夏烟吗?

  夏烟现在变成声名狼藉的过街老鼠,他还会喜欢她吗?

  想到这儿,赵希希站在病房门口,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她的表情很病态,眼神尖锐而迷离。助理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

  直到第二天,舆论场上仍旧大量充斥着对夏烟的辱骂。

  公司当下毫无他法,只能选择冷处理,只盼望这件事情的热度可以慢慢褪去。

  但所有人都知道,夏烟俨然成为了一颗弃子。

  试问,有哪个品牌敢选择一个酒吧暴力打人的女明星来代言自己的产品?当下合作的几个品牌,也在这天上午纷纷发出了解约公告。

  Amy在电话里欲言又止,夏烟说:“Amy姐,你先让我静两天吧,有什么合约条款都过几天再说?”

  “……好。”

  过了一夜,夏烟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变了。

  张阿姨在煮东西,她不上网不看新闻,对于夏烟发生的事情全然不知。过了会儿,她端出来一碗银耳莲子羹,问:“烟烟,小燃什么时候回来呀?”

  夏烟接过勺子,思考了几秒钟,摇摇头:“不知道呀。”

  “这孩子也不告诉你一声。”说着,张阿姨望了望窗外,嘀咕道,“这次怎么下这么大的雨,不停了似的。”

  夏烟望着外边的雨,石榴树在雨中轻颤,噼里啪啦的声响不绝于耳。

  “张姨,我过会儿出去一下。”

  “下着雨你去哪儿呀?”

  “没事儿,我晚点儿出去,天黑了雨估计就停了。”

  张阿姨心说这雨看起来没有停的意思。

  夏烟也觉得这雨不会停。

  不过不管雨下不下,她都要出去。

  因为怕狗仔偷拍因为要避风头,她已经在这个院子里待了太久、太久,这个院子就像一个囚笼,她连呼吸都困难。

  ……

  那雨果然一直下,池塘里的水将要溢出来。

  下午五点钟的时候,夏烟在房间里看书,忽然接到司柏燃的电话。

  看到屏幕上跳动的“燃”字时,她蓦地鼻头一酸,接起。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急切:“烟烟?”

  “司柏燃——”

  她喊着他的名字,那一声饱含着无限的情意、无限的委屈。

  她所有的情绪,都藏在这一声“司柏燃”里。

  她只会对他一人,卸下心防。

  司柏燃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四面八方的利刃刺过,一阵晕眩,他闭了闭眼,医院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白色。

  “烟烟,我现在马上去机场,回北京。”他一句一顿,说得艰难。

  “我等你。”

  “不过我得先回趟家,晚上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听到“在一起”三个字,夏烟再也克制不住情绪,她“嗯”了声,在他察觉出异样之前,先挂掉了电话。

  与此同时,与北京相隔不远的一座北方城市,因为连日大雨,汛情严重。

  晚上5点多钟,正是晚高峰的时候,这座城市的水位迅速上升,5号线地铁里雨水倒灌,甚至漫过了人的腰。

  许多人开始在网上发布求助信息,大量博主转发。人们投注在夏烟身上的视线开始转移。

  舆论场就是这样,时时刻刻都有新鲜事物出现,但是既往的伤害不会抹平,不会消失。

  夏烟从储物间里找了把黑色的大伞,一个人出了院子,胡同里停着不少私家车,她避着水坑,从车旁经过,布满雨滴的倒车镜里模糊映出她的面容——

  苍白的、茫然的,又一脸倔强。

  夏烟不会被打倒。

  她是一只踽踽独行的怪物,奔赴在这个混沌世界。

  路口红绿灯的反光晕在湿漉漉的地上,成为这黑白世界里唯一的、唯一的一抹浓烈彩色。

  所幸,她在途中遇到了另一只怪物,他们互相舔舐对方的伤口,他们灵魂契合。他会在这个雨夜回来找她。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