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天吓了一跳,没想到聂原会给自己发短信——语气还那么急促,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儿。

  也顾不上一会儿还有高一年级全体教师会议要开了,乌天跑出校门,气喘吁吁地打了辆车向正仓北路赶去。半路上他本要给聂原打电话,忽然想到,聂原发短信给自己,难道是不便通话?

  这么一想,电话不敢打了,心里更是火烧火燎的急。

  七中和正仓北路都靠近城市的边缘,斜斜相对着,从七中去正仓北路,就算是走外环,最少也要半个小时。

  “师傅,能不能再快点?我有急事儿。”乌天催促。

  司机白了乌天一眼:“再快也不能飞过去啊!”

  乌天沉默了两秒:“我媳妇生孩子!”

  “啊?!”司机明显愣了,随即猛一踩油门:“早说啊!”

  当出租车停在那扇熟悉的铁门门口时,乌天都要吐了。这司机师傅真是实诚人,一路上把车飙得跟后面有人追杀一样。

  乌天双脚挨着在地面时,险些一个踉跄,给路人行个顶礼膜拜。

  当他以50米冲刺的速度跑到楼道口时,真的就脚步一乱,摔倒了。

  因为他看见聂原,站在自己楼道里,正冲着自己。

  ——他穿着件白色背心,当下已经染上了血污。裸.露出来的双臂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汗水。一张瘦得干巴巴的脸,面无表情,又青又紫。

  “没事吧。”聂原走到乌天面前,一把将他拽起来。

  “你……”

  乌天以为聂原出什么事儿了,但眼下的情况,似乎是聂原让别人出什么事儿了?

  “我没事儿,”聂原咧嘴笑了,一脸青紫,显得有些可怖:“进屋说话吧。”

  乌天错愕地跟着聂原往里走,走了几步,看见聂原家对门的铁防盗门上有个坑。

  不怪乌天眼尖——这个坑实在是太大了,大得根本无法用余光带过。

  “别看了,我砸的。”聂原拉开门:“进来。”

  屋里更是一片狼藉,比陈来运带人来找事那次,有过之无不及。

  碎了的碗,折了一只脚的塑料桌子,扁了的垃圾桶……简直无处下脚。

  聂原把大门关上,靠在门上:“就这么站着吧,没地方坐了。”

  乌天屈起食指想碰一下聂原高高肿起的颧骨,手伸了一半,又无措地悬住:“这是怎么回事?”

  “陈来运又把我妈打了,抓着头发往地上摔,”聂原声音很平淡:“我去给了他一砖头,他又带着人追过来。”

  乌天心一跳:“他们——”

  “他们没占着便宜,”聂原将手里攥着的钢管在地上杵了杵:“我准备好的,就等那帮傻逼来。”

  “……”

  “对门住了几个工地上的人,知道我是弯的之后,就总往我们门口倒垃圾,之前顾着小梁,没搭理他们……现在小梁不在这儿干了,我就不忍他们了。”

  聂原说到最后,竟然笑了笑。

  乌天后背一阵冷汗:“你也不怕他们几个人打你一个,给你打出什么事来?!”

  “他们才没那个胆子呢,都怕赔医药费,对这帮人,你硬,他们就软了。”

  “……”

  “乌天,”聂原身体微微右.倾:“太他妈爽了。”

  他的声音低沉,平静,却带着让人心惊肉跳的快意。仿佛是,终于把压在心头的顽石一拳打碎了,混着血肉吐出来。

  这种感觉。

  乌天陡然想起告诉柳叶自己喜欢男人之后——好像亲手点燃了绑在胸口的炸药包,血肉模糊的同时,又有自绝后路的痛快。

  如果非要给这种快意下一个定义的话,那大概是,终于把躲在混沌中的自己拽了出来,即便代价是天崩地裂。

  乌天深深看着聂原:“走吧,去医院。”

  聂原点头:“我发现最近总是进医院……哎我操!”他刚丢掉手里的钢管,就脚踝一软,朝乌天栽去。

  乌天一把架住聂原,刚刚稍放下了些的心又悬起来:“腿怎么了?”

  “脚腕被那几个孙子踩了,可能骨折了。”

  乌天一条胳膊穿过聂原腋下架着他,然后缓缓半蹲,把聂原丢到一边的钢管捡起来:“你拿着个撑一下,”乌天背对着聂原蹲下:“来,我背你。”

  聂原夹着拐和乌天走出医院的时候,乌天的手机已经被打爆了:许熙打来的,乌校长打来的,老太太打来的,甚至还有高主任打来的。

  乌天知道自己翘了会,干脆就通通掐断。这也就导致了,两人一边慢慢往外走,乌天的手机一边“叮”“叮”地提示着未接来电。

  聂原:“你手机。”

  乌天摇头:“不用管,走吧——那房子现在没法住,你今晚怎么办?”

  “我打个的回槊县,这几天本来也没住那儿,住在村里的。”

  “你住村里?我上次去找——”说到一半,尴尬地停住。

  聂原看看乌天:“那会儿我去北京了。”

  “……你真的去北京了?”

  “你以为我就为了躲你,编的理由啊?”

  “……”

  “哦,说到这个,”聂原放慢语速:“那个黄校长的事儿,你已经知道了吧?”

  乌天的喉结上下滚了滚:“……知道了。”

  “没什么想说的?”

  “我能说什么,”乌天无奈地垂着头:“你答应他,挺合理的。”

  “那你还联系我干什么,你可别告诉我,你要用真爱感化我?”聂原语气有点嘲讽。

  “我也不知道,”乌天顿了顿,又补一句:“这是实话。”

  聂原把拐杖卡在腋下,抱着手臂,硬是做出一副岿然不动无欲无念的样子:“学校里情况怎么样?”

  他这话问得直指痛处,阴鸷的神情在乌天脸上一闪而过,乌天竭力保持神情如常:“就那样,没什么事儿。”

  “哦,行,我回去了。”

  说完,支着拐杖向不远处停在路边的出租车走去。

  乌天凝望着聂原的背影,直至他钻进出租车,扬长而去。

  看来聂原确实答应了黄校长。

  今天是8月29号,虽然离立秋还早,但乌天觉得,这个火热的夏天要过去了。空气里似乎已经带上丝丝凉意。

  聂原这时候把自己叫来,是什么意思?

  乌天看着来来往往的马路,走了会儿神儿,想通了。

  聂原是想表态:与对待陈来运和对门的工人一样,聂原要让乌天知道,这次,他是下定决心——他一定要揭发乌校长,这是没有余地的。而聂原和自己,乌天揉揉苦涩的眉心,也是没有余地的。

  聂原这是预先通知自己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了吧……

  新文有在计划,不过可能要明年一月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