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六,乌天打定主意睡个懒觉,但在学校里养成的生物钟还是让他七点半就醒了。乌天吃完饭,打算去看看车,于是拨了周贺的电话。

  等了很久,直到乌天准备挂掉的时候,电话才通。

  “……喂?”周贺拖长了声音,明显是还没睡醒。

  “还没起?这都八点半了。”

  “滚吧,”周贺笑骂:“老子是有夜生活的人,跟你这种单身狗的作息当然不一样。”

  乌天一下子想起来昨晚周贺搭在薛立臻腰上的手。

  “……薛立臻在你身边儿?”

  “没,走了已经——哎你怎么这么关心我俩啊,你不会对薛立臻有想法吧?!”

  乌天十分无语:“我是怕哪天他把你宰了。”

  “屁,”周贺语气轻松:“我俩和谐着呢,各方面都很和谐……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单、身、狗。”

  “……”

  完全不想和这厮见面了。

  “还有事没?我接着睡。”周贺问。

  “你睡吧,不要年纪轻轻就肾虚。”

  周贺笑笑,挂了电话。

  乌天百无聊赖地取下了书架上的《世说新语》,这书是他大学毕业带回家的。当时他寄了两箱书回家,被他妈狠狠表扬了一顿:“我家乌天会看书了!”

  这话乌天想起来就忍不住笑——说得跟我是个智障一样。

  不过也确实是,以前那会儿的自己大概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现在的自己会当老师吧,并且还是在甘城七中。

  想到这儿,乌天忽然觉得现在就跟高中时放假回家一样,在学校待了一个月,才能出来放一趟风。

  不同的是,那时候,一放假就发疯似的玩儿——那会儿的假期根本没有“无聊”俩字,打台球,去网吧玩游戏,吃吃喝喝,怎么也过不够。

  大概总有些玩法,只适合学生时代。

  现在的学生,乌天大概听他们说过,早就不兴打台球去网吧了,似乎流行唱KTV,玩桌游,健身。

  三岁一个代沟,和他们已经隔出条河了,乌天想。

  “小天儿,”老妈走进屋:“你今晚穿什么?”

  “那怎么行呢!”老妈在床沿上坐下:“你这是和人家第一次见面,可得打扮打扮。”

  “我一男的怎么打扮,烫个头再去?”乌天笑着说。

  “就你能说!”老妈在乌天胳膊上拍了一巴掌:“今晚穿时髦点啊,别跟在学校似的,衬衣一穿老了十岁。”

  还没等乌天反驳,老妈又若有所思道:“虽然你以前皮得不行,但那会儿多帅啊。”

  乌天:“……妈,那会儿我比现在年轻啊。”

  老妈笑笑:“你.妈还没痴呆呢,知道你那会儿比现在年轻!哦,对了,明天你大舅过生日,中午去他家吃饭,记得提前买点儿东西,我上次在金辉看了个玉摆件儿不错,你要懒得挑就直接买那个吧。”

  “去他家吃饭?往常不都在饭店么?”去年大舅家在这一个新建的别墅区买了房子,和乌天家隔了整个城市,乌天懒得跑那么远。

  “本来是要出去吃的,结果昨天他给我打电话,说家门口有堵着要钱的,你大舅出门的话要钱的肯定跟过来,更麻烦,干脆就在他家吃了。”

  “堵着要钱的?”乌天一愣:“大舅这么缺钱么?”

  “也不是,”老妈笑笑:“你天天在学校里待着哪知道这里面的门道,工程的款子已经给了,但是有个尾款——现在的尾款都是得凭本事要的,要不着就要不着了,这两天施工方就追着你舅要尾款呢。”

  乌天愕然:“不按合同上写的来吗?尾款不也是工程款的一部分?”

  “这是大家都默认的事儿,谁有手段谁要得着,没手段的就要不着呗,你是不知道,去年还是前年来着,有个施工队的头头,为了要尾款,把自己老婆都送给……”

  乌天无语。

  晚上乌天去见了那姑娘。

  姑娘叫柳叶,比乌天大几个月,目前在税.务.局上班,父母都是政.府.部.门的。

  乌天一面低头夹菜,一面走神:这姑娘的名字和相貌还挺配,柳叶,细眉细眼的。

  “你呢?”柳叶问。

  “啊——”乌天回过神来,冲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不起啊,我刚才没听清。”

  “我说我觉得这家西餐厅的东西太贵了,咱们下次去吃火锅行不行,我喜欢火锅。”柳叶重复道。

  下次?

  乌天硬着头皮点头:“行啊。”

  两人吃晚饭,才七点半,柳叶提出去隔壁的咖啡厅坐会儿。

  乌天也只能同意。

  所幸和这姑娘聊天不算无聊,她在上海读的大学,乌天在南京,都是江南地区,两人聊起大学生活有不少共同话题。她也不像上次和许熙相亲的那姑娘,张口闭口都是月收入和包,而是和乌天聊起了诗词——乌天想她大概在照顾自己是语文老师?她一个学经济的,倒是难为她了。

  两人互相留了手机号,加了微信。

  走出咖啡厅时,天空飘起了小雨。柳叶家就在附近,乌天送她回家,分别时,柳叶把自己的伞递给乌天:“你打着回去吧,有空再还我。”

  “不用,”乌天摆摆手:“小雨,淋点没事儿。”

  “别客气呀,”柳叶爽朗一笑:“万一一会儿下大了呢。”

  乌天不好再推脱,接过了伞。

  回家后,老妈看着乌天手里的伞,笑得意味深长:“我就说我们家小天儿根本不愁找对象嘛。”

  “行了妈,哪跟哪。”乌天把伞撑开,晾在了阳台上。

  第二天上午,乌天去金辉买来了他妈说的那个玉摆件儿,是条向上跃的鱼,看着很精神。

  昨晚后半夜雨就停了,但今天天还阴着。

  乌天开车,他爸妈坐在后座,乌天听见他妈问他爸:“我哥那笔尾款给得出去不?”

  乌海东摇头:“我看够呛,这次的包工头太嫩了,就知道派人在家门口守着,屋都没进得去,能干什么?”

  乌天他妈皱眉:“今天也在呢?我哥过生日还得被堵着,晦气!”

  “这有什么的,”乌海东不以为意:“总比过生日的时候把尾款给出去好吧!再说我看那人也傻,就知道在外面站着,一站站一天。”

  离大舅家越来越近,天色越来越暗,快到中午了,午后又是一场雨。

  甘城是典型的温带季风气候,夏天一场场地下暴雨,冬天寒冷而干燥。

  到大舅家时,已经隐隐有雷声了。

  乌天直接把车开进了大舅家的院子,下车,将玉摆件儿提在手里,亲自去送到大舅手上。

  “哎呦,我们小天儿送这礼物真合我心意!”大舅看着栩栩如生的鲤鱼跃龙门,大笑说。

  “您喜欢就好。”乌天也笑。

  “比你哥强多啦!那兔崽子,说忙得走不开,直接给我打了一万块钱,哼,连挑个东西的时间都没有?”大舅佯怒道。

  大舅的儿子在北京上班,北京到甘城的确并不远。

  “来来来,都上桌了!”舅妈走过来招呼道:“王妈说就差一个酸萝卜炖鸭子了,马上就好。”

  “轰隆”一声,一个响雷。

  乌天听见了淅淅沥沥的声音,下雨了。

  没一会儿,淅淅沥沥成了哗啦啦。

  暴雨说来就来。

  乌天刚夹了一筷子干煸羊肉,就听见大舅妈问烧饭的王妈:“那孩子还在外面守着呢?”

  王妈在厨房应道:“是啊,真是一根筋!钱又不是他的,他那么拼命做什么呢?”

  乌天筷子一顿,问:“要钱那人还在外面?”

  这么大的雨。

  “诶,这是做给邻居看呢!”大舅妈翻了个白眼:“前两天隔壁王姐还问我,怎么这段时间一直有个小年轻在我们家院子外面守着。”

  “乌天,”乌海东指指门外:“你去跟那人说说,让他明天再来吧。”

  “啊——哦,行。”乌天起身。

  “哎,不用了!”大舅妈赶快拦住乌天:“他愿意就让他淋着吧,我们乌天是有文化的,跟那种小流氓能讲通什么道理呢?”

  乌天心想这也不用讲什么道理吧,冲大舅妈笑笑:“没事儿,舅妈,我跟他说说,他非要在外面守着就算了。”

  说完就打了把伞走出去了。

  雨点儿砸在伞上,声音大得简直要赶上“大珠小珠落玉盘”,乌天忍不住想这人真有毅力啊。

  乌天走出院子,取出舅妈给的钥匙,打开铁门。

  一眼望去没见人。

  乌天扭头,才看到一个男人背对自己站在墙边上——但雨这么大,站在墙边也是徒劳。漫天漫地的雨幕中,他整个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乌天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那声“哥们”还没叫出口。

  就整个人定住了。

  因为那男人转过了身。

  “聂原?!”

  作者有话要说:  微博@大风不是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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