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甚嗯了一声:“我从欧家带走的唯一一样身外物, 也是我17岁的生日礼物,其实有点小了,不过穿起来不难受。”

  “既然不合脚了, 我帮你扔掉?”陆竟晏提议。

  “好啊, 麻烦晏哥。”关甚换好拖鞋走进客厅, 虽说陆竟晏说好要亲自下厨,他却不好意思干坐着等。

  关甚坐在餐桌前,没什么胃口吃得不多, 十分钟了也没吃完一碗饭。

  陆竟晏问:“不合胃口?”

  “不是。”关甚摇头, “我浪费了一天时间, 曲子没有写得出来。”

  “没灵感?”陆竟晏关心道, “还是心情不好?”

  “都有吧。”关甚用筷子戳了戳碗底,“不太能静下心来。”

  陆竟晏会意:“先把饭吃完,待会儿带你到地下室去看看。”

  关甚微微一愣, 想起来陆竟晏说过,地下室是一间音乐室,里边什么乐器都有, 不过他还没有下去玩过。

  好奇心被勾起,关甚三两口吃完了一碗饭, 收拾好餐桌后随陆竟晏一起进了地下室。

  果真是什么乐器都有,电吉他、木吉他,贝斯, 架子鼓, 钢琴,大小提琴……就连古筝、二胡这些传统乐器都应有尽有。

  关甚愕然地微张嘴巴:“晏哥, 这么多乐器你都会吗?”

  陆竟晏道:“除了唢呐是别人送的,其他我自己买回来的多少会一点,你想玩哪个?”

  “我试试唢呐吧。”关甚拿起那支突兀的唢呐,先上手摸索一番。

  陆竟晏惊诧:“你会吹唢呐?”

  “一点点。”关甚对自己会的、但是不精通的东西都会用‘一点点’来衡量,他把唢呐举起来,准备试吹。

  陆竟晏默默打开手机录像功能,对着关甚的脸。

  唢呐是爷爷教的,刚学的时候,吹得嘴巴都要抽筋了,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反正是迷迷糊糊就学会了。

  关甚吹了一首欢脱的《猪八戒背媳妇》,且吹得很完整,中间忘谱出了点小错误,但不影响曲子整体的感觉。

  陆竟晏全程憋笑录完,好几次差点把手机抖掉。

  用唢呐吹出《猪八戒背媳妇》的小朋友,实在太可爱了。

  关甚吹完发现陆竟晏一边笑一边偷拍,脸上有些发热:“视频你可不能发出去,不然我一世英名就没了。”

  “那你再试试其他乐器,不然这一篇在我这里翻不过去。”陆竟晏忍笑道。

  关甚瞅了他一眼,轻呼一口气。

  为了让某人翻篇,他又试了架子鼓,电吉他,贝斯,非洲鼓,还有钢琴,最后还拉了一段小提琴。

  这么多样应该够了,关甚抬头问还在录视频的陆竟晏:“翻篇了没?”

  陆竟晏点头:“翻篇了,谁教你这么多乐器?”

  关甚的手指轻轻地抚摸身边的钢琴白键,悠然道:“在我把所有舞种都尝试过后,觉得外边的音乐都太单调,就想自己搞,于是就自学了一些乐器,不过小提琴和钢琴不是自学的,那家人一直把我当贵族来培养。”

  他坐在板凳上,修长的十指放在琴键上,随意地弹了几个悦耳的音符。

  “其实我一开始跳街舞是不被允许的,他们觉得街舞是不务正业,融不进上流社会。”他一边弹琴一边回忆,“幸好爷爷支持我,偷偷帮我找视频让我自学,直到我上了初中,学校离家比较远,他们管不着我,我才敢光明正大的跳。”

  这是关甚第一次主动和自己分享过去。

  陆竟晏有些受宠若惊,他坐在钢琴对面的板凳上,随手拿起一把木吉他,配合关甚的弹奏。

  关甚随意弹了一小段《安静》的前奏,停了下来,继续道:“爷爷和奶奶大半辈子都在乡下生活,直到我、真少爷出生,那家人才把爷爷奶奶接到南城,让他们带我。爷爷的厨艺很好,还很会吹唢呐,奶奶是音乐老师,我的音乐基础是奶奶教的。”

  说到这里,关甚抬起自己的双手。

  刚刚弹了一会儿吉他,他的左手指尖又红又肿,还有点辣辣的痛意,喃喃道:“我早该想到的,我长得一点也不像那家人,肤色也和他们不一样,要是早点发现,自己离开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

  自己离开,好过被当成垃圾抛弃吧?

  “那你的生母……”陆竟晏小心谨慎试探着问,“你真正的家人,都不在了?”

  关甚沉默半响:“我去那个村子看过,到那里的时候,我母亲已经下葬了,其他家人也都死了,说是死于二十年前的一场泥石流,整个村子都被埋了,我母亲正好在城里的医院生我,才免遭天灾。”

  “抱歉。”陆竟晏虔诚道。

  “没关系,我都没见过他们,对他们没什么感情。”关甚释然一笑,“不过我看过我母亲的照片,跟我一点也不像,可能我长得比较像父亲吧,可惜没有父亲的照片。”

  顿了下,他又说:“我听村里人说,欧冉从小好吃懒做,把我母亲当仆人来奴役,什么也不做,就知道问我母亲要钱花,他还跟镇上的混混在一起,什么养猪放牛,全都是我母亲一个人做,全村人都这么说,还说我母亲是劳累死的,但是……他们也都说我母亲活该。”

  说到这,关甚的眼眶变红了,但他并不是想哭,只是心口堵得太厉害。

  “他们说我母亲妒忌自己的亲哥哥娶了个富婆,却怎么也攀不上关系,就故意把我跟真少爷掉包……”他停了一下,“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真的想不明白。”

  关甚双手握成拳头压在琴键上,发出一阵刺耳的琴声。

  他低着头,愤恨地咬着牙:“我想要的东西我可以自己争取,而不是靠抢的,我不需要她这种自私自利又自以为是的好!”

  陆竟晏看向他微颤的身体,心疼不已。

  “在这件事里面,你也是受害者。”陆竟晏起身,走到关甚身侧,指尖轻轻揉着他柔软的头发,“你无须承担任何过错,而我也相信你,将来一定会闯出一片属于你自己的天,因为你很优秀,这是你的天赋,不是抢来的。”

  关甚怔了怔,是啊,天赋是抢不来的,这点他一直都坚信着。

  他有天赋,他还很勤奋,能吃苦耐劳,他可以做很多事,而且他早就不欠那家人任何东西了。

  “晏哥,对不起。”关甚仰起头,眨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望向陆竟晏背着灯光,轮廓更显完美的脸庞,“我不应该跟你发牢骚,只是这些事一直憋在心里,太难受了,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话。”

  “说什么对不起,我恨不得你把心里压抑的东西都发泄出来,”陆竟晏道,“现在说出来之后,好过一点了没?”

  “好多了。”关甚脸上发烫,目光望向别处的乐器,“晏哥,以后我还可以来你这间音乐室玩吗?”

  “当然。”陆竟晏点头,“只要你想来,随时可以。”

  “那我先回去了,”关甚站了起来,“我刚刚有了点灵感,想回去把曲子写出来,后续还得靠晏哥帮我做曲子。”

  陆竟晏还想再留他一下,但听见他说灵感来了,只能放他走人:“好,你先回去吧。”

  关甚走得有些匆忙,没有半点留恋,这个状态陆竟晏很熟,他来灵感的时候也是这么急不可耐想把脑子里的东西写出来。

  陆竟晏关上地下室的门,回到客厅里,拿起手机给兄长陆竟朝发微信。

  【陆竟晏:哥,帮我个忙。】

  【陆竟朝:?】

  【陆竟晏:我想动用哥你的人脉查一件旧事。】

  【陆竟朝:直说。】

  陆竟晏整理好思绪,按下一段长话:帮我查查20年前关甚生母在医院抱错孩子这件事,越详细越好,另外,我还想看看关甚父母的照片。

  【陆竟朝:很重要?】

  【陆竟晏:嗯,我喜欢上关甚了。】

  【陆竟朝:……】

  【陆竟晏:不是普通的喜欢,是想和他结婚的喜欢,是想和他过一辈子的喜欢。】

  估计是对方过于惊讶,过了几分钟才回复:你跟我出柜了。

  【陆竟晏:你会支持我吗?】

  【陆竟朝:弯都弯了,我还能把你掰断了不成。】

  【陆竟晏:他对我很重要。】

  【陆竟朝:明白了,我可以帮你查,有机会你带他回家吃顿饭,让爸爸也见见他。】

  【陆竟晏:还不行,他暂时还是直的,但我想试试。】

  和关甚保持距离的这段时间里,陆竟晏想了很多。

  他有想过要放关甚离开,想让关甚过正常人的生活,但关甚实在太耀眼,他一看到关甚跟别人走近一点,他的心就烧得厉害。

  他还总是在不经意间想起关甚开心或哭泣的脸,想起关甚的各种声音,以及那晚那个失控的吻……像着了魔一样。

  后来他想明白了一件事:关甚的世界可以没有他,但他的世界不能没有关甚。

  这么美好的关甚,他没办法什么也不做就放手,他想争取一下,哪怕结局是飞蛾扑火,他也没什么所谓。

  他实在太喜欢关甚了,喜欢得无法自拔。

  【陆竟朝:既然下定好决心,那就去做你认为对的事情,我不会拦你。】

  【陆竟晏:谢谢哥。】

  【陆竟朝:先不用谢我,20年前的旧事不好查,我需要点时间。】

  【陆竟晏:没事,我可以等。】

  【陆竟朝:嗯】

  【陆竟晏:哥,不早了,你赶紧去吃午餐。】

  陆竟朝目前所在的国家时间是午时,他还在公司里加班。

  对于弟弟最后那句充满关怀的问候,陆竟朝已阅不回,他用电脑登上国内视频网站,点出街舞巅峰专题页面。

  Karson的人气相当之高,专栏里至少有一半视频的封面都是他的脸,相关视频的标题大都是他的名字。

  陆竟朝随便点开一个视频,刚好是Karson接受采访说不能让陆竟晏美人落泪的那一段。

  他盯了半响视频里乖巧又漂亮的男孩,拿起手机给好友打了个电话:“过来一下,有件事需要你亲自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