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白第二天早上是被热醒的。

  宾馆房间的老式空调超负荷运转, 无法长时间工作,夜里什么时候罢工了都不知道。

  戚白睁眼看见白色的床单还恍惚了一瞬,记起自己昨晚和江鉴之睡在一起后, 神台立时清明。

  面前大半床位空荡荡, 江鉴之并不在。

  起床了?

  自己昨晚好好睡在自己的位置没在梦中打太极越过楚河汉界, 戚白心里说不上庆幸还是遗憾。

  身上盖着薄被,全身上下就露出一颗脑袋, 热醒的戚白动了动胳膊想把手抽出来,这一动,他就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

  抽不动。

  他胳膊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整个人一僵, 戚白清晨大脑迟钝地开始转动, 他猛然意识到搭在他腰间压着他胳膊的东西是什么。

  长条, 带着温度……

  是一条是不属于他的胳膊。

  虽然这样说显得有些惊悚, 但反应过来自己正被江鉴之抱着的戚白,心跳瞬间飙升,频率跟小时候背着白桑看惊悚恐怖片时有得一拼。

  ‘咚、咚、咚……’

  小时候的戚白看了恐怖被吓得不敢上厕所, 此时的戚白后背抵着江鉴之的胸膛,甚至不敢回头。

  戚白终于想起床的另一边怎么那么空旷:他昨晚躺的那边。

  他昨晚睡着后不但打了太极,还十分不规矩地打到了江鉴之这边。

  两人在一起贴了一夜, 盖同一床被子,体温都趋于相同, 以致于戚白醒后没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问题所在。

  戚白:“……”

  本就是热醒的人,立马感觉更热了,从头烧到脚。

  戚白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但身后向来早起的人没丝毫动静, 因此他判断此时应该不超过早上七点。

  提问: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心动对象的怀里该怎么办?

  戚言言答:当然是继续睡啊!

  千载难逢的机会,抱都抱了,多抱一秒都是赚。

  有的人不但装睡,还故意装作没睡醒的模样往后面挤了挤。

  戚白全然忘记被捂在被子里的热,力求不着痕迹地把贴贴的面积增大:

  腿挪一下,肩膀往后靠,脑袋也可以往旁边蹭一点……

  就在戚白小动作不断贴得不亦乐乎时,头顶忽然响起一道略带无奈的声音:

  “言言。”

  戚白:“!”

  江鉴之竟然醒了?!等等,江教授叫他什么?

  戚白四肢一僵脑袋一嗡,不敢动了。

  “言言。”江鉴之搭在戚白腰间的手轻轻动了动,又叫了他一声:

  “我快要掉下去了。”

  戚白:“……”

  好的我决定装睡。

  江鉴之昨晚睡得虽然比戚白晚,但醒得比他早一些,两人前胸贴后背,江教授看不见背对自己的戚白的表情,不知道他已经醒了,只当他睡得不安分。

  要不是快被戚白挤下床,江教授也不会出声叫醒他。

  怀里的人没动静,隔着轻薄的睡衣感受着戚白的体温,江鉴之抽出胳膊往下拉了拉被子。

  都是年轻气盛且健康的成年男人,冬天体温就偏高,夏天更是像火炉,江教授并没有多想。

  江鉴之这一动,戚白理所应当地‘被吵醒’,低声嘀咕一声后缓缓睁眼,缓缓转头。

  四目相对,戚白:“……我怎么睡在这儿?”

  他维持一副刚睡醒的模样起身,眼睛半睁不睁,十分茫然无辜看江教授。

  单论心眼,八百个江教授加起来也比不过一个理论大师。

  江鉴之心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看他的神色平静,说他可能有点认床,睡不习惯宾馆的床。

  戚白正在绞尽脑汁找借口想理由,没想到江鉴之开头第一句话就把台阶给他搭好了。

  戚白愣了两秒,顺势点头:“应该是。”

  为了增加可信度,戚白还皱眉按了按身下的床,严肃表示没家里的软,是有点不习惯。

  睡不习惯导致睡不安分,十分合理。

  泾渭分明变成抱在一起有了解释,反正人酒后和梦里做了什么都不用解释,一句‘不记得了’就能推掉大半责任,装傻充愣。

  戚白头发披散盘腿坐在床上,江鉴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帮他把一觉睡醒成了低胸的睡衣领口往上提了提,让他此时模样变得稍微‘正经’一些。

  简单的一个动作,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江鉴之的指腹轻轻划过戚白的锁骨,触感有点痒,激起后背一阵颤栗。

  戚白放在大腿的手,手指几不可察地屈了一下。

  他抬眼看江鉴之,琢磨他这什么意思。

  江教授表情过于正直从容,仿佛就是随手一提,道:

  “换了衣服出去吃饭。”

  戚白故作不在意地‘嗯’了一声。

  江鉴之拿了衣物去卫生间换,戚白大喇喇地盘腿坐在床上,用力揉了揉脸后以手托腮,陷入沉思。

  他在想江鉴之那两声‘言言’。

  长大后他就嫌这小名幼稚,听上去很没气势,但刚才从江鉴之嘴里说出来,却莫名好听顺耳。

  有种江神对他温柔又无奈的宠溺错觉。

  本来想问江鉴之为什么突然叫他小名,但一旦问了装睡的事就会暴露,戚白只能暂时吃了这个哑巴亏。

  果然,占便宜是要付出代价的。

  退房时老板打着哈欠来检查房间,看见铺得平整的被子还有些意外:

  “你们收拾过了啊?”

  戚白看向江鉴之,强迫症收拾的。

  老板夸了两句,随后开始检查房间有没有东西损坏。

  小地方没那么多讲究,老板最开始也不会当着顾客的面查房,都是直接退房退押金。

  和气生财,有时候少点什么东西老板也不追究,直到有对情侣退房离开后,老板上去收拾房间时发现床塌了。

  当晚房费一百五,修床花了四百,不算电费水费之类的花销,老板一晚净亏二百五。

  从此以后,顾客退房前老板都会大概检查一下。

  最高级的套房中会放饮料矿泉水零食泡面之类的,这些都是会另收费,老板一边检查一边跟戚白和江鉴之吐槽那对情侣多奇葩:

  “床给我搞塌了不说,床单被子湿了大片,我他妈都怀疑他们在床上尿了,卫生间也搞得乱七八糟……。”

  都是大男人,老板说话就没那么多顾忌,又顺着夸了两人一句:

  “像你们两位这样有素质的顾客真的不多。”

  戚白:“……”

  他并不是很想听老板详细描述那对情侣退房后房间是如何一片狼藉。

  江鉴之还在旁边,戚白觉得这些话多少有点玷污不食人间烟火的江神的耳朵。

  老板习惯性拉开床头柜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随后一拍脑门说自己睡迷糊了:

  “忘了你们用不着这玩意儿,好了没问题了。”

  戚白闻言看过去,顺口就问:

  “什么东西我们用不着?”

  然后他就见敞开的抽屉里放着安全套,还是包装不同的三盒。

  戚白:“……??”

  戚白心中一跳,下意识转头看江鉴之,就见江教授的目光也放在那东西上面。

  戚白:好的现在江神的眼睛也被玷污了。

  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江鉴之并没有对‘螺纹凸点清爽薄荷’表现出丝毫的嫌弃不适,还是那副矜贵的模样,只淡淡扫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不愧是没有世俗欲望的江神。

  ***

  戚白和买房子的买家约好早上十点去办手续过户,结果他们刚吃完早饭,就收到买家打来的电话,说自家女儿昨天出去玩时,不知道什么过敏全身起红疹,此时他人在医院走不开。

  严重的过敏会死人,戚白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让他先顾女儿。

  戚白收了手机对江鉴之道:“时间改成了下午三点,江教授你今天有课吗?”

  江鉴之:“快放暑假了,接下来两个月都不用上课。”

  戚白回过神来,想起这已经是七月份了。

  七月南大进入考试周,江教授因为出题太难挂科率太高,本学年系里没让他出考题,以免学生心态崩了放假都愁眉苦脸。

  考试周基本没课要上,江教授没平时那么忙,也不用天天去研究所。

  戚白:“忘了这回事了。”

  人只要一毕业成为社畜,就对寒暑假没感觉了,都是被人提起后才恍然发觉——

  哦,学生放假了。

  戚白抬眼看江鉴之:“今年你不用监考阅卷?”

  江鉴之:“会阅卷。”

  监考枯燥又浪费时间,还不是什么技术活,系里人手够用,上面从不安排正教授监考,大材小用。

  想到有人说江教授阅卷实事求是,从不捞危险线的学生,戚白忍不住问他:

  “江教授,那种差一两分就不用挂科的学生,你怎么不放他们一马?”

  大学几乎所有阅卷老师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捞捞危险线的学生,不用挂科,皆大欢喜。

  这个问题其他人也问过江鉴之,江教授基本不浪费时间回答。

  可戚白不是‘其他人’。

  浅色眼瞳看向戚白,江教授耐心解释:

  “如果学生是抱着六十分及格去参加的考试,那么挂不挂科对他们也没区别。”

  “按照他们的能力,如果平时目标定在一百分,甚至是九十分,都不可能考出危险线的成绩。”

  平时就抱着考六十分万岁,多一分就是浪费的心态学习,没过还存着教授捞一把的侥幸心理,到毕业多半只是拿个毕业证。

  江教授:“挂科后重新复习补考一次,巩固自身知识,百利无一害。”

  为人处世,江教授有自己的原则。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的江教授:我有原则。

  遇见小白的江教授:薯片只能买一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