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绵绵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

  她沉默了一会儿, 小心翼翼道:“姐姐,你说的是真的吗?”

  林岑皱眉:“当然。”

  心脏跳得厉害,宁绵绵觉得自己变得有点奇怪。

  那喜悦淡淡的、甜丝丝的,就像有一把毛茸茸的小刷子, 在她的心里轻轻刷上一层蜜糖。

  在过去的二十年里,有很多人向她表达过爱意。

  明晰的、隐晦的、热烈的……但都像是山间脆弱的蒲公英,风一吹就破碎的不成样子。

  家庭曾给予她慷慨的馈赠, 但很快又抛弃了她, 并要求她连本带利的偿还;在娱乐圈里,她不乏追求者, 但那些人只是喜欢她光鲜的外表,看她的眼神就像看玻璃橱窗里身着盛装的洋娃娃;粉丝的的爱张扬热烈,但他们今天说着爱她,明天转身就会毫无留恋地再去爱别人。

  无人为她停留, 她从未被坚定地选择过。

  所以她习惯了见人说人话, 见鬼说鬼话,反正大家逢场作戏图个乐子,不会有人真正放在心上。

  她也习惯了不对他人抱有无谓的期待, 就像对于林岑, 她想的也只是字面意义上的以身相许,并不觉得自己会被她当回事。

  宁绵绵从来没想过, 会有一个人把她随口说出的话埋在心里,生根发芽, 做好万全的准备,然后在某一天皱着眉问她“你反悔了?”。

  没人当真, 所以肆无忌惮,可一旦有人当真,她就慌了。

  宁绵绵看着那双幽深的眸子,感到非常的不知所措,非常的……想要抓住。

  所以她笑起来,“没有反悔。”

  宁绵绵往林岑的身前凑了凑,整个人几乎贴到了她的怀里。

  她仰着头看林岑,眼睛亮晶晶的,“就是你突然跟我说结婚的事,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林岑听后,表情舒展了不少。

  她用手臂在宁绵绵的腰上轻轻环了一下,又像是不习惯一般很快又松开了。

  “反正是早晚的事情,想到就跟你说了。”林岑垂眸看她,解释道,“不过我一直觉得这些形式上的东西不重要,所以也就没着急。”

  宁绵绵:……这还是没着急?

  林岑的思维方式似乎跟常人不太一样,但真的很合她心意。

  她斟酌着语句,认真道:“我没什么经验,但是一般情况下,都是要谈谈恋爱,相互了解一阵子再结婚吧。姐姐觉得呢?”

  林岑说:“听你的。”

  林岑的语气很淡,但宁绵绵愣是听出了一点宠溺的味道。她想了想,大着胆子提议道:“要不还是一起住吧,增进了解。”

  眼前的人呼吸轻轻一顿,“嗯?”

  宁绵绵笑嘻嘻地去牵她的手,“反正都一起睡过那么多次了,我都习惯了呢,姐姐。”

  林岑的眼眸微微闪烁了一下,然后迟疑地回握住了她。

  她说:“行,那就一起。”

  ***

  绒绒推开窗户,新鲜空气和街道的嘈杂声一并涌入。

  黄昏的日光照射进来,将她乌黑的眼瞳染上柔和的琥珀色。暖融融的热度让她舒适地眯了眯眼睛。

  没开业的酒吧很安静,桌椅整齐,一排排玻璃杯规规矩矩地摆放在吧台里,折射出一点亮晶晶地光泽。

  绒绒不喜欢安静,也不喜欢规矩,但寄人篱下,总不能由着性子来。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戴上围裙,拿起扫把开始扫地。

  将酒吧里里外外打扫了一圈后,转角处的包间门被推开一条缝儿,里面有人柔柔喊她:“绒绒,送两杯玫瑰陷阱过来。”

  绒绒像是小动物一般,“刷”地抬头应道:“来了!”

  她快速走到吧台,洗干净手,拿了两个玻璃杯子。

  玫瑰陷阱是洛芙店里最近推出的新品,加了玫瑰花瓣,酒液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玫红色,度数不高,入口清甜,好看又好喝。

  绒绒端着两杯酒走到包间门口,规矩地敲了敲门,听到回应后,才走了进去,把酒放到了桌上。

  包间里的两个人同时抬眼看她,洛芙笑了笑,“谢谢。”

  绒绒说:“不客气。”

  然后转身抱着托盘走了,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洛芙收回目光,“绒绒走路没声音的,我经常察觉不到。”

  林岑端着杯子喝了一口,“猫科,种族天赋罢了。”

  她的手指抚过杯壁外侧贴着的细碎花瓣装饰,感叹道:“没想到,她上手的还挺快。”

  洛芙笑起来,“生存所迫呗。”

  “对了,我一直忘了问你。”她漫不经心地用手指叩了叩杯子,“你是怎么发现,她以前也是魇的?”

  林岑说:“她身上还残留着溶血草的味道,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但我绝对不会弄错。”

  从副本一开始,她就闻到了淡淡的腥甜气息,还带着一点点苦。那是溶血草独有的气息,只要是在溶血池里呆过的魇,就会对这种气味刻骨铭心。

  包括她自己。

  发现这股气息的来源后,她便多留意了绒绒两眼。但她没想到的是,绒绒竟然主动过来向他们示好。

  对于来路不明不知底细的人,林岑自然不会信任。既然对方非要跟着,她也就顺水推舟的答应了,试探一下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但结果再一次让她感到意外,三天相处下来,她发现绒绒好似真的不认识她,只是一直非常卖命地帮忙刷副本。甚至在通关之后,觉得自己跟着她们刷副本是占到了大便宜,得意洋洋地想要过河拆桥。

  彼时绒绒正靠在公园的长椅上晒太阳,手里还捧着个热乎乎的烤地瓜。她张大嘴,“啊呜”一口咬下去,地瓜立刻缺了一小半。

  她的脸本来就圆,此刻鼓得像只小松鼠。可能是地瓜太好吃了,她满足地呼噜了一声,两条小腿一晃一晃的。

  “不吃活的了?”洛芙忍着笑,在身后喊她,“怎么,今儿个没胃口?”

  绒绒一口气没上来,直接被噎到。她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口中的食物咽了下去,惊慌道:“你们来干什么?”

  她像小兔子似的,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后退两步,戒备道:“是你们自愿带我刷副本的,积分也是我凭本事赚的,我不可能还给你们。”

  她承认,这次能顺利找出鬼怪,答对副本里的问题,林岑她们功不可没。但能抱上大腿也是一种能力,所以这笔积分她拿得心安理得。

  只是万万没想到,现在会被人家找上门来。

  林岑说:“我们不要你的积分。”

  绒绒道:“怎么证明?”

  林岑说:“又不差那点。”

  绒绒:……

  她觉得自己好像被侮辱了,不过没关系,积分才是最重要的。

  她问:“那你们找我干什么?”

  洛芙没回答,突然指了指她手里的半个烤地瓜,“这个多少积分?”

  绒绒迅速地把地瓜藏到身后,“3积分。”

  “你知道吗?”洛芙静静地看着她,语气里带着一丝蛊惑的气息,“3积分在我们原来的世界可以换成3000人民币,能买几百个烤地瓜。”

  “怎么不知道,别小看我。”绒绒冷哼一声,“我不稀罕。”

  洛芙笑起来,“你是不稀罕还是不敢去?你初来乍到,那边有太多你不明白的东西,随便做点什么,都会被人当成怪物看待。”

  绒绒被说得膝盖一痛,但还强撑着嘴硬,“我才没有。”

  其实洛芙完全说中了她的痛处,她对应7号位面,之前也鼓起勇气去过两回。但什么也没弄明白,只觉得头晕。现实世界不能用技能,她活得束手束脚,寸步难行。

  而且她还保留着吃活物的习性,一天不吃都会难受。上次她没忍住吃了路边小院里的一只鸡,被两只哈士奇撵出去两里地。

  洛芙继续道:“过渡区物价高昂,对大部分玩家来说,来这里消费都属于奢侈一把,鲜少有人会选择在这里生活。”

  “你吃一个烤地瓜要3积分,喝一杯酒要5积分,找地方留宿一晚至少需要10积分。你虽然身手不错,但对于副本套路还不熟悉,经常白出力,所以奖励积分也不会很多,现在应该挺拮据的吧。”

  绒绒涨红了脸,“关你什么事!”

  洛芙耸耸肩,“我的公会和酒吧都缺人,工资一月1000积分打底,你要是不想来就算了。”

  说罢她转身欲走,衣角却被人拉住了。

  洛芙低着头笑了一下,慢慢转过脸,果然看到绒绒正紧张地注视着她。

  她小声问:“你那管饭吗?”

  后来绒绒就这么顺理成章的留了下来,成为了一名合格的打工人。

  其实林岑留下她的主要目的是,她不确定绒绒到底是什么来头。她和洛芙旁敲侧击,发现绒绒的记忆是不完整的。她记得怎么吃饭喝水,记得怎么使用技能,记得自己不是人,却对以往的经历没有印象。

  林岑考虑再三,还是决定把她放在眼皮底下盯着。她知道那些人不会放过她,就算今天没有绒绒,明天也会有其他人。就让她顺着绒绒这根线摸一摸,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惊喜。

  她问洛芙:“绒绒最近怎么样?我老婆说,过两天忙完工作,还会带她出去玩。”

  前几天宁绵绵跟她说起绒绒吃老鼠的事,她索性就直接告知了对方绒绒其实是魇。宁绵绵接受能力一如既往的强,愣了几秒,便迅速接受了这个设定,还振振有词地说要帮绒绒改掉茹毛饮血的恶习。

  “很好啊。”洛芙笑得像只狐狸,“她白天打扫卫生,每隔几天还要跟着纪泽进一次副本当苦力带新人。她虽然有时候傻乎乎的,打起架来还真的很厉害。晚上就在酒吧端盘子,招待客人。非常充实的生活呢。”

  “饭量不小,好在不挑食,很好养活。吃什么都好吃,这一点倒是跟你一样。有时候我也会给她放个假,让纪泽带她去现实世界开开眼界,吃点好的。自从吃过烤肉之后,她就不吃活的了。”

  林岑点评道:“火是人类历史上伟大的发明。”

  洛芙说:“这样也好,不过你不担心她和纪泽是一伙儿的么?”

  林岑说:“没什么好担心的。”

  洛芙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以为你会直接杀了她。”

  林岑:“没必要。”

  其实她不是没想过这样做,但一看到宁绵绵和绒绒打打闹闹时开心的样子,她就觉得不合适。至于哪不合适,她也不明白。

  洛芙耸耸肩,“林岑,你变得心软了。”

  她想到什么,问道:“话又说回来,咱们上一个副本里,如果金晓的药水用在你或者绒绒身上,会有什么效果么?”

  林岑说:“不会。”

  为了向人类靠拢,她经受过如此多的折磨,怎么会连这种级别的副本道具都扛不住。

  她放松下来,又开始八卦:“你跟绵绵发展到哪一步了?”

  “不用着急。”林岑沉吟道,“我在网上查过了,大部分人都是跟女朋友谈两三年恋爱才开始谈婚论嫁的。”

  所以她打算入乡随俗,一步一步慢慢来,免得把人吓跑了。

  洛芙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我怎么觉得,你一朝回到解放前了?”

  “我有数。”林岑慢慢喝完了杯子里的酒,起身道,“我该走了。”

  既然绒绒这边适应得这么好,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她想回去跟宁绵绵再汇报一下这件事。毕竟之前她跟自己特意提过绒绒的不对,似乎有些担心。她不想让她担心。

  “回家陪老婆?”洛芙像是早就预料到,没有表现出意外,她调笑道,“怎么着,分开这么一会儿就开始想她了吗?”

  “没办法,她离不开我,睡觉都要一起。”

  林岑垂眸,像是被勾起了什么美好回忆,语气罕见地带了几分温柔。

  她愉悦地轻笑一声,“算了,说了你也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