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晓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人群已然炸了锅，纷纷出言猜测着。
“那小子怎么回事？”
“刚才还好好的呢，我看他杀了好几只毒尸。”
“我看到了, 他眼睛突然就变红了, 然后就不对劲了。”
“什么情况啊？难道他本来就是鬼怪？”
……
在一片混乱中，洛芙低声道：“是毒液的问题。”
宁绵绵心念微动, “毒液？”
“没错。”洛芙一抬手，细碎的光芒从法杖顶端射出，又斩杀了几只毒尸。
她盯着毒尸慢慢融化的尸体, 低声道：“从毒尸一出来, 我就闻到了一种奇怪的味道，这种毒液的挥发性应该很强, 有蛊惑人心的功效，所以才吸引了那些学生过来。”
宁绵绵咋舌，她可什么都没闻到啊。
林岑看了一眼洛芙，对宁绵绵道：“制毒解毒, 她很擅长这些, 毕竟是医学院校出身，也算是半个老本行。”
洛芙笑笑，继续说：“玩家们有灵力值, 身体素质比NPC要好得多, 所以如果只是挥发到空气中的毒液，不足以对玩家产生效果。”
“据我观察, 刚才有一只毒尸的手臂被斩断，借着惯性落到了金晓不远处的地面上, 融化成了一滩毒液。金晓很可能是在战斗过程中，皮肤不慎触碰到了被毒液腐蚀过的土壤, 才产生了如此效果。”
林岑淡淡补充道：“我看见了，他产生异变之前，不小心摔了一跤。起来之后没多久，眼睛就变红了。”
宁绵绵敬佩地看着两个人，顿时觉得自己又学到了。不愧是高手榜上的人，观察的就是仔细。刚才她光忙着追杀毒尸，完全没注意到这些。
她低声问：“要不要提醒一下其他人？”
林岑还没说话，洛芙已经朗声开口：“各位，刚才产生异变的玩家，很可能是因为接触到了毒尸的毒液，大家在战斗过程中一定要小心，不要让毒液接触到皮肤。”
宁绵绵本以为洛芙说完之后会得到一大波感谢，没想到众人听后，有几个人说出的话让她大跌眼镜。
“你要是知道内幕为什么不早说？”
“你说的这些有依据么？我就在那人旁边，可没看见他接触毒液啊！”
“等等，她知道这么多，该不是鬼怪吧？”
“你这不废话吗，接触毒液能有好事？还用你说？”
……
宁绵绵简直惊呆了，她万万没想到洛芙一句好心的提醒，竟然能引发如此多的恶意。
按照这些人的逻辑，洛芙无论说什么都是错的。
她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大声说了一句，“爱听不听，没人求你们。”
不远处的绒绒也义愤填膺，“好心提醒还要被说了？你们有良心没？”
洛芙全当没听见，继续清毒尸，没有对其他人做出任何反驳和解释。
她冲着绒绒做了个“嘘”的手势，又转过脸看着宁绵绵笑了笑，“别生气，没什么大不了的。”
洛芙眨眨眼睛，“我乐意。”
在一旁阻拦学生的商寒似乎也有些看不下去了，他皱眉，高声道：“不要胡乱猜测，我们没有任何利益冲突，为什么不团结起来？”
金晓发生异变进入禁区后，他的身边就只剩下了赵雅和另一个有些文静的女生。
赵雅撇撇嘴没说话，只是看了绒绒一眼，眼神有些复杂，好像还是很不信任她的样子。
另一个女生看了洛芙一眼，面露几分犹豫，最后还是怯生生地帮了腔，“是呀，我们要团结。你们这样，不是让好心人心寒吗？”
大概是因为宁绵绵他们接二连三出言反驳的缘故，那些对洛芙恶语相向的人没有再说话。
极端条件下，人心就会衍生出各种形态。
宁绵绵看着一张张麻木疲惫、带着怨气的脸，突然觉得他们的眼神跟恶鬼也没什么区别。
林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宁绵绵。”
她顿了顿，迟疑道：“你累了么？”
不知道怎么，宁绵绵总觉得林岑这句话说得很青涩，完全不似平日里的淡然。
她笑眯眯地往林岑身边凑了凑，“我不累。”
宁绵绵看了一眼面板上的时间，晚上十一点，不知不觉中，守夜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近一半。
她是真的不累，本来有了灵力值以后身体素质就好了不少，再加上下午她受林岑传染，睡得很香，现在的精神还很好。
而且毒尸和学生的数量都在减少，他们应该马上就能休息一会儿了。
林岑颔首，没再说什么。
宁绵绵却看着那张线条优越的侧脸，却突然想起了在上一个副本中，林岑击杀大量鬼怪之后虚弱的样子。
她顿时有些不放心，“姐姐，你累不累呀？”
林岑眼底有一瞬的困惑，“这种程度而已，不至于。”
宁绵绵欲言又止：“那你上次……”
林岑像是想起了什么，唇边泛起愉悦的弧度，“那是闹着玩的。”
说着她叩了叩手指，炫耀似的展示了游戏面板上的SAN值：99。
宁绵绵：……
她真的搞不懂林岑这个闹着玩是在玩什么，不过看对方这样也不像是有事的样子，也就随她去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毒尸和学生的数目都大大减少，场上的气氛变得轻松了不少。
商寒道：“留几个人在这里守着，其他人把昏迷的学生送回宿舍吧。”
此时副本里正是深秋季节，地面凉得像冰块，如果这么躺一晚，就算没冻死，身体肯定也要出大问题。
连续战斗好几个小时，不少玩家已经非常疲惫，从禁区到宿舍楼距离不短，所以很多人便选择性地忽略了商寒的话，在他们心里，学生不过是NPC罢了，何必顾及到他们的死活。
“任务是守夜，不让学生进入禁区，又没说不能让他们冻死啊。”在商寒重复第二遍的时候，银杏嘲弄地开口了，“说得这么好听，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搬？”
商寒看着地上几个冻得嘴唇发青的女生，一咬牙道：“我去就我去。”
宁绵绵也有些于心不忍，她不是什么圣母，但是眼睁睁地看着NPC在自己眼前冻死她也是做不到的。而且她现在状态很好，也并不觉得累。于是她低声道：“咱们也去帮帮忙吧。”
洛芙弯起唇角，“好啊。”
宁绵绵没想到的是，林岑也跟着她一起来了，还有小尾巴似的绒绒。
不过绒绒没搬两趟就被林岑又支走了，继续回禁区门口看大门。
林岑的原话是，“你留在禁区这盯着点吧，剩下这些人里，我也只信任你一个人，跟别人说我都不放心。”
绒绒感动得热泪盈眶，“你尽管去吧，我一定坚守岗位！”
宁绵绵嘴角抽了抽，林岑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非常真诚，就跟她之前说担心纪泽的时候一模一样，她一听就听出来是假的。
果不其然，三人背着昏迷的学生没走出去几步，林岑就低声问洛芙，“白天，她有异常么？”
洛芙想了想，“那倒是没有……太活泼算吗？”
林岑说：“不至于。”
宁绵绵也觉得绒绒的状态似乎有些太好了，不管是心理上还是身体上。假如绒绒没在骗她们，那么一个连武器也没有的新人能维持这个状态，也是非常有潜力的。不过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绒绒是个高手，在扮猪吃老虎逗新人玩。
就这么来回背了七八趟，禁区附近的昏迷的学生渐渐都被搬了回来。好在这些学生的宿舍门都是开着的，宁绵绵她们也顾不上检查这些人都住在哪个宿舍了，看见有开着门的宿舍就先把人送进去再说。
他们的行为也感染了其他几个玩家，再加上后来毒尸越来越少，又有几个玩家也参与了这项工作。
送完最后几个学生是凌晨五点多，天已经蒙蒙亮了，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水汽。
浅淡雾气笼罩着的学园显得更加静谧，时不时有不知名的鸟儿落在树梢，发出几声婉转清脆的鸣叫，继而又很快拍着翅膀飞走了。
宁绵绵她们安顿好学生，心里也轻松了不少，一行人往禁区的方向走，打算站好最后一班岗就回去休息。
没想到刚接近禁区，前方就传来一阵凄厉的尖叫声。
她数了数，发现似乎少了三个人。而且剩下的人里，还有两个女生受了伤，鲜血流了满地，附近的泥土变得湿漉漉的。
宁绵绵认出，两个伤员一个是赵雅，另一个则是商寒团队里的另一个女生。
商寒眼眸一沉，上前道：“心怡、赵雅，你们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本来心怡和赵雅在帮忙送了好几个学生之后，体力不支先留下休息了，最后几趟没有跟。
但是现在两个人的状态都很差，心怡的左臂从肩膀处被斩断，赵雅则是右腿从膝盖以下都被砍掉，二人的伤口都很平整，像是被同一种利器所伤。
而银杏就站在距离她们不远处的地方，双手各持一柄弯刀，刀尖上还沾着新鲜血液，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洛芙皱了皱眉，也走上前去帮二人治疗。法杖浅蓝色的光芒包裹住伤口，血很快被止住。
商寒看了看受伤的两个队友，怒视银杏，“你为什么要攻击其他玩家？她们两个只是新人而已啊？”
“你可闭嘴吧，假惺惺。”银杏不屑地轻嗤一声，“问问你的好队友，刚才都发生了什么。没有我的话，她们俩还能不能在这里。”
心怡惨白着一张脸，主动开了口。她的牙齿都在打颤，“刚、刚才有一具毒尸突然炸开了，毒液飞得到处都是。有三个人被毒液溅了一身，然后也跟金晓一样，发生了异变，直接就进了禁区。”
她十分后怕，连疼都忘了，“我和赵雅都被毒液溅到了手臂和小腿，是、是银杏第一时间帮我们砍断了接触过毒液的部分。”
赵雅缩在她的旁边，完全不似之前吵吵闹闹的模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样子也吓得不轻。
洛芙仔细检查一番，发现两个人虽然因为失血有些虚弱，其他地方都没有异常，也没有异变的苗头。她松了一口气，转过头跟其他人说了这个消息。
商寒拍了拍二人的肩膀，低声安慰几句，但两个女生都没有说话，反而躲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商寒一怔，“你们……”
“商寒。”银杏看着他，语气意味深长，“你是不是提前知道毒尸要爆炸，才对送NPC回宿舍这事表现得如此积极？”
或许是因为累了一晚，队友又接二连三的出事，商寒声音里也带了情绪，“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突然转了性，救了我的队友，但这一点我很感谢你。不过无凭无据的话就不要说了！而且假如说鬼怪能控制毒尸，在现场的你才更可疑吧！”
“我不分享线索，是因为我不确定鬼怪是谁。我救她们，是因为晚上需要人手。”
银杏骤然提高嗓音，盖过了商寒的声音，“而且什么叫无凭无据呢？我们用结果说话，结果才是最能说明问题的。你商寒表面上顾全大局大公无私，结果呢？你一共就三个临时队友，金晓第一个进了禁区，剩下的两个，也被毒液波及导致受了伤。这一切难道都是巧合吗？”
银杏这番话很有感染力，场上的气氛当即就变了。一道道怀疑的目光落在商寒身上，就连心怡和赵雅，也不自觉地离商寒远了一些。
商寒张口结舌，他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才抬眸望向两个队友，“我说真的只是巧合，你们信么？”
心怡和赵雅都没说话，但二人脸上的神情已经出卖了她们心里的想法。
“就算是巧合，也请你离大家远一点。”银杏冷冷开口，“这么积极的组队，但是跟你走得近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实在是让人很怀疑，不是么？”
商寒看着众人的反应，又看了看两个队友戒备的脸。他的眼眸暗了暗，叹道：“算了，你们多保重。”
说罢商寒转身离去，没有再为自己辩解一句。
宁绵绵虽然也觉得商寒有可疑的地方，但她觉得现在就盖棺定论商寒就算鬼怪还是太早了。
她看了看独自离开的商寒的背影，内心有些感慨。没想到昨晚还挺和谐的一个小团队，这么快人心就散了。她抬头看了看林岑和洛芙，再一次非常庆幸自己能遇到这么好的队友。
绒绒在一旁发出感叹：“哎，人心易变呐！还好我们大家在一起。”
“可不嘛。”宁绵绵随口接道，随即反应过来不对，她皱着眉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过来的绒绒，“你从哪冒出来的，怎么神出鬼没的啊？”
“哼，一点也不关注人家。”绒绒撇撇嘴，又去跟林岑搭讪，“你刚才交代我的事情，我都做好了呐，没有学生进去。”
绒绒絮絮叨叨说起来就没个完，宁绵绵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她看了看游戏面板上的时间，差10分钟六点。
还有10分钟，第一天的守夜就成功结束了。
宁绵绵刚在心中松了一口气，就听到不远处的人群传来一阵惊呼。
她一愣，转头望去。
禁区大门敞开着，门内稀薄的晨雾里，渐渐浮现出一道人影。
是金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