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里的距离转瞬即至，苏辰的眼前出现了一个部落。
这个存在于海底的部落便是恶鲛族当前的聚居地，苏辰神念一扫，大体情况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先前的战斗，苏辰没有放走一个恶鲛族，因此留在部落里的生灵还不知道战斗已经结束，而他们的大军也已经全军覆没。
留在部落中的恶鲛已经不多，这一族一向有豁出一切达成目的的勇气，似乎总不会给自己留后路。
苏辰隐藏了自己的踪迹，在部落外观察了一阵，发现大都是一些老幼，其中夹杂着少许旺盛的血气，修为境界多在绝仙境，只有两个玄仙。至于神境，苏辰尚未发现，但多半是没有的。
这些应该是恶鲛族中的重要人物，且集中在部落中心处的一个石屋内，那是用一座海中的小山丘凿成的，因此相当庞大；石屋外还有一队值守的恶鲛，身上既有鲛族的特征，也有一些海底生物的特征，一共十人，均在天仙境。
考虑了一阵，苏辰悄然来到了石屋之外，露出了踪迹。看書溂
“什么人？！”那队恶鲛族军士立刻就围了上来，十人中领头的那个竟是鲛族与金乌的混血，这让苏辰愣了一下，不由得想起了老早以前的一个对手，那个叫炎涛的混血儿。
“剑神苏辰！”苏辰报出名号，同时神威绽放。
浩浩荡荡的真神之威席卷了整个恶鲛族部落，离他最近的这队军士受到了最可怕的压制，口吐白沫瘫倒在地，脑中一片空白。
海水动荡了起来，像是受了惊的巨兽，冲击着广大范围内的海中陆地。
苏辰的心冷如寒冰，踏步走进石屋，而随着他迈步，十名恶鲛族军士直接就被神境的力量碾压成灰了。
他就是为了灭掉恶鲛族而来，因此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意思。
石屋之内确实聚集了恶鲛族的所有高层，他们每一个都不是纯粹的鲛族血脉，而且都混杂了其他先天强大的生灵的血脉。br>
他们和那些普通的恶鲛还是有所差别，因为潜力和修为都明显更强，否则也不会成为恶鲛族中的领军人。
“你……你是谁？”一个混杂了金乌血脉的恶鲛男子问道，他就是恶鲛族的玄仙之一，另一位是他的妻子，但让苏辰意外的是，他的妻子竟然是一只血脉纯净的金乌。
“你是恶鲛族的族长么？”苏辰轻声问道，稍稍收敛了一下威势，让他们能够自由说话。
“没错，你到底是谁？”恶鲛族族长问道。
“你是金乌与鲛人的混血，我很久以前认识一个和你血脉相同的年轻人还把他杀了，刚刚又宰了一个，你们不会是一家人吧？”苏辰挑眉问道。
“涛儿……流儿！”金乌族女子一下子反应了过来，疯了一般大叫，“你杀了我两个孩儿！”
“原来是两兄弟，难怪血脉一样。”苏辰不在意地点了点头，对金乌族女子的嘶吼充耳不闻。
“一百多年前，我族的刺杀行动莫非就是毁在了你的手上？”恶鲛族的一个长老喝问道，他是鲛人与一种鱼类生灵的混血，虽然是在质问苏辰，但话语多少有些颤抖，显然还在害怕。
“没错，可以说是我。”苏辰冷笑道，“我让你们死个明白，你们要刺杀的海国四公主紫仙是我的妻子，我来替海国除掉你们这个后患，也为我的妻子出一口恶气！拜你们所赐，仙儿当年差点死掉，后来受尽了寒毒折磨，几乎丢掉了半条命！我这人记仇，对仇人不懂仁慈！”
苏辰的这番话，一个字一个字地烙印在恶鲛族的心中，也宣告了他们生命的终结。
在生命威胁下，石屋内的恶鲛族恨从胆边生，竭尽全力攻向苏辰。
可一切都是徒劳，因为他们面对的是一个怪胎，还是一个真神境的怪胎！
苏辰冷着脸，抬手虚按，无形的压力顿时加诸到了石屋内众人的身上，让他们被压得趴在了地上动弹不得，甚至还有骨骼咔嚓作响的声音传出。
“你们派去进攻海国的大军已经被我灭了，多可惜啊，一条条鲜活的生命绽放出了最凄艳的血色花朵，凋零之后却是连一点残渣都不剩。”苏辰又露出了近乎残酷的冷笑，语调平缓，像是在述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魔……魔鬼……”恶鲛族族长断断续续地开口道，“你这个……杀人……狂魔……”
“魔鬼？杀人狂魔？你没说错，本座是魔教教主，群魔之首，本就是名副其实的魔……”苏辰嘴角微扬，依旧笑着，却显得很阴森。
剑气迸射，血花绽放，伴随着一声声惨叫，他又收走了数条生命。
那些剑气带着血，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看起来妖冶无比，而苏辰的内心毫无波动，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走出石屋，漫步在恶鲛族的领土上，看着一个个恶鲛族的普通族人围攻而上，苏辰心中古井无波却杀意盈野，无情地斩杀着恶鲛族。
这次无人来劝他收手，因此无论老幼还是男女，都没有谁逃过一劫。
恶鲛族的鲜血浇灌着苏辰的心，让那个心越发显得冰冷，犹如一块万年玄冰，感受不到丝毫温度。
不知为何，在利州覆灭武家、在卢洛城斩杀东征军、在神匠之城屠戮矮人族、在海国边境绞杀恶鲛族大军的一幕幕不受控制地出现在他脑海中，一股异样的感觉爬上心头，让他越来越渴望挥动屠刀。
连他自己都不曾注意，他的眼中浮现出了血红，他的元神爬上了黑色。
恶鲛族的血都溅到了他洁白的衣袍上，他的心好像也越来越冰冷、坚硬，不像是一颗鲜红跳动的人心了……
气海之中，混沌圣竹忽然一震，一道青色辉光奔涌而出，带着至神至圣的辟邪之力涤荡着苏辰的元神，斩去了苏辰元神上的黑暗。
苏辰猛然一颤，停下了脚步，如梦方醒般望向四周。
海中飘满了恶鲛族的尸骨，血腥味扑鼻而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虽然干干净净，可身上白衣早已染满了恶鲛族的血。
“我……我这是怎么了？”苏辰茫然自问，忽然间头疼欲裂，让他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心魔……”他回想起刚才的状态，瞬间洞悉了真相。
久违的心魔再次出现，还如此地悄无声息，连一点预兆都没有，让苏辰心底生寒。
就差一点，若不是混沌圣竹及时出手，他可能就会被心魔吞噬了。
苏辰立刻原地盘坐，抱元守一稳固心神，默默地梳理起近些年来的经历，想找出心魔再次出现的原因。
一段段记忆闪过，从近到远，皆如发生在眼前，他也渐渐明白了心魔出现的缘由。
“原来是这样……”苏辰百感交集，脸色也颇为复杂。
心魔不是无缘无故出现的，而是从他和曦月、龙卿言决定要去西方犁庭扫穴时就有了苗头。
那个时候，他们定下的计划是要扰乱鬼族的节奏，借助科武的力量消灭鬼族在西方扶植起来的势力。之后，轮回一号辗转西神州土地，从光明圣城到精灵净土、再到尼伯龙根、神匠之城，最后是耶鲁华帝国的东部边境……
携带核弹头的天基武器摧毁了光明圣城，苏辰亲手结束了黑暗骑士团的生命；尼伯龙根虽然是龙卿言灭掉的，但也与苏辰有间接的联系，后来的矮人族和兽人族的毁灭，不也有他的参与么？
同样，原青天、赫连丞殒命西神州，深究下来也与他有关。
回到东方后，季英、张忍道、范骧和范施的死，与他脱不了干系，九州修界因鬼族暗桩而掀起的一波腥风血雨，也可以说是出自他的手笔，因为是他让妙欲宫将消息散播了出去。
再到今日，恶鲛族更是被他直接屠戮灭族。
一年左右的时间里，连苏辰都数不清有多少生命直接或间接丧生于他的手中了，比之过去两百年都要多。
频繁的杀伐和亲故的伤逝，无形之中影响到了他的心境，让他不复曾经的平和，一旦被血色所侵染，埋藏于心中的种种负面情绪就会跳出来，激发出他的心魔。
恶鲛族的覆灭，便正好诱生了他心中的魔障。
这是他的劫，看似微小，但若是挣脱不出来，他迟早会万劫不复！
“短短两百年，就像渡过了绝大多数修士的半生；修为远超当世的所有修士，让我自信的同时也忽略了坚守道心。”苏辰喃喃自语道，“我迷失了自我，真正的我……从来就不是这种嗜杀的人啊！”
刚刚无情屠戮恶鲛族的苏辰，简直像是另一个人，他都忍不住在想，那是否是一个“恶我”，因为杀戮而暂时成为了主导。
苏辰恢复到了正常的心境，但心中却无比沉重。
累累杀孽已经造就，那一条条生命的逝去已经无可挽回，他纵为真神，被誉为怪胎，此刻也生出了无力感。
苏辰站起身，望向四周，这一片海域已经成了恶鲛族的坟场，那化不开的血腥味还引来了附近嗜血的海兽，争相蚕食着恶鲛族的尸骨。甚至有海兽来袭击苏辰，可苏辰自然外放的气机又惊退了它们。
眼前的残酷景象，让苏辰没来由地生出了恐惧，负罪感油然而生，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
在内心那莫名的恐惧刺激下，苏辰狼狈逃离了恶鲛族的“坟场”。
……
碧海宫内，属于幽澜的后花园里。
祖孙三代正在闲话着家常，正有说有笑的时候，紫仙忽然心头一紧，脸上渐渐没了血色。
“娘，你怎么了？”苏紫发现了她的异样，连忙问道。
“没、没事……”紫仙轻轻摇头，强颜欢笑，却越来越有种窒息的感觉。
“仙儿，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不你先和紫儿回去歇歇吧。”幽澜关切地说道，“小辰去支援戍边军，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不用太担心他。”
“嗯，那我和紫儿先回去等夫君。”紫仙点了点头。
“公主，我送你回去。”明泪说道。
紫仙没有拒绝，和苏紫、明泪向幽澜告别后，就结伴回她的寝宫了。
一路上，明泪扶着紫仙，担忧不已，因为紫仙的脸色越来越差，神情还有些恍惚，可她始终不说是怎么回事。苏紫也着急，想讲些笑话让紫仙放松，可她娘亲没什么反应，像是没听到一样。
回到紫仙的寝宫后不久，汕云就遣人送来了戍边军的战报。
苏辰的支援让戍边军大获全胜，这个消息终于让紫仙轻松了不少，可她心头的异样感觉还是没有消退。
明泪和苏紫担心她的状况，寸步不离地陪着她，三人就在那座水晶砌成的凉亭里等待更多的消息。
“公主，驸马去讨伐恶鲛族了，他实力那么强，肯定能平安回来的。”明泪轻言细语地安慰道。
虽然从身份上来讲，明泪是海国的王后，还是紫仙的嫂子，但她还是习惯称呼紫仙为公主。
“我相信他。”紫仙轻声答道。
“可是你的状态很不对劲，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明泪忍不住问道。
紫仙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具体的我也说不上，也许和夫君有关吧。嫂子，你先不要告诉母后，我怕她会担心。”
明泪无奈地点了点头，叹气道：“你把我和紫儿都吓坏了。”
苏紫撅着嘴，附和道：“是啊，娘，你突然变得那么不对劲，我差点以为你要怎么样了呢……”
“小丫头就会胡思乱想。”紫仙白了她一样，“为娘没什么大不了的，等你爹回来应该就没事了。”
正说着呢，苏辰突然就出现在了凉亭外。
苏紫欢笑着叫了他一声，朝他跑去，明泪和紫仙也欣喜地站了起来，看向了苏辰。
可苏紫脸上笑容渐渐消失，她发现父亲的脸色很不对，就好像经历了什么特别恐怖的事，可什么样的事能让苏辰将恐惧都表露在外呢？
紫仙和明泪也发现了苏辰的异常，连忙走了过去。
苏辰有些茫然地看了看苏紫，再一抬眼便看到了紫仙和明泪，忽然绕开苏紫径直来到了妻子面前，将她紧紧地抱住。
明泪和苏紫面面相觑，紫仙心中一痛，轻轻揽住他的腰，温柔地问道：“你怎么了？”
“仙儿，我……我杀人了……杀了好多人……”苏辰颤抖着声音说道，竟像是要哭出来一般。
紫仙的心也跟着他的话语颤抖了起来，同心泪让她能与苏辰感同身受，因此她能明白此刻苏辰的心情。可紫仙一时间也没明白，苏辰的心绪波动为何如此之大，就如山呼海啸一般。
明泪和苏紫还在看着，满脸都是不解，紫仙无声地一叹，给明泪和苏紫传音，让她们先回避一下，两女点了点头，便悄悄离开了。
紫仙轻抚着苏辰的背，柔声道：“没事的辰郎，如果你想哭，就哭出来吧，仙儿陪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