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的手机通话被挂断后不倦地发出“该用户暂时无法接听……”
而电话的主人本应远在A市钻研他的试镜本子, 此刻却跨越了大半个疆土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甚至于……刚刚洗完澡,只围了条浴巾, 站在他的宿舍床前。
宿舍内的角落处, 除了他的银灰色小行李箱外,又多了一个亮黑色的行李箱,上面贴满了飞行托运的凭证。
姜予的额角青筋倏地蹦了蹦, 他阖目使劲按了按鼻梁, 再度睁眼,只见裴枭白已经收回了脸上短促的错愕,侧了个身,慢条斯理地继续套他的里衣。
对方腰。侧的线条绷直拉长,更衬得隐约露。出的腹。肌线和大块的胸。肌流畅诱。人。
眼看着裴枭白慢吞吞地将卷起的里衣下摆拽了半天还没拽下来, 姜予的双眸晦暗一瞬, 垂落在裤缝侧的指节动了动。
穿个衣服那么费劲?
裴枭白手脚时候这么不利索了?
他意味不明地扫了裴枭白一眼,上前一步,勾着卷成一团的里衣晃了晃,里衣顺势散落, 遮住了眼前露出的所有蜜。色。肌。肤。
这不就行了?
姜予绕过了裴枭白, 给自己倒了杯水, 慢悠悠地喝了好几口, 长睫垂落盖住眸中神色,竖起耳朵听着背后窸窸窣窣的声响,好一阵儿,那点摩擦声才换成了轻缓的脚步音。
裴枭白换好了衣服, 只有湿润的黑发还在淅淅沥沥滴着水珠。
姜予原本以为自己会有很多问题要问裴枭白。
比如他要问裴枭白怎么会过来, 什么时候过来的, 过来做什么, 谁放他进来的,或者裴枭白自己分的房间呢?怎么进的他的宿舍?
但他翻了下手腕,看到休息时间剩余倒计时只剩七个小时,又什么都不想问了。
反正裴枭白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排除万难出现在他面前。
这些理由也没那么重要了。
这么一想,原本还有些恍惚的紧绷神经瞬间松懈下来。
姜予掩唇打了个浅浅的哈欠,眯着眼自顾自地找了套换洗衣服,将裴枭白甩在一边,进了浴室。
浴室里水汽未散,潮热的几乎无法呼吸,柠檬香草味的沐浴露香气充盈在狭小浴室空间的每一寸。
随意擦拭了两下蒙着雾气的镜面,露出一小块不规则的清晰方块,镜面中映出了姜予泛红的眼角和微张的双唇。
一小截尖尖的莹白犬齿已经冒出,抵在柔软红润的内唇边缘,扎出一双小小的凹陷。
“啧——”
饿了。
哪里都饿。
雾气重新蒙上了被他擦拭干净的镜面,不久后,姜予也顶着一身朦胧的水汽和满身裴枭白一样的味道出了浴室。
之前处在紧张的环境中没有发觉,经过水流的冲。洗。按。摩后才感到关节僵硬酸痛,臂膀如同面条一般软绵绵使不上力。
姜予索性放弃了自己吹头发,习惯性地往裴枭白的方向走去。
对方将原本竖立的行李箱放倒了,一旁堆着几个包裹严实未拆封的盒子和袋子。
裴枭白半蹲着,足足倒空了大半个行李箱,才将给姜予带的东西全部归好类,其中有很多的干果脆和烤好的小饼干,细致地贴上了标签和口味。
“这些你拿着。”
“不许一天全部吃光。”
对方头也未抬,从姜予的角度俯视,能看到裴枭白皱起来的眉眼,和绷直的唇线。
倒也不必将不信任摆在脸上,毫不遮掩吧?
闻言,姜予讪讪地挪开了视线,也跟着蹲在裴枭白的身旁,伸手在那一大堆东西里翻来翻去。
半晌,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知道姜予在找什么,一旁的裴枭白低声说道,“我来了两天了。”
他当然记得之前答应姜予的事情,可东西就算能带来,两天的时间,栗子干了,小蛋糕也坏了。
裴枭白的视线落到姜予湿软的发上,姜予原本蓬松柔软的卷毛乖顺地贴在脸颊处。
“两天?”
姜予惊异地望向裴枭白。
两天前就来了吗?
所以他比赛的时候裴枭白就住在这里?
“你的……”他张口想问。
裴枭白的工作怎么办?试镜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怎么样?
这时候过来太耽误时间了,若是安全区再拖个一两天才出现,裴枭白该不会要一直干等着吧?
想到这里,姜予有些生气。
他正在想着为什么工作人员不把将这件事情告诉他一声,裴枭白已经拿了吹风机过来,将他从地上拉起。
裴枭白看了看座椅,又看了看床沿,左右拿不定主意,轻声打断了姜予的问话。
“坐哪里?”裴枭白低声问道。
满心满眼都落在姜予身上,他绝口不提自己的事情,此刻就是天塌了都没有帮姜予吹头发这件小事重要。
姜予好不容易涌至唇边的问题又咽了回去。
他蔫蔫地坐到了床沿边,指尖焦躁地敲来敲去,视线在裴枭白也同样未干的发上转了一圈,皱起了眉。
眼前白炽灯光的明亮骤然暗了一度,是裴枭白走近挡住了倾洒的光线。
直起腰,视线平放的高度正好落在裴枭白的腹部,姜予抬起了下巴。
干燥的热风吹拂在脸颊耳旁,带着薄茧的微糙指腹穿梭在发根之间,入骨的酥麻痒意一阵又一阵的袭来。
他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裴枭白触到了姜予的这份异常,掌下动作一顿。
一时之间,只有吹风机在单纯地尽职尽责工作。
裴枭白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姜予倏然红透了的耳朵,指尖磨蹭地靠了过去,小心地捏了一把,回馈给他的又是掌下惊然一抖。
姜予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大了。
他有些恼怒,但又控制不住身体的条件反射,干脆一把环住了裴枭白的腰,将自己的脸埋了进去。
姜予欲盖弥彰,闷声小声道:“不要摸我,好痒。”
额头隔着薄薄的里衣抵在硬实的腹处,姜予甚至能够感受到裴枭白呼吸时身体微弱的起伏和瞬息的凝滞。
裴枭白低笑时,那点微弱的起伏被无限放大,回波荡漾。
圈在裴枭白腰后的手臂一点点锁紧,指节也弯曲紧扣,姜予恍然失了神,再一转眼,便发现自己鬼使神差地阖上了眼。
他的唇轻轻贴在里衣上,衣料的细小绒毛与唇瓣摩挲。
“噗通——噗通——”
他甚至能够听到耳边传来的,心脏剧烈蹦跳声,一声比一声沉重,一声比一声急促,盖过了轰鸣的吹风机响动。
是裴枭白的心跳声吗?
待吹风机声不知何时停止,室内寂静无声。
然而姜予未松手,裴枭白便也维持着被姜予揽腰抱的姿势未动,轻缓地梳理着姜予的碎发,掌心不时擦过滚烫的耳根。
迟缓的意识终于回到了姜予的脑海中,他在那一刻突然意识到,原来那不是裴枭白的心跳声。
——是他在心动。
姜予努力抿紧了嘴唇,生怕这无可抑制的声响会像喇叭一样从嗓间冒出,然后放给裴枭白听。
他只得紧紧攀附着眼前人,偶尔冒出几声含糊的“咕噜”声,低低的,尾音柔软,像一只温顺的猫。
裴枭白又盯上了姜予头顶翘起来的那撮卷卷呆毛。
他拨弄了好一会儿,发现往日一被碰呆毛就要躲闪的姜予难得乖巧,虽然埋着脸,但脖颈连着耳根都被染红了,肩颈偶尔轻耸。
“……是谢昭托我过来一趟。”
许久,裴枭白才哑声开了口,“他和菲菲暂时走不开,就让我来送点东西。”
就是裴枭白行李箱旁,堆着的,包裹严实未拆封的盒子和袋子。
“我没看是什么东西。”
“工作的事情你不要担心,试镜还有些时日呢,我心里有数。”
“本子也磨的差不多了,这次过来不耽误私下推敲细节,不会耽误事情,我之前不是答应过你——”
之前不是答应过你,会拿下这个角色,会再举一座奖杯回来,创造新的巅峰奇迹吗?
裴枭白还记得他刚才的欲言又止,也知道他到底在担忧什么,这番话,便是想让姜予打消顾虑的。
紧紧抱着腰的姜予猝然仰起了脸。
他的双颊果然也已经红透了,圆润的猫眼蒙着一层水雾,璀璨银河波澜涌动。
“谢昭托你来送东西?”姜予小声重复道。
这根本就是个借口。
现代物流行业发展如此先进迅速,谢昭若是为他寄送东西,那大概就是最新配出的药物,明明可以走特殊快递通道,不到一日便可送来。
更何况上次张指挥长来时也和他透露了一些事情,宋菲菲的团队与赛场的医部进行了短时的档案相通,储备药物充足,足以应付各种突发的意外。
姜予眼睫颤了颤,抬眼直视裴枭白,“……只是来送东西吗?”
他颇有些不甘,心中又莫名涌起了一股委屈,喃喃低语道:“我们好久——”
好久没有见面了。
没有听到对方的声音,没有见到对方的面容,没有触碰到对方的存在,没有嗅闻到对方的气味……
“九天。”裴枭白的声音响起,“你离开了九天。”
说长也不长,但说短也不算短了。
前几日还好,尽管姜予远在W市,他们可以发消息,可以打电话,可以视频聊天。
但后来赛事开始,姜予的时间变得格外的紧张,他们骤然断了联系。
在失去与姜予联系的那几天,即便是可以通过直播镜头看到姜予,裴枭白发现自己像是被强行掐断了药。源的。瘾。君。子,焦躁难耐,坐立不安,彻夜失眠……
他从真实存在的,能够触碰到的姜予身上得到太多了,那些虚假不可触的虚幻抚。慰失了效。
明明以前只要一张照片,一段语音,甚至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都能满足的胃口被撑。成了一个无底的深渊,空落落地叫嚣着填补欲。望。
@我的养猫日记满是怨念,发了疯,一天刷屏好几条「小咪在哪里?我的小咪不见了。」
「要去找小咪,万一小咪被别人拐走了怎么办?」
「小咪想我,小咪不想我,小咪想我,小咪不想我……」
裴枭白倾尽全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和语气,努力勾出一个自然,轻飘飘的淡笑。
可与他对视的姜予却毫不掩饰地露出一点失落,含着满目期待,依然抱着他,小声地说:“我想你。”
他的咬字有点僵硬,看得出不常说这种黏黏糊糊的话,何况接受话语的对象是裴枭白,便显得更加无措紧张。
姜予的双眸睁大了一点,瞳孔微颤,语气虽然僵硬但还是坚持补充道:“……很想。”
想你,很想你,裴枭白。
比《春日宴》能够寄托的思念更多,也远比悠扬的曲调更加动人。
是他在幻听吗?
猝不及防听到了姜予的话语,裴枭白原本平淡镇定的面容瞬间凝滞,然后像是碎掉的面具一般,寸寸撕裂,露出鲜血淋漓的内里。
他很想高兴的笑,又抑制不住地想要落泪,但两相冲突的矛盾情绪冲击下,他的脑筋却转的很慢,慢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你想我吗?”
裴枭白能够听到姜予用一种奇异语调问他。
他也能听到自己几乎是从嗓间挤出来——“想。”
太想姜予了。
所以一日也无法呆在没有姜予的家里,才会从谢昭那随便得了点东西,便急匆匆地赶了航班过来。
即便是这两日也未见到姜予,但知晓对方就在他脚步即能到达的地方,那颗高悬颤动的心才稳稳落了下来。
姜予终于得到了满意的答复。
他面上露出一点矜持的笑意,眉眼间又夹着丝缕理所应当的骄傲。
他的唇间小声地嘟囔了几句模糊的话,弯了弯眉眼,终于松开了手,坐在床上的身子顺势往后一倒。
姜予心头舒展,了了一件心事,多日连轴转的疲倦再度涌了上来。
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又挣扎着起了身,一把将面前仍处在呆滞状态的裴枭白按了下来,两人换了个位。
他打开了吹风机,认认真真顶着倦意吹干了裴枭白的湿发。
裴枭白仍未动,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姜予自顾自地在裴枭白的面前拆开了谢昭的包裹,没有再遮掩和躲避,里面的东西大大方方袒露在裴枭白面前。
裴枭白的视线来不及转动,将所有的东西尽收眼底。
是一些简单的药茶和补品,唯一称得上药的就是几瓶维生素补充片。
裴枭白终于找回了说话的功能,嘶哑地咳了几声,应该是害怕姜予生气,便匆忙想要说自己并没有打算偷看。
裴枭白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个一无所知的单纯友人。
姜予倒是被气笑了,他懒得在这时候拆穿裴枭白的秘密,还有裴枭白和谢昭联合的“阴谋”
来日方长。
他懒洋洋地瞥了一眼裴枭白,若无其事地拆开维生素吃了一粒,抓了抓头发,径自爬上了床,订了5个小时的定时。
“过来。”
他冲裴枭白招了招手,挪着身子让出了半边床位。
指尖滑过新换上的干净床单,姜予垂着眸子,忽地笑了,囫囵的字眼从齿间滑过,“这可是新换的。”
没有奇怪的味道和痕迹,也不会皱皱巴巴的团在一起。
“裴枭白……别走。”
姜予慢吞吞地比出一个口型,正因他的喊声而逐渐靠近的裴枭白狭长寒眸骤然亮起,瞳孔骤缩。
裴枭白垂落在两侧的掌用力握拳,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看错了,可并没有,他没有听错,也没有看错。
姜予在对他说——“哥哥,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