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 便到了第一轮淘汰赛的最后一天。
在第一轮淘汰赛前四天中，云楷在姜予的指导下艰难地适应着难度逐渐增大的单人PK匹配赛。
他不仅仅是将几乎是所有人的对战视频配合着姜予的分析解说反复钻研了好几遍， 同时也牺牲了自己几乎是所有的空闲时间进行大量的私下单人模拟联系。
得知陆迟真的如他所言私下抽了时间教授云楷， 姜予在犹豫之后，还是主动联系了安成表达谢意。
对方也对这件事情表露出了诧异情绪，姜予这才得知其实安成并没有让陆迟去做这件事。
安成将“联赛竞争对手”和“示爱姜予”这两件事情分得很清， 他还没有大度到可以亲手栽培竞争对手， 为自己增加紧张压迫感。
他随意道：“公是公，私是私。”
大家也都心知外骨骼机甲的纯熟驾驭没有捷径，即便云楷再多上一两年的时间也很难对其他顶尖实力派选手产生威胁。
姜予也明白这一点，最终还是让云楷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决定。
在发现姜予会用截然相反的态度非常细致地与他交流解说经验后，两人的对话框内的内容干脆变成了长篇的“学术研究交流”。
云楷也以出人意料的速度迅速进步。
直至今日， 他已经补上了绝大部分理论层面的空缺， 也渐渐在姜予和陆迟的指导下学会了一些简单实用的技巧。
“左侧假动作虚晃， 背弓条件不足， 继续拖延，寻找破绽！”
姜予的视线凝在屏幕上，按压着耳麦，焦点随着云楷翻飞的身影移动， 他的眉间紧蹙， 声调也逐渐扬了起来。
正与云楷对战的是一名出自第五军校的大二生， 对方的合作搭档也是小有名气的的解说主播， 反应同样迅速。
看出了对方似乎专门研究过云楷和他的作战习惯，姜予在心中暗叹麻烦，口中仍然精准地指挥云楷周旋。
知道姜予眼光毒辣，对手从一开始就在克制具有个人特色的习惯动作，反而在标准的如同教科书材料一般的来回拼比中将云楷压制到了下风。
“嘭——”的一声巨响。
在对方再一次暴力撞击后，云楷在半空中的身影躲闪不及，被猛地拳击到了腹部，狠狠撞上训练场边缘的绕带上，只差一点儿就要被淘汰出局了！
「啊啊啊好吓人！太刺激了我要昏过去了！（）」
「天呐看上去就要疼死了……小予的脸色也好差劲，云楷千万要忍住站起来啊，这可是第一轮淘汰赛的最后一天了！」
「云楷快起来啊！不能在这个时候认输！对方又要攻过来了！快！加油啊！加油！」
弹幕观众们也对这几日云楷的进步有目共睹，逐渐褪去了对云楷的质疑和指责，真心实意地为云楷担忧鼓劲加油。
“从厂区死角右侧方位滚翻离开原位！”
姜予也为这看似完全无法翻身的劣势而焦灼，心中告诉自己一定要静下心态，不能在给云楷造成更大的压力，他的呼吸急促，寻找着可能实行的撤退方案。
“云楷！快！对方过来了！”
然而俯爬在地的云楷似乎是痛的厉害了，在姜予的数声短促催促声中，几次勉强撑地都没能支起自己的身体，他的指节弯曲又伸直，弓着的背脊微颤着。
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姜予顾不得输赢了，正欲强行暗下竞赛中止键时，却突然见云楷似乎是不经意地做出了一个手势。
“……”
姜予的额角一跳。
他默默挪开了鼠标，刚轻声吞咽了一下口水，便见屏幕上对方也看到了云楷的状态，本来连贯的动作出现了片刻的迟钝。
对手和背后的解说主播似乎都认为云楷失去了最后的抵抗能力，便没有再补力，伸手探向云楷的前肩，欲伸手捏碎云楷的姓名牌。
然而下一瞬间，姜予骤然出声道：“就是现在！”
蜷缩在地面上的云楷应声弹跃而起，左臂肌肉紧绷，紧握住了对方审了一般的手腕，头顶也毫不犹豫地朝着对方的下颌处撞了上去。
两处施力点同时遭受到了攻击，对方的身体条件反射地想要做出防御姿态，然而脚下却不知何时已被云楷屈膝牵绊。
“轰隆”再次传来，场上情形却发生了扭转！
姜予而耳边满是云楷断续的粗重换气声，虽然“嘶——”对方的姓名牌已被摘下，云楷的攻击动作却没有停止。
在察觉云楷已然控制不住地伸手扼住了对方的喉咙时，姜予高声大喊道：“住手——！”
“住手！云楷！”
“已经够了！”
他的声音在云楷的耳边如惊雷般炸响，云楷的动作霎时顿住了，一根根松了指节，颓然地半跪在地。
许久，云楷才扬起始终低垂看不清神色的脸，他的脸颊双侧滑满了泪痕，泪水无声地凝聚在下颌处，溅落在地面上。
云楷轻声哽咽着喊，“哥——”
姜予面上的愠怒尚未褪去，唇边的教导指责声卡在喉咙里，他半张的唇抿紧了，没有应答云楷。
云楷是在叫他吗？
不，云楷不是在叫他。
姜予永远无法忘记他正式加入驻守部队后执行的第一个任务，足足七天，他踏遍了划分边界处的每一寸冰原冻土，也在那里遇见了第一群配备了机械化装备的偷渡者。
不知名敌国想要得到边境的数据开辟一条走私的秘密通道。
姜予在那天第一次被鲜血淋了满身，有他自己的，战友们的，还有敌人的，他只记得自己红了眼，余晖灼热，血是腥臭滚烫的。
直至终有一天。
他眼睁睁地看着埋伏起来的无国界走私敌人们，像是逗濒死耗子的猫一样，将云逸在他的面前活活掐死。
机甲崩裂的碎片被指节压着扎进了云逸的脖颈大动脉里，一地的红。此后暴雪的白也无法抹去这一幕。
姜予至今都不知道上级是怎么给他逝去战友们的家属解释他们的最后时刻的，这对家属们来说太残忍了。
可是看着痛苦的云楷，姜予突然意识到，也许对方也知道他们最后时刻有多冷，有多痛。
冰冷机器的倒数音在姜予的耳边响起。
——“十、九……三、二、一！”
“现在，我们将进行最后一次积分核查工作，积分排名榜单将于三分钟后正式公示，请各位耐心等待！”
在主持人慷慨激昂的声音中，姜予飘散的思绪逐渐回归。
云楷也已经擦净了眼泪，像是之前的失态从未发生过一般，神色淡淡的仰着脸望向积分排行榜，唯有眼圈处留着绯红。
姜予深深吸了口气，也随着云楷的视线，点开积分排行榜。
刚刚的PK匹配赛云楷取得了最终胜利，总积分＋1，积累总分为39分，随着电子显示屏的花屏刷新，云楷的最终排名终成定格。
一共八百名参赛选手，前四百名参赛选手能够晋级，而另一半的参赛选手会被现场淘汰。
云楷的最终排名是142名，在存留的参赛选手中属于中上名次。
虽然前一日也对积分掰着指头盘算过，知道云楷晋级的几率很大，但结果名字真正摆在两人面前时，姜予和云楷悬起的心都落了下来。
“恭喜。”姜予祝贺云楷。
他的视线仍然没有从积分排行榜上挪开，细细的研究了一番，发现排名在一百到两百名指尖的参赛选手们的积分差距并不大，往往一两分的分差就能上升或下降好几个名次。
而前一百名的参赛选手的积分却分成了几个梯度层次，拉开了差距。
“陆迟拿的是……第二名？”
耳边，云楷的声音不解，姜予也随之看去。
146分。
高达95%的胜率。
“第一名是……”姜予喃喃道：“榆桐。”
榆桐同样是95%的胜率，但拿到了148分，比陆迟要高上两分。
姜予的眼前浮现出沉稳青年的身影，默默将对方的危险等级又拔高了一个级别。
至于别的，他心想，陆迟差的这两分……是因为要帮云楷补习，才浪费了精力吗？
这时，说曹操曹操便到。
远远的，陆迟阔步走来，停在云楷的身边，扬眉冲着云楷伸手，含笑恭喜云楷成功晋级，没有让大家失望。
“第二轮是团队对抗赛。”
陆迟将主持人的话语重复了一遍，“……期待你的表现，云楷。”
他的字句一顿，表情微变，又继续说道，“……安成也说，希望和小予早些见面。”
第二轮团队对抗赛将采取外景实战竞赛，听说是官方审批划分出了专业部队训练区作为他们的比赛场所。
很多人猜测今年的比赛场所可能会划分到山区，直播信号条件也会稍差，所以解说主播们也必须亲自前往现场，所有人都将居住在一起。
姜予轻声“嗯”了一下，礼节性地回了个好，但没有继续交谈下去。
简单地嘱咐完云楷第一轮淘汰赛完了就给自己放个假休息休息，要是有什么事情可以再微信联系他，又给弹幕观众们道别后，姜予很快就断掉了直播信号。
他随意地舒展了一下肢体，拿起手机看了眼屏幕，只见几条微信未读消息。
谢昭、宋菲菲、乔森和裴枭白都给他发来了消息。
「宋菲菲：嘿嘿！小予和云楷都好厉害呀！通过第一轮淘汰赛啦！加油加油！我们就是最棒的！」
「宋菲菲：对了小予！我还有一个好消息等不及要告诉你了！别忘了明日来医院体检哦！有惊喜！」
「谢昭：恭喜晋级，我就说你肯定可以的！」
「谢昭：体检日程照旧，新实验有进展了，明日详聊。」
翻完谢昭、宋菲菲的信息，姜予一一回复完，不忘给两人都发了猫猫拜拜表情包作为感谢结尾。
新进展？惊喜？
他的身体……是有可能好起来了吗？
姜予的心情下意识地愉悦起来，唇边也勾起了笑意。
胸腔内的心脏“嘣嘣”跳着，他指尖下滑，点开了乔森发来的信息。
「乔森：恭喜恭喜！真是喜上加喜啊，为你和云楷感到高兴！」
「乔森：另，枭白那里要是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就麻烦小予你担待一些了，这祖宗说一出是一出，非要搬去和你住，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乔森：要是给小予你造成不便了，你直接联系我，我也教育他！」
姜予唇边的笑意一顿，眉眼染上了一抹无奈色彩，他摇了摇头，洁齿轻轻地咬住了下唇。
裴枭白这几日算是忙的昏天暗地，早出晚归。
除了日常前往训练场的工作外，偶尔每隔两日他便会突然消失半日，然后在傍晚时一脸疲倦地回来，顺便断断续续的将他东西添置了许多。
姜予眼看着洗漱间内多了同款的被子和牙刷，换了色系的毛巾，客房原本空荡荡的衣柜也逐渐被塞满了裴枭白的衣物，空了一半的鞋柜也被填满了……
冰箱里总是堆的满满的。
裴枭白的厨艺很好，时间来得及时，两人便一起做午餐和晚餐，夜宵时，姜予偶尔会下两碗自己唯一擅长的热气腾腾的面条。
想到这里，姜予下意识地点开了裴枭白发来的消息。
大概二十多分钟前，裴枭白便发来消息就马上就到家了。
“……是路上有什么事吗？”
姜予瞥了眼墙上的挂钟，口中念叨着，“我去看看吧。”
他拖拉着拖鞋，抓了抓卷发，随手抓着衣架上的外套披在肩上，推开大门走了出去。
将大门半掩住，趴在走廊处朝外探着身子看了看楼下和小区正门的方向，姜予搓着手，朝着掌心哈了一口气，白雾弥散在他的眼前。
他静悄悄的站了几分钟，觉得太冷了，正欲反身回屋，却听到隔壁的大门“嘎吱”一声响起。
姜予猝不及防地扭脸转身，见到从隔壁邻居家里走出来的人时，愕然蹙眉疑惑，嘴唇上下一碰。
裴枭白？
裴枭白怎么会从他的邻居家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