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声下去，在休息中的狐族和兔族兽人都醒了过来，而后迅速收拾东西搬到空地上等待着下一步命令。
他怀中的淼青殊也清醒了，意识到不对劲之后从他怀里下去。
森焱面色凝重，没有半分轻松的神色，他扫视了一圈聚集在一起的两族兽人，片刻之后顿了顿，瞬间皱起了眉。“狐渚任，你们部落是不是少了两个兽人。”
他的记忆力很好，基本上可以说是过目不忘。
狐渚任被听了他的话也是一愣，而后开始细数自己部落的人数，果不其然发现少了两个。“狐甲和狐乙呢？”
沂山狐族的兽人支支吾吾也说不出来，半响之后才有个兽人低声说了句：“我休息之前好像听到他们说没吃饱，想去打猎自己烤。”
森焱几乎是一瞬间就暴怒了，他低骂了一声。
“你这个族长是干什么的？连人都管不好。”他吐出了两口气，又骂道：“我现在都怀疑你们是不是有灵智的兽人了，你们的脑子是没带出来吗？”
淼青殊也皱起了眉头，她现在的愤怒不亚于森焱，罕见地有些想骂人。
蠢，真的蠢。完全没有组织纪律，完全不听管教没有危机感，现在都大难临头了还做这样的事情。
“大人，对不起，是我的错！”狐渚任也知道大概是狐甲和狐乙引来了穷奇，现在也气得不行。
“别跟我说对不起。”森焱一口回绝，“跟你的族人、跟沂山兔部落的兽人说，是你们把灾祸引到面前的。”
“我会尽力把你们带过去，要是真的逃不了我也不会拿命去帮你们！好自为之。”气到最后他竟然趋于平静了，这几句话说得很平静。
聚集在空地上的两族兽人都不敢说话，生怕森焱一气之下会直接丢下他们，索性又喘了几口气之后他就完全平静了下来，然后开始组织两族兽人离开。
即使不能马上渡河也要赶紧离开，他能感知到穷奇是往这个方向赶来，虽然还有一定的距离，但不可掉以轻心。
至于那两个半夜出去打野猎的狐族兽人就不在他的考虑中了，随他们生死。
狐渚任毕竟是一族之长，即使自己族人做错了，但还是没有办法坐视不理、任他们去死，于是自己去找了。
没多久就带着狐甲、狐乙跟上了大部队，但集体的平均速度不快，因为体能和速度有差距，在穷奇没有追上来之前如果队形散了，会更麻烦，于是大家才走了1/3的路程。
狐甲和狐乙跟上队之后就跑到森焱的面前疯狂道歉，但却被全然忽视了，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
忽而之间，森焱的红眸又转化为了蛇瞳，穷奇越来越近了，速度不慢，再用这样的速度下去大家都别想活。
他对着前面的队伍大喊了一声：“化为兽型赶紧跟着藤蔓跑！什么东西都别管了，带好自己的幼崽，别挤人，过河之后找个地方聚集着。”
语罢，他手掌往身旁的藤蔓记号一拍，动用力量催生着疯长，在那河边架起一座藤桥。
两族兽人也开始疯跑了起来。
森焱紧紧地抱了一下淼青殊，在她唇上印了一下。“你和和春走，让它驮着你走，灵兽可以短暂控制自己的体型变化，食铁兽速度不慢。”
淼青殊看着他的模样也想说些什么，没想到森焱脸上忽而长出了几片鳞片，墨色的鳞片与白皙的肌肤相衬出诡异的美感，而他的蛇瞳更红了。
他又紧紧地抱了一下淼青殊，深吸了一口有她的气息。
“别回头，这次别回头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空，“答应我，殊殊，别回头了。”
而后他用脚背踢了一下和春，和春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动用着力量把自己变成了两头成年食铁兽大小，鼓动着把淼青殊驮到了背上。
淼青殊直觉不对，如潮的恐慌和不安淹没了她，即使森焱承诺不会再让自己置身于险地、不会再冲动，但她还是害怕。
可她不能留下来作为累赘，于是还是走了。
狐渚任和他一起在队伍末端断后。
“有两头穷奇，是一对。”他说。
却无人回复，包括他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森焱双臂展开往上托，用力量催生着植株，而后地上开始疯长粗壮的藤蔓，越长越高像是要直入云霄、包裹住整个大陆。
当将方圆十里都做出一道隔绝的藤墙之后，他才停手，脸上冒出了一些汗珠。
狐渚任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开始使用力量让埋在地下的石块拔地而起，形成一个个尖锐的锥柱，这样多少可以降低穷奇的速度。
“走！”森焱说，然后下半身化为兽形就开始往前走。
狐渚任也开始化为兽形往前狂奔。
他们都深知这个根本不能挡住穷奇，只能起到拖延时间的作用，但现在时间就是生命。
但那两头穷奇到来的速度还是超乎了他的意料。
最快的兽人已经渡过了河，但是一些能力弱的、带着幼崽的、年老体衰的还落在后面，甚至被森焱和狐渚任追赶上了。
森焱想着淼青殊临走前那个不舍又害怕的眼神是真的想一走了之，但又看着那些尚未化人形的幼崽、那些力微的老兽人，最终还是停下了。
“走，都快些走，狐渚任你用能力帮他们，我留下来拖延时间。”
他往原是身前、如今是身后的方向看去，猜想以和春的速度应该快渡河了，又逼迫着自己转过了头。
穷奇翅翼大战逐渐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左右两头齐飞。
森焱脚踩着粗壮的藤蔓，拖着他能够与空中的穷奇同等高度，而后手上长出两根带着倒刺和毒液的、裹着一层火焰的藤蔓。
飞到攻击范围内时，他双手一甩，给了两头穷奇一兽一鞭子。
鞭子甩出去的时候，火焰像是有生命般化作火龙吞噬着触碰到的东西。
穷奇防不胜防，一头翅膀被抽了一鞭子、一头被抽到了脖子处，疼痛让它们长啸一声后发狂，开始朝着森焱飞来。
穷奇的速度没有鵸鵌快，所以同样考验速度的对策要容易得多。
藤蔓托着他不断上升，在穷奇随着他一起上飞的时候，他踮脚往下跳，那粗壮的藤蔓如开花般变成一根根小藤蔓，灵活地缠住了它们的翅膀。
坠到一定程度，又有藤蔓接住了他。
他这次不恋战了，反正习惯使然和某种似有若无的禁锢，它们不会离开自己的领地，渡河了基本就算是安全了。
他化为原型开始往那边赶，黑曼巴的血统赋予了他速度。
穷奇没有鵸鵌速度快，但是力量却要大上很多，眼见着挑衅的兽人逃跑了，它们也齐齐挣扎了起来，身上的小藤蔓很快就被挣扎开，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追逐。
森焱时不时停留下用方法将它们束缚住，为自己和他们争取一些时间，虽然每次都能够被挣开，但是离目的地也越来越近。
直到眼见着目的地就在不远的前方，而河对岸已经站满了兽人，淼青殊也在其中之后他才松下了一口气。
他最后一次用藤蔓束缚住身后的穷奇，这次用得藤蔓粗得多，也耗费了更多能力，同时也能够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还在这个岸边的就只剩下几个兽人了，离河岸已经很近了，他等了一会儿，眼见着都过去之后才借着藤蔓把自己也送了过去。
而穷奇还在挣扎开束缚。
森焱以为这就要结束了，准备把藤桥收回的时候，一只兔子忽然又蹿了回去，还朝着穷奇的方向蹿了好几米。
他呼吸一窒，刚想用藤蔓去接，就见穷奇已经挣开了藤蔓，朝着那只兔子而去。
森焱隔岸用粗壮的藤蔓筑起了一道墙，又打算故技重施，谁知那穷奇这时暴走了，身上竖起了像刺猬一样的针，尖锐无比，藤蔓一触上就碎。
看来方才还是没有真正暴走。
他打算直接去救兔子，就见有人比他更快了一步，准确而言是有一只赤狐蹿到了对岸叼起兔子往回蹿。
森焱认得出，那是狐殇。
森焱去接，藤蔓刚刚触碰到狐殇，一根刺飞出扎到了他的尾巴。
“狐殇！”他的族人在对岸大喊，声音里是担忧、恐慌、悲痛……或者更多。
森焱的藤蔓只卷上了那只兔子，他把兔子扔到兔族身上，而后想去救狐殇。
谁知无数根刺飞了过来，他一凛，迅速用藤蔓给两族兽人和自己做了一层保护罩，他给狐殇做时却太晚了。
“啊——”利刺扎入狐殇身体的各个部位，他惨叫一声，鲜血汩汩地流出，殷红瞬间染透了草地。
森焱愣了一下，他还不够强大，还无法在很短的时间就保护好所有的人。
就在那么一秒钟的愣神里，穷奇已经飞到了狐殇身旁，尖锐的刺瞬间软化，其中一只叼住了狐殇往回飞，像是要找个地方分食。
他脑袋空白了一下，接着又闪过狐殇和他说话的模样，于是立刻回到了对岸，不顾晶核的裂缝，像是要耗尽力量一样生出一根和他本体差不多粗大的藤蔓，从穷奇身后攻击。
森焱又在这个湿润的、依山傍水的地方耗尽力量做出了一条火龙，带着吞噬一切的力量从穷奇身前攻击。
前后夹击之下，穷奇为了自保吐出了叼在嘴里的狐殇。
他脑海意念控制着火龙和藤龙追击，而后化成原型过去卷着奄奄一息的狐殇往回走。
森焱在很短的时间内做出了这么多的事情，但事实上这期间他脑袋一片空白，全凭意识去做这些，他速度很快，一下就到了对岸。
他竭力、耗费生命做出的藤龙和火龙也给了穷奇重重一击，不说重伤，但起码有一段时间要休养了。
到河对岸之后，他卷着狐殇到了藤墙内部。
那里有他刚刚救下的兔族幼崽、有他的家人族人。
看到满身是伤、浑身是鲜血的狐殇之后，所有人俱是一惊，有狐族人已经哭出了声。
森焱化为人形，一把拉过了和春，面容僵硬地说：“给他治，快给他治。”
和春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险些也要吓哭了，但还是乖乖地动用自己的灵兽之力帮他疗伤，狐殇身上的伤口在复原，看模样是在愈合，但和春表情却不好看。
但外伤修复好之后，和春抖了一下，带着哭腔说：“他的晶核碎了、都碎了，我治不好，和春治不好了！”
听到和春的话之后，现场沉默了很多，打破寂静的是狐族兽人撕心裂肺的哭声。
晶核是兽人第二颗心脏，或者说是比心脏更重要的东西，心脏裂了可以被修复好、治疗好，有些秘术甚至能起死回生，但晶核碎了就一切都结束了。
没有了晶核兽人要回到兽神怀抱了。
森焱嘴巴张了张，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狐殇却在这个时候疲乏的、费力的睁开了眼睛，他先是脆弱地笑了笑，对自己的族人说：“不要哭了，不要哭。”
而后又把视线放在了森焱的身上，笑着问他：“大人，我救了那只幼崽，现在可以算是英雄了吗？”
森焱莫名地哽了一瞬间，想起了昨日那个朝气蓬勃的狐族少年；想着他笑容明媚说刚成年没多久；想着他说要以森焱为目标做一个强者，做一个也能拯救他人的英雄。
可如今他却脆弱地躺在这里，蓬勃的生命力从他身体里渐渐流逝。
森焱勉强地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英雄，狐殇。”
“太好了！”狐殇嘴角的弧度更甚，而后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少年的朝气永远明媚、他们的鲜血永远滚烫灼伤着人、他们生命力总是那么旺盛向上，但生命又太脆弱，脆弱到不能和与天高的志气、与地厚的高尚理相向匹配。
森焱无力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淼青殊同样无力的泪水滚滚下落，她走到狐殇身边，手掌贴在他的额头上，而后清唱起了一首梦中常出现的歌谣。
她在心中对少年说，去另外的天地里继续灿烂吧！t
两族兽人也没有再发出声音，静静地听着淼青殊低哼的歌谣，也同时都在期待着明天的到来。
快来吧，快来吧！夜尽时、天青处，又是新的开始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