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江岁简单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 直接将手机关机,丢进书包里。

  三全路他们可再熟悉不过了。

  中间一段上下坡,一段拐弯,三条道路汇聚在一块儿, 中间是三面墙围成的空地, 三面都得小心着埋伏。

  这边都是快要拆迁的老建筑, 破败很久了,到处是沙石水泥, 跑的太快偶尔还会脚滑。

  因为人太少,所以职高那几个特别打眼。

  胖子,高大个, 还带着三个面生的。

  一个靠着路牌,一个蹲在路边看手机,还有三个无聊的抽烟。

  他们认识赵子乌, 看人过来, 掐灭了烟, 扫了一眼:“就你们四个?”

  赵子乌淡定的应道:“五个, 还有一个待会儿过来。”

  “待会儿?”

  胖子轻蔑笑道:“让他快点儿吧,慢了架都打完了。”

  赵子乌说:“先来吧。”

  “再等等。”

  高大个居高临下看着面前规规矩矩穿着校服的人,不免态度也轻视了很多。

  他们已经很久没和城北的打过了, 外面都传这批人怎么怎么不好惹, 其实也不过是三人成虎,就是堆文文弱弱的书呆子, 能有什么不好惹的?

  他嗤笑道:“光你们四个恐怕不行。”

  “嘘。”

  他话还没说完,有人抓着他的头发往下一摁。

  和手上狠厉的力道形成鲜明反差, 他声音轻慢, 沾上一点漫不经心的调侃:“出门在外, 可不能随便说男人不行。”

  高大个努力回头,只看见身侧,表情同样惊恐的胖子,还有摁在胖子头发上一双白到反光的手。

  他没来得及说话,膝盖被人踹倒。

  和上次一模一样的姿势,甚至连制服他们的招数都一点没有变过。

  “是你!”

  高大个扭身忍着疼挣脱他的手,咬着牙看也不看就出拳走过去,拳头带风,却被人轻易躲过,那个笑起来像狐狸的人一抬手,握住他的手腕,同时往下一扫,刚好拖住胖子的下盘,绊的他脚滑一倒。

  江岁打架时不爱废话,抓着两个的手一拧,几乎是冲着骨折去的。

  两个人胆子小,欺软怕硬惯了,疼的脸色发白,连场合都顾不上,跪下来护着自己的胳膊,用尽全部力气去拖住江岁的手。

  江岁在他们出手之前先松手,两个人没有平衡的重心,直接踉跄一下,被江岁后退一步对准两个人的后脑勺一按,就撞在了一起。

  真打起架来,其实流程都走的很快。

  江岁甩了甩酸疼的手,一转头,另外三个人也解决的差不多了。

  江岁似笑非笑看着他们,抬脚对准胖子的脚腕,施了点力气,话里也带着狠意:“再冒充你哥收保护费,腿给你打折。”

  胖子眼泪鼻涕疼了一脸,模模糊糊的求饶:“不敢了不敢了。”

  江岁:“收了多少人的钱?”

  胖子哭哭啼啼:“没有,我不知道!哎呦,你轻点,哥、哥!”

  江岁根本没用力,手一伸:“把钱给我。”

  胖子支支吾吾没说话。

  江岁踢他一脚,声音也冷下来:“把钱给我。”

  胖子吓得脸上的肉又是一抖,这才从口袋里摸出一沓钱来。

  江岁随便数了数,少说有四五百了,都是趁火打劫,收的城北学生的。

  话落,又一转头,不轻不重踩住正要起身的两个人。

  胖子表情一变,又开始假哭起来。

  “装什么?”

  江岁没什么表情:“再让我抓到一次你收钱,你自己看着办。”

  “不收了不收了。”

  胖子唉声叹气:“我真知道错了。”

  江岁打量他一眼,看面相,感觉这几个人压根不是会老实听话的长相。

  一时兴起:“这样吧,你们排好队,挨个录段保证视频,老老实实交代自己做了什么错事,说清楚说明白说的我满意了,再走。”

  胖子和高大个面面相觑,起身就想跑,没走两步,大王和老A拦在路中,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

  两个人又是一转身,江岁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守着另一条路。

  后面就更不用说了,赵子乌老七手里掂量着路边捡来的砖头,打量这中间五个人。

  职高几个人这才反应过来,从一开始答应了来三全路,就已经落进几个人的套里了。

  胖子面如死灰,和高大个对视一眼,咬着牙说:“我录。”

  文华路,职高五人被城南的约到这里,半天没看见人。

  奶奶灰和瘦竹竿等的不耐烦,坐在路墩子上打了个呵欠:“城南怎么还没来?”

  旁边穿黑色紧身皮裤的人笑道:“那边城北也还没来,还没到约的点,再等等吧。”

  奶奶灰没吭声,视线盯着树底下抓紧时间写作业的人。

  这人在高考班,以前和他们关系还不错,自从上半年还去城南融通班读了一个学期,回来就变了个人似的,整天想着要靠高考上大学,和他们这群人格格不入。

  奶奶灰和瘦竹竿相互看了一眼,眼里都是对那人的不屑。

  都进了职高了,还整天想着高考,没那本事还一天天心高气傲,好像高他们一等似的。

  皮裤说:“城南已经出校门了。”

  奶奶灰站起来,活动筋骨:“那东西准备好了吗?”

  “差不多了。”

  奶奶灰点点头,临到头了还不放心,转过身重新检查了一遍。

  城南这堆人诡计连篇,大家都略有耳闻,当然也就不会傻乎乎的凑上去跟他们打架。

  文华路只有一条大道,右面是一方三四米的高墙。

  奶奶灰是打算两个人埋伏在高墙,等人来了直接来个出其不意,坐在墙上先丢一波石头,再派三个人拿棍子给他们的去路拦截,到时候城南被他们完全围困住。

  到了那个时候,城北那边应该也差不多打完,可以过来支援,他们人多力量大,而城南则精疲力尽,跑都没法儿跑。

  “差不多了。”

  皮裤将信息指给奶奶灰看:“已经到十字路了,估计还有两分钟过来。”

  “行吧。”

  奶奶灰指挥道:“翻墙过去。”

  根据计划,奶奶灰和皮裤站在墙上,兜里一口袋都是石头,而瘦竹竿带着另外两个人在树后面躲着,听到动静就出来一起合手。

  石头太重,奶奶灰只能先站在皮裤身上,将石头推上墙放稳,然后两个人翻墙再上去。

  奶奶灰踩着皮裤的肩膀,艰难的将一袋石头拎起来。

  墙壁太高,他看不见对面的场景,费了半天力气才将石头放好,正准备爬过去。

  底下皮裤被他踩得快站不稳,颤颤巍巍:“你好了没?”

  奶奶灰没应声,累的连声音都发抖:“还、还没。”

  皮裤:“我撑不住了,你快点儿。”

  奶奶灰的脚也在皮裤的肩膀上发抖:“你别动!”

  这么撑了一分多钟,皮裤出了满身大汗,最后一丝耐心都跟他耗干:“你他妈故意整我?”

  奶奶灰的腿已经抖的站不稳,他咽了口口水,呜呜呜了两声,眼泪都快急出来了。

  他一丢完石头,手腕就一凉,被人从那头拽住,当着他的面上了一个手/铐,奶奶灰吓得脚一软,当时就想下来,结果还没喊出声,就被人贴上了胶带,死死封住。

  他的身侧,顾煜坐在墙上,若无其事的低头玩消消乐。

  皮裤精疲力尽,喘着气骂:“我他妈爬个墙还没好?”

  顾煜慢悠悠:“你再等等!”

  皮裤气的咬牙,脚下实在是撑不住了,剧烈的抖了两下,膝盖一软。

  奶奶灰吓得眼泪都掉下来了,生怕脚下没力气,他的手就硬生生吊在上面被扯开,只能用尽全部力气抱在墙壁上。

  可这也只是权宜之计,他早就被大热天伸着手给磨尽了全部力气,才不过两秒,手心的汗就渗透了瓷砖,他整个人掉了下去,屁股一坐,瘫软在地,愣愣盯着自己被拷住的右手。

  顾煜哼笑一声,从墙上跳下来,抬脚碰了碰沾了一身灰,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的两个人。

  “这就没了?还打不打啊?”

  皮裤不可置信的看着顾煜,又看看被捂住嘴巴只能呜呜崩溃大哭的奶奶灰,一时之间大脑当机,没反应过来。

  而不远处,陆承慢条斯理从口袋抽出湿巾擦手,程号带着被绳子一个个绑好的人过来。

  四个人,整整齐齐软在地上,倒了一排。

  顾煜将奶奶灰的胶布撕下来,心情挺好:“走个流程吧,先交手机再交钱。”

  “今天抢了多少?”顾煜一个个翻开钱包问。

  “不知道。”

  瘦竹竿现在还没缓过疼劲儿来,被陆承淡淡一撇,吓得又是一抖,眼泪瞬间飙了出来:“我真的不知道!”

  “装模做样抢了我们城南这么久,真当我们好欺负?”

  顾煜扯出一个笑,又对着四个人轮流踹了一脚:“全部充公,有意见没?”

  四个人哪里还敢吱声,齐齐摇头,瞪都不敢瞪一眼。

  顾煜学他们对城南同学的伎俩,直接打开:“是自愿的吧?”

  “是是是。”

  “之前怎么教他们的,现在自己怎么念。”

  顾煜温和道:“一个个来,别着急。”

  四个人战战兢兢录完,钱都被搜刮的干净,这才被他们放入,看着城南三个人扬长而去。

  人一走,奶奶灰脸就沉了下来:“徐课人呢?”

  瘦竹竿冷哼一声:“他压根就没想着跟我们,你们一过来,他直接就背着书包走了。”

  奶奶灰眯着眼,拳头紧握,气到手都在抖。

  谁能想到这几个城南的早早就打好了主意,在墙后面守着?

  阴险卑鄙,无耻小人!

  “这帮城南的真他——”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笼罩住他。

  陆承单手揣兜,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那双眼睛很奇特,琥珀色的瞳孔,在日落的光辉下格外的亮。

  作者有话说:

  看我看我,我是彩蛋——

  如果一定要给陆承漫长的暗恋史划分一个明确的意识到自我感情的界限,那么应该是两个人的第三次见面。

  那天他其实很狼狈。

  被父母气的夺门而出,结果没带钱包和家里的钥匙,手机也没电了,又因为少年人莫名其妙强烈的自尊心作祟,不愿意向父母低头,也不希望有任何人发现自己的破窘,他漫无目的的四处散步,消磨时间。

  饿的不行了,注意到有小区在搞活动,很多老太太老爷爷围着底下,等着主持人扔牙膏面包鸡蛋。

  他隔着人海远远看一眼舞台中央几箱子的面包,抿着唇戴上口罩,冷着脸,默默往里面挤。

  抢了半个小时,他体力耗尽,疲惫不堪,什么也没抢到。

  紧随其后,又下了一场小雨,他淋湿了。

  好倒霉。

  陆承没觉得自己可怜,反而还挺新鲜的。

  练了这么久功夫,竟然都没能在老太太的攻势下抢过一个面包。

  那天的月亮太大了,像月饼,黄澄澄,香喷喷。

  月亮之下,小区里几乎每一层都亮起了灯,不同楼层的灯不一样,有一些窗户边还可以看到一家三口热热闹闹看电视的场景。

  陆承靠着椅子看了一会儿,想象着自己也饱餐了一顿,尽管待会儿他估计还得穿着湿衣服在寒风木椅上凑合一晚。

  “喂。”

  大半夜的,一道白色的光束划破了长夜。

  陆承应声望去,对上江岁那双漂亮的,含着笑意的眼。

  江岁旁边还有个小女孩,背着少年宫的包,好奇的跟在江岁身后打量他。

  陆承下意识摸了一下眼睛。

  还好,他还没哭。

  “抱歉,我……”

  “抱什么歉呐?”江岁被他逗笑了:“我和我妹妹迷路了,就想找你问个路,不用这么紧张。”

  陆承讷讷哦了一声,给他们指了方向。

  江岁甩了甩手,低声埋怨:“重死了。”

  “什么?”

  陆承下意识接了一句,下一秒,他手上一重。

  江岁弯着眼,朝他一抬下巴:“刚才我妹妹跳舞,那主持人送的零食大礼包,她要减肥吃不了,我又懒得拎,当谢礼啦。”

  陆承错愕了一瞬,拉住他:“我不需要。”

  “我也不需要啊。”

  江岁耸耸肩,耍赖耍的特别自然:“不管,送你了你自己看着办。”

  “我——”

  陆承还想说些什么,江岁和他旁边的妹妹竟然同时一抬手,一大一小捂住了耳朵。

  “听不到听不到,我不听我不听。”

  陆承:“……”

  两兄妹走了。

  陆承低头去拿手里的零食大礼包,根本不是零食大礼包,是暖宝宝贴、纸巾、垫肚子的面包和满满一爪香甜的奶糖。

  纸巾上字迹拙劣,像小女孩子写的:“帅哥哥哭起来也很好看嗷。”

  陆承被小女孩逗笑了,转而打开面包。

  掉下来一张硬壳纸。

  ——“早点回家吧,离家出走可不好玩。”

  落款是简笔画成的小兔子。

  陆承捡起那张纸看了几秒,冷静的收起来,撕开面包包装。

  咬住面包第一口的那一瞬间,他的眼泪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