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行街上热闹繁华,中间一条宽阔走道,两旁开着一家家紧挨着的店铺,由室内向外透出光亮,在店前空地上投出一片光影。

  街上人流如织,林朝暮走在其中,视线左右移动,早已是眼花缭乱。

  除各大店铺外,整条街上还开设了不少摊位,无论小吃果饮,还是首饰潮玩都应有尽有。

  当然最吸引林朝暮的无非还是前者,而他们的此行的主要目的之一也正是吃吃喝喝。

  除去那些烤肉类小吃,林朝暮还买了些糕点类的准备带回家元旦吃。

  此时已是晚上十点半,他提了好几个半透明袋子,左手一杯不断冒着气的热可可,右手是一根还未拆封的冰糖葫芦。

  这是他刚才在一个两鬓灰白的老人家那里买来的。

  他一共买了两根,另外一根被他给了沈卓言。

  当他将那根在昏淡光线下呈暗红色的糖葫芦递到沈卓言面前时,他明显看到对方神色一僵。

  知道沈卓言不怎么爱吃这种东西,林朝暮正欲开口让他给自己一个面子,他却忽然抬手将东西接了过去,低声说了声谢。

  林朝暮哈哈一笑,盯着他手中的糖葫芦,“不客气班长,你今天请我吃很多东西了,这根算我请你的。”

  沈卓言没有多言,只是轻嗯一声,将糖葫芦拿在手中也不拆。

  林朝暮时不时看他一眼,再喝上一口热可可,颇有种敌不动我不动的架势。

  在与林朝暮又走出一段距离后,林朝暮注意到沈卓言终于有了动静,开始慢慢拆封起包裹糖葫芦的包装纸袋。

  见他应是要吃,林朝暮作势也准备拆开,却在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拿着其他东西时蓦地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毕竟是容易倾翻的饮料,林朝暮不方便随意摆弄,以免一会儿他还没把糖葫芦拆封就先将无辜的热可可洒一地。

  林朝暮眼巴巴看着沈卓言拆完包装,正想让他帮忙替自己拿一下饮料时,沈卓言直接从他手中抽走了那根尚未拆封的糖葫芦。

  还不等林朝暮反应过来,沈卓言那根糖葫芦已被塞进他手中。

  与此同时,沈卓言的声音也落在了他耳边,“是不是想吃了?吃吧。”

  看着自己手中那根除一张白色半透明糖纸外几乎赤|裸的糖葫芦,林朝暮仍有些懵,几秒后才清了清嗓子,向沈卓言轻声说谢,自顾自咬下第一口。

  先于嘴中融化的糖纸蔓延开极淡的甜味,随即山楂微酸的味道在口腔内充斥,林朝暮唾液不断分泌。

  在他身旁,沈卓言拆了另一根糖葫芦,自己也悠哉吃上。

  在眼看着沈卓言吃完第一颗山楂后,林朝暮立刻凑上去问:“班长,味道如何呀?”

  沈卓言不假思索地答:“还可以。”

  这个答案林朝暮还算满意,至少沈卓言还是给他留了点面子,没有直接说不好。

  其实他也可以在此见好就收,不再过多询问,以免沈卓言再一次语出惊人,可他没忍住非要深|入问上一句,“是真心的吗?”

  他态度认真,沈卓言也不与他开玩笑,轻轻点头,“是,今年最后一晚,我不骗你,真的挺好吃的。”

  身侧店铺里的暖光浅浅映在他身上,林朝暮凝神注视着他,总觉得他从刚才把糖葫芦递给自己开始,整个人就突然变得格外不同。

  沈卓言此刻的神色太过认真,而他认真的模样又端正好看,以至于林朝暮望着他的脸发了许久的愣才终于绽开一抹灿烂的笑容,“好吃就行,下次有机会我再请你吃这个,还有很多水果味的感觉挺不错的。”

  昏淡光线下,沈卓言的目光始终与林朝暮那双倒映着莹亮光芒的圆眸相视。

  似乎在林朝暮眼中,沈卓言永远都可以看见那抹纯真。

  这世上动人的眼睛有很多种,深情勾人的桃花眼是一种,清澈纯情的小鹿眼亦是一种,而林朝暮无疑属于后者。

  沈卓言不得不再次惊叹于,今天自己分明已让林朝暮受了无数次气,可他好像永远也不记教训,永远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永远还能保持着这样灿烂的笑容与这样纯粹的眼神,就好像那个很多次将他气得半死的人并不是自己。

  很多时候,沈卓言确实喜欢逗林朝暮玩,却也明白凡事都应该有个度。

  林朝暮记不记仇是一码事,他之后如何去做又是另一码事,力度大了总归会伤人。

  终于,在林朝暮耐心却也越发困惑的等待中,沈卓言终于轻启薄唇,“好,那下次一起吃。”

  这句回应,延迟了至少有几十秒的时间,只不过神奇的是,林朝暮刚才在沈卓言眼中与脸上并没有看到任何迟疑色彩,可他又猜不透沈卓言到底在想什么。

  也正是在他完全摸不透沈卓言心思的时候,他听到了沈卓言的回应。

  沈卓言的回应与上一次相同,依旧格外认真。

  林朝暮猜不透,索性也不再胡猜乱猜,抓紧时机说:“行,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别反悔。”

  “我不会反悔。”

  沈卓言极轻地摇了摇头,低沉的声音仿佛随时都能飘散于风中,却又清晰可闻地钻入到林朝暮耳中。

  林朝暮继续推进,自以为想了个绝的,“反悔不仅是我弟,还是小狗子。”

  也是这时他才猛地想起,其实他自己也有一个可以压制住沈卓言的“法宝”,为此他也越发庆幸于自己比沈卓言早出生几个月这件事。

  这一次,沈卓言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而是反问:“如果我是小狗子,那你是什么?”

  林朝暮来不及多想,直接自信满满地脱口而出,“我当然是小狗子的主人喽。”

  他说得气势汹汹,又满载骄傲,好像真以为自己成功避开了陷阱,但此刻怎么想都觉得不对。

  他哪里是沈卓言的什么主人,要论主人,沈卓言才应该算是他的主人吧,毕竟每天晚上可都是沈卓言在给他投喂美味丰盛的食物。

  这样想来,似乎他才是那只小狗……

  不对!

  林朝暮险些被自己绕过去,好在及时反应过来。

  现在他与沈卓言之间可不管事实是什么样的,总而言之只要沈卓言反悔,那么沈卓言就是一只小狗,而他就是小狗的主人,可以好好命令使唤这只向来不爱听话的小狗,让他暂时乖巧一阵。

  光是看林朝暮那副明显心里有鬼的脸色,沈卓言大致就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只是他并不戳破,“好,我同意了,如果我反悔我就是小狗。”

  紧接着,他十分笃定地加了一句,“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我不可能反悔。”

  “行。我就欣赏班长你这么果断的人。”

  只是,话千万别说得这么早,万一呢,万一呢你说是不是。

  老实说,林朝暮现在的心情有些矛盾,既想与沈卓言一同分享自己爱吃的东西,同时又想让他当一回小狗。

  可惜这世上永远多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例子,相悖的“小吃”与“小狗”他同样无法全部拥有。

  -

  林朝暮眼看着沈卓言吃完了那根糖葫芦,心中蓦然欣喜。

  “是不是冻牙冻肚子?”刚好旁边就是一个垃圾桶,沈卓言将竹签折断放回一直被他攥在手心的那个纸袋中,刚往垃圾桶里扔,林朝暮便立刻凑上去问,“要不要跟我一样来杯热饮?”

  “不用。”

  “你确定吗,要不然直接喝一口我这个?”

  “不用。”

  “这可是你说的,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哦。”林朝暮说着仰头几口喝尽最后的热饮。

  寒风依旧无情肆虐着,但这一杯热可可入肚,林朝暮胃里早已添了不少暖意。

  这股任意蔓延至全身,任凭冬风侵袭,也还能抵御一阵严寒。

  至于身旁的沈卓言,他仍会时不时有意无意瞥他一眼,看他在做什么,看他是什么表情。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他们二人又在步行街上逛了逛,从早些时候再到现在,他们身旁始终人来人往,不见人流退去分毫。

  林朝暮低头看了眼时间,现在距离十二点只剩下最后十分钟。

  这就意味着,再有十分钟不到的时间,他们就将从这一年来到第二年。

  许久没这么晚睡过觉了,林朝暮却也并没有感受到困意。

  比起更早些时候,街上似乎更加热闹了,美食的香味不断扑鼻而来,每个与林朝暮擦肩而过的人都依旧精神焕发,这在无形中也悄然影响着林朝暮,让他忘却了困倦。

  其实原本林朝暮还没觉得有什么,但在意识到今年的进度条所剩无几的那一刻,他心中猝然生出一丝莫名紧张感。

  他好奇打量着沈卓言,想从他脸上找出任何一抹不同于之前的异样来。

  然而他失败了,沈卓言的面色从始至终不曾发生过变化。

  林朝暮实在忍不住,问了沈卓言一句,“班长,新的一年马上要来了,你心里就没有哪怕一丝波动吗,跨过去,今年就一下成了去年。”

  沈卓言平静地回应着,“还好吧。”

  “新一年到来就意味着我们又要长大一岁,距离大学毕业也更近一步,身上的责任也将越来越重,这些都不会让你觉得紧张或者忐忑吗?”

  林朝暮问问题的态度非常认真,沈卓言也就不与他开玩笑,说的也都是真心话,“其实也会有一点,但新一年总要来临的,我早已经接受了,毕竟时间一直在往前走,过了零点,今天永远会成为昨天,新一年新一天,对我来说没有差别。”

  林朝暮能明白沈卓言的意思,他也知道,每个人都有着不同性子,对待事物的看法也都不一样。

  就像他以前在跨年夜上也不会有任何的仪式感,在家吃吃喝喝看看节目或者电影,最后再刷刷手机也就安安稳稳把这一天给过了,不会像昨晚那样,翻来覆去思考着该如何安排今夜这最后几个小时。

  这样的情况换作以前是不可能存在的,是不同人走入他的世界中,让他自愿做出一些改变来。

  可他从不曾想过,沈卓言是一个能走进自己世界中的人,明明他们有着太多的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