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烤吃到半程,两小时的电影却才刚播放至半小时。

  林朝暮倒是想慢吞吞去吃,刚好随着电影结束吃完,但烧烤毕竟不是火锅,不能将凉的放于一边,随时可以放入滚烫的中。

  烧烤凉了就不好吃了,于是林朝暮尽可能大口大口去吃,吃得尽兴后发现一个问题。

  好吧,他真的快吃不下了。

  是他贪心,虽从购物车中删减掉几根烤串,点得却还是有点多。

  偷偷瞥了眼身旁还正慢条斯理吃着烧烤的那个人,林朝暮极快转回视线,重新望向面前那几串还剩着吃不完的烤串。

  此刻他肚子已经鼓鼓囊囊,最多只能再吃上几口。

  其实这没有什么,吃不完可以缓一会儿再吃,但他点外卖时与沈卓言信誓旦旦说过的那些话此刻就在他耳边回荡着,不想承认都不行。

  这到现在也还没有过去多长时间,他相信沈卓言应该也还没有忘记。

  林朝暮的左顾右盼引来沈卓言的注意,看着他身前茶几上那一堆东西,沈卓言大致了然,“吃不下了?”

  这一下猛地戳在林朝暮心口上,直接问得他哑口无言,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连找借口的时间也没有。

  他犹豫了一下,答:“没啊,吃得下,就是中场休息一下,歇会儿再战。”

  无论如何,林朝暮都不可能在沈卓言面前承认自己吃不下这件事。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犟些什么,可能还是太要面子。

  毕竟,今日他已在沈卓言面前发生过一些不太如人意的事情,接下来可不能再继续发生了。

  “好。”沈卓言一如既往几乎没什么反应,起身后又缓缓将视线挪向林朝暮,“我吃好了,先去洗手,你慢慢休息吧。”

  “行,去吧。”林朝暮草草应着,顺势看向沈卓言那一侧的桌上,干净得只剩下一堆竹签。

  他无话可说,索性也起身,跟在沈卓言身后。

  眼看着沈卓言头也不回地走入卫生间,林朝暮就在门外墙边上等他出来。

  卫生间的门敞开着,他听着水流汩汩声,听见沈卓言的洗手声,还听见……听见几声更响亮的水流声。

  这声音他很熟悉,这是他自己每天都会听到几遍的声响。

  这下他彻底明白过来,沈卓言此时正在上厕所。

  他又等了一会儿,直至再次听到流水声。

  几秒后沈卓言从卫生间走出,看到靠墙站立的林朝暮,目光审视着他,“你——”

  “我也来洗个手。”不等沈卓言把话说完,林朝暮立刻抬起手抢先说道。

  沈卓言目光落在林朝暮沾了些油渍的手上一秒,很快重新看回林朝暮的脸,依旧是一副审视模样。

  他这样目不斜视地盯着林朝暮,让林朝暮只感觉自己双颊似乎隐隐又泛起了热意。

  就当林朝暮以为沈卓言又有话说时,对方却只以一句“去吧”结束他们这段根本连聊天也称不上的对话。

  林朝暮看了眼他的背影,飘飘悠悠吐出个“好”字。

  站到镜子前,林朝暮迅速打开水龙头,抬头往镜中看去。

  他第一时间就去看自己的脸,所幸并没有发生任何异样,刚才的烫意大概只是自己的错觉,仍因做贼心虚。

  但其实,他不过就是站在门外听了会儿沈卓言上厕所的声音,仅此而已,又没进去偷看,心虚什么。

  洗干净手,林朝暮重新回到客厅。

  林朝暮坐回去,对上沈卓言向自己投来的目光,尴尬笑笑,“休息一下,一会儿就吃。”

  沈卓言还什么都没说,他就已经急着要把话题往烧烤上扯,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又能是什么。

  沈卓言也随之浅浅一笑,笑林朝暮的不打自招,更是笑他别人没有的傻气。

  “吃不下别硬撑。”他轻拍林朝暮大腿,低声提醒一句,“我不会说你浪费粮食,也不会说你浪费钱,我什么都不说。”

  心思完全被沈卓言看穿,林朝暮表情讷讷,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行。”

  林朝暮并不是第一次与自己的室友一起吃烧烤,可这两次带给他的感受截然不同。

  他与前室友一同吃烧烤看电影时的氛围就只有轻松与愉快,与现在这位室友共同做这件事,他却一点儿也不轻松,自己给自己施加无端的压力。

  这是怎么了……

  今天的自己真的奇奇怪怪,想的东西做的事情全都莫名其妙。

  -

  电影看到尾声,林朝暮也已收拾好竹签与残渣,又一次回到沈卓言身边来。

  准确来说,是回到沙发上坐着,依然坐在沈卓言旁边。

  沈卓言没有走,不仅是因为电影还未播完,也因为林朝暮还在吃。

  林朝暮像是一位孤军奋战的士兵,坚持吃完最后几根串,一路吃到了最后。

  但与战士差异极大的是,他只是在做无端挣扎,作着根本没必要的死。

  将最后一块鸡心吞入肚中,林朝暮把竹签随意往茶几上一扔,身子猛地向后靠去,重而结实地砸在沙发靠垫上。

  他仰面朝向天花板,不断抚摸着自己鼓鼓囊囊的肚子。

  “不行了……真的吃不下了……一点儿都吃不下了……”林朝暮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沈卓言摆了摆手,随后任由手无力地垂下来,落在沙发上。

  完全不痛,但他已无半分力气,恨不得就长在沙发上,与它融为一体,再也不用起来。

  “说了不要硬撑……”沈卓言一脸无语地看着他,眼里情绪复杂,既有嫌弃,其中也藏了几分担心。

  他打量着早已闭起眼睛紧皱着眉头的林朝暮,无奈地咋舌,“遭罪了吧……”

  林朝暮会是现在这副模样,早已是他们两个人任何一方都能料想到的。

  偏偏林朝暮不信邪,继续一口口吃着,非要把自己吃撑了才可罢休。

  现在好了,活该他难受成这样,一切都是自己作出来的。

  沈卓言这句话说得极轻,林朝暮大概率没有听清,因而也就没有回应。

  更何况,即便他听见了,此刻也难受得无法回答。

  “……”沈卓言继续打量林朝暮,无声沉默着。

  林朝暮也依旧紧闭双眼,只余右手在自己肚子上不断缓慢抚摸。

  吃撑了的感觉绝对不是他第一次体验,但本次却是他人生第一次如此丢脸地吃撑。

  他大概能感觉到沈卓言现在一定正在打量着自己,并且对自己已经极度无语,但他连轻轻掀一下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也不愿再去想那么多,也就只能随他去了。

  随便班长怎么想,随便他吧。

  长而缓慢地呼出一口气,林朝暮慢慢停下手中动作。

  不是胃中的难受已得到缓和,而是他的力量这下真的已被消耗殆尽。

  昏昏欲睡中,他恍惚间感觉有什么东西触碰到自己的手,触感温热。

  虽有困惑,他却并没有睁开双眼。

  而就在下一秒,那股温度便包裹住他的手背,他感觉到有股力量将自己的手带起移开又轻稳放于一边。

  还不等他思考,他胃部上方就有暖温轻轻落上来。

  温柔的触碰与轻柔的抚摸让他终于明白过来,那是不属于自己的一只手,在自己胃部轻抚着,力道恰到好处,显然是在试图帮自己缓解这阵胀感与不适感。

  那是……沈卓言的手?

  在脑海中出现这个名字的那一刻,林朝暮愣了一下,旋即掀开眼皮,垂下头来。

  想象中沈卓言那张放大的脸并没有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林朝暮却看见了那只他所设想到的手。

  满怀诧异沿着手腕与手臂一路往自己身侧转去视线,林朝暮对上了那双眼睛。

  沈卓言的眼睛很漂亮,稍显狭长,眼尾微微上翘。

  只不过,这双眼里很难看见什么情绪。

  无需看脸,光是看着这双眼睛,林朝暮就足以确认这是沈卓言。

  沈卓言的双眼就如这般独特,看一眼就知道是他。

  此时此刻,沈卓言仍旧保持着最初的坐姿,没有任何变化。

  只不过,与林朝暮阖眼前不同的是,沈卓言正脸转向他这侧,而他右手也轻轻放在他胃部。

  林朝暮不自觉睁圆双眸,嘴唇微张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启齿。

  现在的情形让他万分惊讶,他觉得自己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这情况,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反应过来的。

  沈卓言依旧镇定自若,手上动作没有停下,对于林朝暮的震惊注视权当空气,视若无睹。

  他的过于淡定与冷静,显得林朝暮大惊小怪。

  清了清嗓子,林朝暮这个“哑巴”当的时间够长了,终于舍得开口:“班长,你……”

  不过堪堪三个字出口,他便欲言又止,再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懊恼着,极其讨厌这样在沈卓言面前总是不会说话的自己。

  可他始终没有去推开沈卓言的手,贪心地让它继续停留在自己身上。

  沈卓言的掌心好像比他自己的更宽更大,这样的轻抚的确让他感到舒适。

  知道林朝暮看到自己的行为会狠狠地愣怔,不过他说不下去的话,沈卓言也不准备主动替他问出,并给他解答。

  告诉林朝暮自己是看他难受,又看他没有力气,所以发发好心替他揉肚子?

  对于沈卓言而言,那是完全没有必要的行为,他不可能这样说。

  于是他直接避开那个话题,语气尽可能保持平淡地说道:“上次的消食片还在,还不舒服的话,一会儿可以吃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