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把手机按灭, 一时提不起神来。他的手指规律地敲击着键盘,向警察厅打报告将长冢朔星的身份上报。

  麻木的大脑仍按照曾经训练好的样子分析着情况。

  组织成员合作的机会并不多,他又是负责情报的人, 此前没有在组织中见到过长冢朔星。

  长冢朔星绝不可能是像他们一样的卧底......就算是, 也只可能是组织潜伏在警方的卧底。

  既然景光已经暴露,那么他自己恐怕也很快会步上后尘。

  降谷零从窗中一瞥, 手指一顿, 只来得及把最为重要的卧底信息冒着风险发了出去。

  有人来了......

  正准备将手机关机毁掉,联络人的回复信息险险卡在最后一秒跳了出来。

  【接应人员已经到了安全屋附近, 迅速撤退。】

  金发警官垂了眼,仍未放下警惕——握着枪小心出了门。

  由不得他多想, 这个时间点卡得太巧妙,如果警察厅果真有人前来,很有可能与组织派来的人撞上。

  是陷阱?降谷零一时没有来得及细想, 将大部分精力放到了意外应对方案上。

  然而想象中的意外并没有出现, 撤离, 资料销毁,一切都顺利得好似神明庇佑一般。

  组织没有来得及搜查这间安全屋吗?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放任他顺利逃脱的......

  【来见我。】降谷零看着自己与公安联络的手机上忽然跳出的消息, 心中悬着的线立时崩断。

  卧底期间他拿到的证据不少, 可是那个罪魁祸首仍然远远藏在幕后,好似一团让人不安的黑雾。

  以对方的财力与资源, 只是扳倒组织二把手, 三把手而不将组织连根拔起, 用不了多久又会重新变为黑暗世界里的庞然大物。

  可他还能做更多吗?卧底身份暴露, 作为前卧底他未必能够参与后续总攻, 在组织破灭前也不能光明正大出现在人前。

  就算能够, 他在意的人也要么离去, 要么背叛……

  可这是机会。

  虽然不知长冢朔星到底是什么想法要见他,但降谷零有把握利用好这件事情。

  他的权限足够这种程度的势力调动。

  长冢朔星不可能毫无防备,可降谷零早已做好同归于尽的觉悟。

  心念百转,他换了手机敲击键盘,正要回信。

  【算了,不用见面。我有一件东西交给你。】对方忽然改了主意,降谷零一时想象不出那人应该是什么样的一幅表情。

  嘲弄,冷漠,胜券在握?

  他们早已划清界限,降谷零没有配合长冢朔星做戏的兴趣。

  下一条短信来得毫无头绪

  【虽然你大概不喜欢,不过可一定要记得去取。】

  是找不到人,所以威胁吗?

  可是再也没有了后续。仿佛对方并不在乎,只是随口一提钓鱼执法。

  降谷零又有些担忧——对方在警视厅不知掌握了多少情报。

  尽管据他所知警视厅只有两个卧底到了组织的人,两位都已因为长冢朔星殉职,可其他的情报流失仍然是致命的。

  一切都早有症状——无论是那个人的忽然离职还是更早他在中居佳乃一案上颠倒黑白……

  等等,他什么时候和长冢朔星一起处理过中居佳乃的……案子?

  沉眠中的意识似乎抓握住了一闪灵光,在三个人的安全屋里,躺在床上的降谷零眉头紧紧拧起,急促呼吸着。

  那份微弱的挣扎泥尘层层压下,梦境还在继续着。

  但降谷零清晰地意识到了这只是一个梦境。

  景光还活着,他们早上才刚刚道别,而长冢朔星就在隔壁房间写着报告,他们安全屋内的茶壶中还温着水。

  他们正一同为击破组织努力着,没有生死离别,没有刀剑相向。

  这个梦实在是过于荒谬可怕了。

  降谷零掐了一把自己,想要尝试醒来。

  没有痛觉,却也没有清醒,身体中仿佛沉着一种本能,而愤怒仍在胸口咆哮悲鸣,久久不肯散去。

  金发警官面如冰霜。

  他知道摒除掉醒着的记忆,按照梦中的情况他会做什么——

  他抗拒着这样的梦境,但这一切却并没有停止。

  无论如何,快点醒过来吧。

  “zero?”

  【zero?】

  “醒醒!zero?”

  【对不起,zero。】

  “别睡啦zero!”

  【在我死后……】

  两道声音交缠着,此起彼伏,游云般聚过来,将深陷在梦中的警官先生托回现实。

  【你可不要梦到我啊。】

  “怎么脸色这么糟糕?是生病了吗?”

  降谷零眨了眨眼,目光缓了一阵才聚焦到了诸伏景光端着水杯的修长指节上,随后偏了偏头,对上了幼驯染温和而担忧的目光。

  “生病了?”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梦中另一个声音的主人探了个头:“没睡好吗?我记得降谷没有认床的习惯啊?”

  金发警官坐了起来,闻言甩了个眼神过去:“你这是把我当成什么小孩子了......我倒是觉得是睡太久了。这都晚上了?”他扫了一眼窗户,没有在窗帘底部看到光线,有些迟疑:“我明明定了闹钟?”

  “诶?zero不是说自己到时间会醒所以才把手机交给我的?”诸伏景光看了一眼床上的幼驯染,又看了看手上捏着几张纸的同期,迟疑了一瞬。

  降谷零只看向长冢朔星。

  褐发青年这才反应过来:“你是说床头的闹钟吗?抱歉,我借用了一下。”

  “这种时候用借这个字好像有点不对吧?”降谷零接过诸伏景光手中的水杯,就着喝了两口,彻底清醒了过来,“不过我确实做了个噩梦。”

  长冢朔星走近了两步,眸光讶然,诸伏景光倒是转身将空杯搁置到桌上,不经意地开口:“嗯,噩梦?”

  猫眼青年背对着降谷零的手戳了戳长冢朔星。

  长冢朔星自然也察觉到了zero话中隐隐的......也许可以被称为撒娇的情绪?

  降谷零面色扭曲了一瞬:“你们两个,要做小动作倒是贯彻小的意义啊!”

  诸伏景光立刻收手:“所以是什么噩梦,介意说吗?”

  “梦到我把人关起来严刑拷打屈打成招了。”降谷零冷笑一声,“所以你们想要试试吗?”

  长冢朔星心口一颤,面上却刻意拧眉沉思:“严刑拷打,是指打扫浴室三个月吗?那确实太可怕了,我现在立刻投降招供。”

  诸伏景光装作沉思的样子:“唔,可是打扫浴室一般是我们六个人一起,难道zero偷懒把活全部交给我们了吗?”

  降谷零捏了捏拳头:“不要太过分啊你们两个。”

  “当然是五个人一起寿喜锅只让另一个人远远看着啊。”

  “那也太过分了!不过被排挤的那个肯定不是我吧?”

  “那倒是,估计寿喜锅还是景光准备的呢……”

  那个梦留下的残迹在三人的谈笑中迅速消散了。

  毕竟说到底——那也只是个梦罢了。

  诸伏景光回来的晚,晚饭是长冢朔星随便准备的。

  说是晚上,其实太阳不过刚刚沉入地平线,晚餐吃得简单,三人还能再聚上一小段时间。

  “我会尽量减少朗姆拿到的情报对你们危害性的。”降谷零承诺到,“不过你们还是得做好准备,这样和他们打交道,还是太危险了。”

  “放心吧。”长冢朔星立刻应下,倒是接到了诸伏景光意味深长的一眼。

  但诸伏景光没有选择将那十三枪的事情现在说出,毕竟三人现在都忙着,一时抽不出算账的时间。

  “朗姆动手前我会尽量确定行动时间,不过我会晋升并且稳固地位为目标。”降谷零最后确认到,“你们没问题吧?”

  “没有,不过,下次见面还是我来做饭吧。”诸伏景光摇摇头,“你们两个也是,好歹学一下吧。”

  “为了能够理所当然地享受景光的手艺,我决定拒绝这个提议。”长冢朔星先是摇了摇头,又想起什么,“啊不过总有分开的时候……那我还是努力一下吧。”

  “额,我也尽量。”降谷零舔了舔唇。

  长冢朔星一笑:“不过,说不定下次见面你已经可以和松田他们一起喝酒了。”

  三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是彼此对视,朗声笑了起来。

  降谷零与诸伏景光都没有在意同期话中那个代词你。

  而长冢朔星却仍惦记着降谷零口中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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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朗姆没有想到看中的新情报人员业务能力如此出众。

  原本他以为承诺的三天意思是三天能够确认对方的安全屋具体地址,没想到对方有条有理的将远超自己预期的情报列了出来。

  包括安全屋人员流动情况和几个可疑的人与可疑细节,表示无法单人完成任务,向朗姆申请了协助。

  朗姆对此十分满意,由于调查报告写的极为详细,双方勾结的可能性也被他欣然排除。顿时决定将降谷零纳入手下。

  考察可日后再继续,正是多事之秋,这份能力还是得先利用起来。

  为了拉拢人心,朗姆做主替人挑了个波本作为代号,并将部分行动指挥权交给了他。

  这就是意外之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