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渊把他的记忆解封了,但是他不知道自己都解封了什么。

  段琅知道墨渊恨他,墨渊以为自己曾经受的苦全部缘于他,所以毫不客气地伤害他。但是墨渊后来也救过他,所以他不怨墨渊,哪怕他数次陷入险境也全是因为墨渊。

  可是他唯一不能接受的是,墨渊因为月莹白而使劲虐他,他又不欠墨渊什么,墨渊一个人虐他也就算了,弄朵白莲花恶心他算什么?更别说墨渊要为了月莹白挖他的灵根。

  至于和墨渊发生过关系这件事,是月莹白亲口告诉他的。他知道这其中有水分,但只要想到月莹白敢这样说,其实是墨渊纵容的,他就忍受不了。

  他能接受这一世的墨渊,就是因为他没有用这种方式恶心过他,甚至在发现月莹白害他后,二话不说就将她送走。

  墨渊见段琅不说话,忍不住走到他旁边,半蹲下,抓住他的手,沉声道∶"我没有做过。"那时候的他确实起过要用月莹白恶心段琅的想法,也曾经想挖了段琅的灵根补给月莹白。

  可是他却没有对月莹白动过情,也没有发生过关系。为了杜绝上次的事情再发生,他提前告诉这一次的自己,让他把月莹白送走。

  但是他没有想到,阿琅不接受他的原因,是因为这个。

  段琅想把手抽回来,可是墨渊抓得太紧了,紧得他根本抽不回来。他咬了咬牙,"松手,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件事。"墨渊没有松,不但没有松,还单膝下弯,跪在地上。"曾经的事是我错了,到底我要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段琅不语,只是沉默地望着他。

  这目光让墨渊心中发堵,闷得生疼,墨眸里泛起血丝。"难道真的要让我把墨渊还给你?"

  段琅仍不说话,直直地看着他,凤眸压着的全是复杂的感情。

  片刻后,他平静地道∶"容枝,讨论这些都没有意义,你知道墨渊回不来。我们还是先说一下你解毒的事情。"

  墨渊忽地感到无尽的绝望,眼睛里已经是一片血红。他缓缓闭了下眼,踉跄着站起来。"你不原谅我,缠情丝的毒解了又有什么意义?'

  两人的关系就此变得僵硬起来,虽然在一个屋,但段琅很少和墨渊说话,只是他能看到墨渊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差了下去,有一次他出门回来,甚至看到他又在呕血。

  墨渊看见段琅,下意识将染满血的帕子藏到身后,撩起眼皮看向他。不过短短半个多月,他就消瘦下去,宽大的黑袍穿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段琅本想视而不见,最终却还是没忍住,开口问他,"药方是什么?"

  墨渊抬眼看他,沾了血的嘴唇显得有几分妖异。

  停了一会,他报出几株灵植的名字,"师兄不用白费力气,没有帝流浆,就算集齐了也没有用。"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把对段琅的称呼又换成了师兄。段琅微微垂下眸,"集不集的齐就是我自己的事情。"墨渊深深望着他,半晌后,浅浅勾起唇,"都听师兄的。"段琅没有理他,而是将储物袋里所有的灵植都拿了出来。

  上次在无人谷弄到的高阶灵植不少,但上次被他卖掉了一些,剩了没几株,而这仅余的几株里,也没有墨渊说的那些。

  缠情丝是奇毒,能解它毒性的灵植也必然不简单。

  段琅心中暗暗失望,却没有表现出来,把东西一收,转身去了凤景那里。凤景最近经常找他,有时候是聊天,有时候是吃饭,两个人也慢慢熟悉起来。看见他来,凤景威严冷酷的面孔有一瞬间的柔和,声音也缓了几分。"有事?"

  段琅其实挺不好意思的,他和凤景虽名为舅甥,但其实感情并不深,何况他内里还是个假的,可除了凤景之外,他也不知道该问谁。

  听到段琅的来意,凤景面无表情地道∶"你要找帝流浆?"段琅点头,"舅舅知道哪里会有吗?"

  凤景双手拢在宽大的衣袖里,"你应该知道帝流浆不好找。"

  庚申夜月华,其中有帝流浆,其开如无数橄好榄,万道金丝,景爨贯串,垂下人间,草木受其精气,即能成妖。(注1)

  《子不语》上写过每六十年一度的七月十五中的月光中含有"帝流浆",妖怪们如果吃了它,一夜的修炼相当于吸取日月精华数千年。

  对于修士来说,这也是大补之物,但修士逆天而行,天道吝啬,从不在修真界除下帝流浆。另外还有一个缺点,便是帝流浆不能保存,放于任何器皿中,也都会消失于无形。

  鹿桑弥给墨渊那一瓶已是想方设法存下来的,就算是这样,收了一瓶也仅剩下的唯一的一滴。要想再得,则难之又难。

  段琅的心一点点沉下去,"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凤景微微颔首,问他,"你找它做什么?"段琅沉默了一会,"我师弟中了缠情丝。"凤景道∶"那只天魔?"

  来了这么久,凤景并没有打听过墨渊的身份,对于他的存在也不像凤听潮那样,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知道是笃定墨渊不会对他们造成威胁,还是自信就算墨渊动手,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段琅查拉着肩,"他也是在不久前才知道是天魔的身份。他本来是在凡间长大的。"

  他将墨渊的身世讲了一遍,又说了他们中毒的经过。

  段琅不由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紧张的连呼吸都屏住了。"舅舅,帝流浆真的没有办法找到吗?"

  凤景抬起眼,见段琅眼巴巴地望着自己,那双和桃夭一模一样的凤眸里含着不自知的祈求,神情不由地一阵恍惚。

  他的父母皆死在天魔手下,唯余下桃夭和他相依为命,以往她做错了事,或者想要什么东西,需要求他时,也会这样眨也不眨地望着他。

  段琅见凤景不说话,与他有五分相似的面孔着带着恍惚,不由叫了一声,"舅舅。"

  凤景回过神,揉了揉眉心,"有个地方曾经出现过帝流浆,但已是千年前的事了,我不保证那里还会有。'

  段琅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在哪?"

  凤景答道∶"凤族有个独属的秘境,很多年前帝流浆曾在那里出现过,今年恰是庚申年,也许会有机缘。不过那里分外凶险,稍有不慎便会丢掉性命,你还要去吗?"

  凤族独属的那个秘境会在七月开启,主旨是历练族里那些未成年的凤凰,不过很多年前因为一场意外,那个秘境变得格外凶险,便闲置了下来。

  如今距七月十五只有半月余,要想去就得尽快准备。段琅几乎没有犹豫,直接点头,"我去。"

  如果那里真有帝流浆,无论有没有危险,他都要走一遭。凤景深深看了他一眼,"好。到时候我送你进去。"

  段琅来之前是抱着失望来的,万万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连连对着凤景道了谢。凤景望着他,"我是你舅舅,你不必客气。"

  段琅不由一阵心虚,又听着凤景说了一些关于秘境的注意事项,便回到和墨渊住的地方。

  墨渊见段琅一回来就将储物袋里的东西全拿出来,一副准备出门的模样,不由问道∶"师兄要去何处?'

  段琅一—边思索着需要的东西,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道∶"秘境。"墨渊微微拧起了眉,"什么秘境?"

  段琅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墨渊,缓了缓,开口道∶"舅舅说凤族有个秘境,里面曾出现过帝流浆,他答应我,送我进去看看。

  其实凤景的原话是送他们两个一起进去,但是他暂时还没有想明白要不要和墨渊一起。

  墨渊以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我陪师兄同去。'段琅没吭声,心里有点犹豫。

  墨渊见状,面色一阴,用力地抿了抿削薄的唇角,"师兄若不同意我与你一起,这帝流浆我也不要也罢。'

  无论哪个秘境向来都是险象环生,每一年身殒在里面的修士数也数不清,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段琅去冒险。

  段琅有点生气,"你威胁我?"

  他不是没受过威胁,原来的墨渊威胁过他很多次,但那是墨渊,而现在面对他的人是容枝,那个对他说话向来都显得温和的容枝。

  果然是同一个人,就算有些地方不一样,其实骨子里根本没有变。墨渊走到段琅面前,微微垂眸,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我可否问师兄一句话?"段琅奇怪地道∶"什么话?"

  墨渊墨眸微闪,"我想问师兄,你这么费尽心思地求帝流浆到底是为谁?为我还是为墨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