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追我?

  在追……我?

  不可能吧!

  “风变大了,小心点。”路执从身后扶了他一下,指腹隔着衣服,从他的腰侧擦过,带来一道无法忽视的热感。

  台风吹过来一个追着垃圾篓子跑的陈老师。

  陈老师:“站住,别跑!”

  陈老师余光瞥见他俩:“咦,路执,不错,方砚唯学学你同桌,他还扶你,你别成天搞那些欺男霸女的事情。”

  方砚唯:“……”

  不是。

  到底是谁欺男霸女。

  陈老师,你看他——

  路执往前跑了几步,用脚抵住被风吹得在地上乱滚的纸篓子,弯腰捡起来递给陈老师,黑色睫毛低垂,半掩盖的眼睛清淡平静:“老师,早点回家。”

  “谢谢谢谢。”陈老师感激地闯进了风里,“年级第一就是懂事,不然我还得追半天。”

  方砚唯怔怔地站在原地,感觉自己不久前好像是幻听了。

  假的吧?

  路执左手腕上的佛珠串在风里摇曳,他走回来,面上平淡无波:“考虑好了吗?”

  方砚唯:“……”

  救命。

  这么急的吗?”

  -

  车载广播中的女声温柔,向方砚唯宣布了未来三天都不能出门的噩耗。

  “怎么了?”路执侧身放书包,看见一旁后座上方砚唯沮丧的表情。

  某台记者正在暴风雨里稳稳地扎着马步,报道台风登陆鹭屿的实时情况。

  一辆车驶过,车窗开着一条小缝。

  有人对着雨中大声喊:“我好想上学,放我回去上学,我要上学。”

  记者:“……”

  记者:“额,看来本地学生的学习热情很高啊,但是这种极端恶劣天气,大家还是要注意避险。”

  “把车窗关上。”路执说,“雨水进来了。”

  方砚唯“哦”了声,悻悻地把车窗掰回了原处。

  他浅棕色的额发被雨水打湿了些,连睫毛上都沾了水雾,看上去还有些可怜。

  “叔叔,在前面超市停一下车。”路执对家里的司机说。

  “方砚唯。”路执说,“跟我去超市,储备点东西。”

  超市里的人很多,蔬菜已经被挑走不少了,路执从货架边经过,拿走了一盒白蘑菇。

  方砚唯进门就“不小心”跟丢了路执,他去了零食区,拿走了一盒蘑菇巧克力饼干,一袋青葡萄味果冻,一支奶提子雪糕。

  最后他又去了卖水果的保鲜柜边,低头看了眼阳光玫瑰葡萄的价格,抬手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没给,拿了一盒走了。

  他跟路执在结账的地方又遇上了。

  路执单手推了只购物车,站得笔直,鹭屿中学那身深蓝色的校服在一众大爷大妈里相当明显,左手腕上盘起来的佛珠垂在购物车把手边,正在给旁边老花眼的老奶奶念牛肉酱的配料表。

  方砚唯抱着零食排到了路执的后面。

  轮到他们结账的时候,路执伸手,方砚唯摇了摇头。

  “你自己买?”路执问。

  “自己买。”方砚唯说。

  “嗯。”路执提上自己的两只大塑料袋,撤到一边等他。

  方砚唯付完钱,把一大袋子零食一股脑塞到了路执怀里。

  路执也没拒绝,低头看了眼零食袋子,一声不吭地一起提走了。

  太好了。

  退了,退回去了。

  方砚唯感觉自己又找回了呼吸。

  晚上,他窝在自己的小房间里,跟何岁岁还有林与宋他们打有游戏。

  “我靠你们那边是闹鬼了吗,呜呜呜的声音。”林与宋耳朵难受。

  “刮风啊。”何岁岁说,“正常,方哥朋友,你不行啊,你看我方哥多淡定。”

  方砚唯只在电视上见过这么大的风。

  雨水像是硬石头,噼里啪啦地往玻璃窗上砸,院子里的灯被吹得忽明忽暗,照着一棵被吹断了脖子的树。

  这还真挺吓人的。

  今晚还能睡着吗?

  房间门把手咔哒一声,被人从门外拧开了,拎了张卷子的路执出现在房间门口。

  方砚唯手一抖,把语音话筒给关了。

  方砚唯:“?”

  怂什么?

  “方妲己怎么关话筒了?”手机游戏的小队频道里,林与宋问。

  因为是在自己房间里,语音是外放的。

  “不小心按上了。”方砚唯说。

  “你来干什么?”他用嘴型问路执。

  “我不能出声吗?”路执无辜又大声地问。

  方砚唯:“……”

  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装什么装。

  “咦?”何岁岁听见了路执的声音,“路神?”

  “是我。”路执说,“我房间的灯不亮了,来方哥房间里写作业。”

  “方少奶奶,你老公跟你住一起啊。”何岁岁还记着上次那场剧本杀里两人的关系。

  方砚唯想说滚。

  路执:“嗯,同居好久了。”

  方砚唯:“……”

  “开吧。”他暴躁地说,“打游戏,不要影响路神写作业。”

  “得嘞。”何岁岁点了确认,几个人进入了匹配阶段。

  这局他们在匹配时带了个路人,这人菜得要死,还一直骂方砚唯。

  方砚唯心态被搞得很不行,丢开了手机挂机。

  路执停笔,捡起了桌上的手机,扫了眼屏幕上的战局。

  看什么?

  你看得懂吗?

  方砚唯心想。

  路执把语音关了,单脚点了下地板,连人带椅子拉过来,坐到了他旁边。

  “这样打。”路执用平时教他做题时的语气说,“从这边走,平A骗一下,再扔2技能控住。”

  方砚唯:“……”

  你会?

  路执一打五,给他挣了个五杀。

  “手游很无聊。”路执无趣地说,“端游好些,不过玩游戏不好,你还是不要玩了。”

  方砚唯懂了,这都是大佬玩儿剩下来的。

  语音通话断开,对话框里,两个队友打了字——

  [岁岁平安狗粮转卖]:方哥牛x

  [宋宋]:方哥牛x

  路执扫了眼正呆着的方砚唯,往对话框里打了行字。

  [方块A]:方哥必须牛x

  方砚唯:“……”

  为什么这个人可以盘着佛珠还骂人。

  不过——

  看路执带飞全场,把那个无知路人秀到哑口无言。

  他还是有一点点爽。

  葡萄?!

  桌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放了一盘阳光玫瑰葡萄,已经被他吃掉一半了。

  “甜吗?”路执问,“你不太会挑。”

  好像是哦。

  路执买回来的更好吃。

  这是重点吗?

  重点是他吃人葡萄了还没还回去,他要被追了啊。

  “路神。”方砚唯斟酌了一下,“说明一下,我是男的。”

  路执侧了下头:“嗯?”

  白莲的表情被某人拿捏得死死的,配上那满屋随之而来的清幽檀香,和那目光里的无辜与悲悯,方砚唯都快不忍心说下去了。

  “我是男的。”方砚唯咬咬牙,“你不能追我。”

  “为什么?”路执问,“男生跟男生也是可以谈恋爱的,是你告诉我的。”

  方砚唯:“……”我靠。

  那个他手误点开的小视频,还有掰的瞎话,路执竟然还记得。

  “你还给我看了男人应该怎么做。”路执回想了一下,“我学东西很快,我觉得我已经看会了,我也会做。”

  方砚唯:“……”

  救命。

  “我那是……”是年少无知的装逼话啊。

  要知道面前的人是鹭屿地头大佬,他怎么都不敢造次啊。

  “你不是骗我的吧?”灯光下,路执侧着脸,珠子盘在左手心里,把玩了两下,目光一路移过来,“你是不是真觉得我不会打你?”

  方砚唯:“……”

  这句也是他当初拿来恐吓路执的,没想到今天全报应在自己的头上。

  “不是……”他不太情愿地小声说。

  “嗯,那就好。”路执眼睛里闪过点笑,点头,“那我接着追你了。”

  方砚唯现在好想好想上学的。

  “追你的人多吗?”路执问。

  方砚唯想也没想:“多。”

  必须多,多到你排不上号。

  “好,”路执找了张自己已经写完的试卷,作为草稿纸推过来,“把追你的人名字都写下来。”

  方砚唯:“?”

  路执:“我去打到他们不追。”

  “……”真是句句都砍在人的大动脉上。

  方砚唯发现了。

  这个人现在就是在逗他。

  每当他露出无措的表情时,路执的脸上都有一点点兴味。

  摆着一张无辜又单纯的学神脸,开口闭口不是威逼就是利诱,像是巨兽把利爪下的小动物当了玩物,把挣扎当了取乐。

  那路执说追他,是不是也在逗他?

  自从露了真实的性子后,路执在他面前装不装小白花,似乎全凭一时的喜好。

  这会儿路执显然就不想装。

  路执点了根烟,把走廊窗户开了条小缝,让风卷走室内的烟味。

  自打他进来之后,这漫天狂卷的大风,好像也没那么让人害怕了。

  路执的袖口卷到手肘处,手臂早已脱离了少年清瘦的轮廓,取而代之是他目前还没有的流畅硬朗的线条感。

  校服与他手上的烟形成了极强的违和感。

  方砚唯有点挫败。

  他也想学抽烟,会抽烟的一看就是坏学生,没几个人敢欺负。

  路执冲他招招手。

  干嘛?不去。

  他走过去,停在路执身边。

  风灌满了他的衣袖。

  路执指间压着那一点红光,把烟嘴贴在他唇边:“会吗?”

  方砚唯觉得他好像可以。

  他轻轻咬着烟嘴,尝试着调整自己的呼吸。

  烟的味道呛满了他的胸口,他无法克制地咳嗽起来。

  眼泪从眼眶内涌出,打湿了眼尾的一簇睫毛,湿哒哒地压在一起,显得眼尾一片水红。

  因为咳嗽,他的脸颊和脖颈也微红,咬过烟嘴的两片嘴唇微张着,隐约露出内里的温红与柔软。

  他才发现路执在笑他。

  “好学生别学这个。”路执说,“当好学生,不丢人。”

  方砚唯倚着墙,慢慢地平复呼吸。

  太呛了,为什么有人会喜欢这种味道?

  而他费尽心思经营起来的那套色厉内荏的外壳,漆过了头的保护色,在路执的眼里,似乎什么也不是。

  他的胆怯和脆弱,在对方眼里,暴露无遗。

  “为什么追我?”他问。

  路执似乎想了一下,然后说:“你勾引我的,我上钩了。”

  方砚唯:“?”

  这是污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