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苏星垣进入孕后期,傅程的睡眠就一直很浅,哪怕苏星垣只是翻个身,他也会惊醒。
因为疼痛过度,苏星垣的声音细如蚊吟,即便如此,傅程还是醒了过来。
睁眼的瞬间,他下意识看向病床上的苏星垣。
昏暗的小夜灯下,苏星垣头发已经湿了大半,整个人缩成一团,轻声呜咽着。
傅程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猛地站了起来,不知所措地摸着苏星垣的脸颊:“怎么了?是哪里疼吗?”
苏星垣艰难道:“肚子。”
闻言,傅程连忙把灯打开,掀开被子一看,床垫已经湿了一片。
他的手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来不及安慰苏星垣,就跌跌撞撞地往护士站的方向跑了出去。
夜里的医院很安静,安静到他在走廊快速跑动时,耳边只剩病人被病痛折磨的低吟声。
穿过昏暗的走廊,他冲到护士站前,急促地拍了两下台子,声音抖得厉害:“护士,我媳妇流了好多水,他看起来很疼,你能不能过去看看?”
正在整理资料的护士被他吓了一跳,抬头和他对视的瞬间,不由得愣了一下。
“606的苏先生是吗?”回过神后,护士翻了一下病例:“应该是要生了。”
说罢,她站起身,一边打电话一边抽了两张纸递给傅程:“先生您先别哭,我叫一下主任,您先回去陪苏先生,我们马上就到。”
纸巾举了半晌没人接,她疑惑抬头,发现台前早已空无一人。
与此同时,606病房内。
折返的傅程小心翼翼擦拭着苏星垣额头上的冷汗,喃喃自语:“垣垣别怕啊,医生很快就来了,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不知是为了安慰苏星垣还是为了安慰自己,他不停地叨叨絮絮着。
“哥哥。”苏星垣轻唤了他一声。
傅程话音一顿,声音抖得更厉害了:“怎么了,又疼了吗?哪里疼?哥哥亲亲,亲亲就不疼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缓解苏星垣的疼痛,只能一遍又一遍地亲吻着脸色惨白的青年。
苏星垣轻轻擦拭他脸上的泪痕:“不疼,别哭。”
傅程愣了愣,眼眶更红了,但为了安慰苏星垣,脸上还是强挂着笑容:“哥哥没哭,你看,我笑着呢。”
两人正说着,病房的门突然被‘唰’的一声打开,一个医生带着几个护士走了进来。
看到苏星垣的床已经湿了大半,医生的眉头顿时拧了起来:“羊水破了,进产房吧。”
为方便挪动,苏星垣的病床是带轮子的,护士们听到医生的话,立即上前把固定轮子的开关关掉,快步推着苏星垣的病床往产房的方向走去。
傅程全程小跑跟着,正当他要跟着进入产房,却被护士拦了下来:“家属在外面等就行了。”
眼见苏星垣离他越来越远,他连忙拉住护士:“他胆子小,我能不能进去陪他?”
护士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等一下,我给你拿无菌服。”
看不到苏星垣,傅程的心一直悬着,穿无菌服的时候,他好几次没穿进去,愣是在门口浪费了几分钟。
等他进入产房时,苏星垣已经开始生产。
“产妇别着急,调整一下呼吸。”
“对,用力。”
产房内,医生的嘱咐和苏星垣痛苦的哭声此起彼伏。
傅程快步走到苏星垣身旁。
此时,苏星垣的脸上已是一片惨白,他双手拽着床单,上牙紧紧咬着毫无血色的下唇,因为太过用力,他的下唇已经开始渗血。
傅程的心不由得颤了一下。
他毫不犹豫把自己的袖子卷起来,把手伸到苏星垣面前。
疼得傅程脸上的肉不受控制地抽了一下。
但他并没有因此把手收回去,而让苏星垣的脑袋往自己这边靠,像是把苏星垣抱在怀里一般。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此时,距离苏星垣进产房已经过去二十分钟。
“不行,盆骨太小,出不来。”医生语气凝重,回头看向后面的麻醉医生:“方医生准备一下。”
不一会,护士给傅程拿来一个手术同意书::“家属,签一下字。”
上面的条款傅程看都没看,直接拿起笔把自己的名字签了下去。
现在这种时候,时间就是生命,苏星垣耽搁不起,他肚子里的孩子也耽搁不起。
——
孩子出不来,苏星垣感觉自己的腹腔快被撑爆了。
他抓着傅程的手臂,额头不断冒汗:“哥哥,我好难受。”
“我知道,我知道。”傅程声音近乎哽咽:“没事的,乖,再忍忍就好了,不会有事的……”
傅程后悔了。
虽然他以前知道生孩子是一件痛苦的事,却没想到会这么痛苦。
看着苏星垣脸色惨白的模样,他恨不得躺在手术台上的是他自己,而不是苏星垣。
不知是不是麻药的作用,没多久,苏星垣感觉自己身上的疼痛正在逐渐消失,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强烈的困意。
靠在傅程的怀里,他低声呢喃:“哥哥,我有点困了……”
好困,好想睡觉。
生孩子太累了。
恍惚间,他好像听到了一阵嘈杂的吵闹声。
“产妇大出血了,快去调血袋过来!”
“主任,产妇心率正在极速下降!”
“家属快跟产妇说话,别让他睡过去。”
“垣垣,别睡,垣垣,垣垣你看看我,垣垣……”
好吵。
真的好吵。
“主任快看,患者的心率正在上升。”
“患者各项身体数值都在上升,家属,快和他说话。”
“垣垣,快醒醒,妈妈做了好多你爱吃的,就等着你回家吃呢。”
妈妈?
妈妈不是不会做饭吗?
“垣垣,妈妈好想你,你睁开眼睛看看妈妈吧。”
怎么湿湿的?是妈妈哭了吗?
眼皮好重。
他吃力地睁开眼,不知是不是睡太久的缘故,他的视线有些模糊。
隐约的,他好像看到了关月焦急的脸庞。
“垣垣。”关月抱着他喜极而泣:“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妈妈都快被你吓死了。”
被她抱了一会,苏星垣轻轻推开她:“孩子呢?”
关月愣了愣:“什么孩子?”
“我的孩子啊。”
关月楞楞看了他半晌。
“宝贝,你没事吧?”她难以置信摸了摸苏星垣的额头:“你都还没结婚,哪来的孩子?”
“没结婚?”苏星垣急地坐了起来:“可是我去年不是和傅……”
嗡——
一道刺耳的声音突然在他脑海里响起。
疼得他下意识捂着脑袋,整个人几乎蜷缩了起来。
关月想去抱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看着儿子痛苦,自己束手无措,关月捂着嘴直掉眼泪:“垣垣,这可怎么办啊……”
护士见状,连忙上前把苏星垣按在床上,给他打了一针镇定剂。
等他逐渐安静下来,才转身对关月说:“患者刚醒,情绪还不稳定,家属尽量别刺激他。”
确定他不再暴动,医生又问了他几个问题。
听着他的答案,医生眉头拧的越来越紧,最后叹了一口气:“关女士,出来一下。”
随着众人离开,房间恢复了难得的安静。
躺在病床上,苏星垣隐隐听到门外的对话。
“医生,我儿子这是怎么了?”
“初步判定是臆想症,很多沉睡多年的患者都会有这种症状,加上他被电击过,这种症状会比其他人更严重,不过影响不大,只要他多接触现实生活中的东西,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那就好,那就好。”
电击?癔症?
是了,他在拍戏的时候,不小心把水打翻在破旧的电线上,触电了。
之后他好像到了另一个世界,在那里,他遇到了一个人,和他相识,相知,相爱,还怀了两个孩子。
他叫傅……傅……
“嘶——”
头好疼。
苏星垣蜷缩在窄小的病床上,头疼地眼泪直掉。
想起来,苏星垣,你想起来啊!!!
——
又晕了。
苏星垣躺在病床上,呆呆地望着白色的天花板。
这是他触电后苏醒的第三天。
这几天,他不断尝试想起那个人名字,可每次只要快要想起来的时候,他就会头疼地晕过去。
难道真的如医生所说,那个人,只是他癔想出来的吗?
可是,为什么他总觉得记忆里的那个人,那么真实?
正想着,病房的门突然‘唰’的一声打开。
关月拎着几个精致的袋子走了进来。
“宝贝快看,妈妈给你带什么来了。”关月晃了晃手里的袋子。
苏星垣吃力地撑起身体,牵强笑了一下:“是什么?”
看着关月手里的草莓,他愣了一下,喃喃自语:“想吃草莓,得先种,不是吗?”
关月愣愣看着眼前突然泪流满面的儿子:“垣垣?你怎么了?”
怎么了?
是啊,他怎么了?
为什么下意识地说出那句话?
苏星垣揪着胸口布料,难受地近乎喘不过气:“妈妈,我好难受啊。”
那句话,是谁对他说的?
他到底忘了什么?
那个人,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