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坻这个傻子!还一门心思地维护这只奸诈狡猾的雉鸡精呢,还觉得人家很无辜很柔善可欺呢!

  结果呢?

  人家脸上挂着笑, 嘴里说出来的话, 却掺着世间最可怖的毒!

  “怎么?舍不得啊?嗤~还以为你为了姜坻, 连命都可以不要呢,果然男人的话都是不可信的。”白芎偷偷翻了个白眼, 无聊地靠在一棵梨树下, 仰头看着树梢飘零而下的雪白梨花。

  就像姜垣对姜坻的爱一样,一厢情愿, 从头到尾,感动的只有他自己罢了。

  真正的花开花落,不是这样的。

  就像真正的爱情, 有甜蜜也有苦涩, 有完美也有不完美,就像他们家小黑, 有时候让他爱得恨不得拿命来护着, 惹他生气的时候, 又恨不得拿拳头捶烂他的大脑袋!

  不过,现在他倒是有些理解姜垣的某些想法了,如果换成是他,云霄惨死在他眼前,说不定他也要疯,相比于轮回转世,再也记不得他,他宁可让云霄成魔,这样,最起码他们依然能在一起。

  “呵!吸取魔气……这倒是个好法子。”良久,姜垣阴沉的脸上突然绽开一丝不怀好意的诡异笑容,“那个叫做云霄的小魔物,就很不错嘛~”

  白芎心里一个咯噔,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那边,姜垣出手如电,仿佛要将他今日所遭受的所有屈辱和愤怒都发泄出来一般,右手成爪,于虚空中微微用力,五指锁紧的一瞬间,白芎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微弱的功德金光根本挡不住高阶魔物的全力一击,再加上之前为了设置那些“密码”耗费了大量心神,白芎只觉得妖丹所在的地方,听到了清晰的破碎之音。

  痛苦地蜷缩在地上,白芎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掌攥紧了,几乎无法呼吸,当然了,他现在是魂魄状态,不用呼吸也没关系,但是,与魂魄牵连在一起的桑陵秘境遭到重击,作为秘境的第一道屏障,此刻的白芎就好像一道防护罩一样,被狠狠地击中了。

  “你、你做了什么?”一击未中,姜垣大惊失色,他本就是聪明绝顶的一个人,稍加思索,便察觉出一定是白芎对桑陵秘境做了什么手脚。

  巨大的痛楚,来得快,去得也快,大约是对他的妖丹执念太深,觊觎了太久了,姜垣刚察觉到他神魂遭受重创,便立刻收手,也亏得他及时收手,否则的话,以白芎如今的修为,就算再给他身上加个七八层功德金光,怕是都不够姜垣全力一击的。

  咳喘着吐出一大口鲜血,白芎抬起手,狼狈地擦了擦嘴角淋漓的鲜血,半晌,因为巨大的痛楚而扭曲的脸上,浮出一抹嗜血而又疯狂的笑容,那笑容越来越大,终于咳喘着放声大笑起来——

  “姜垣,敢不敢赌一把?有本事,你毁了桑陵秘境啊!”

  “毁了秘境,毁了我,毁了你心心念念的,姜坻的内丹!”

  “没想到吧?我的妖丹,我的神魂,现在,都与你‘好心’送给我们妖族的桑陵秘境系在一处了呢,你敢动一下妖族,敢动一下桑陵秘境,大不了,我拿这条命陪你一起玩!反正我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可你呢?”

  “你舍得吗?万一,姜坻无法像云霄那般吸取魔气修炼,偏偏我又死了,连妖丹都一并被你给毁了,到那时,你的姜坻该怎么办呢?”

  “灰飞烟灭吗?还是如现在这般,不死不活地躺在这里,做一个活死人?”

  姜垣呆呆地看着他,简直不敢相信,那个他精心为姜坻挑选的,孕养妖丹的器皿,那个胆小如鼠又怕死的凡人,何时变得如亡命之徒一般疯狂了?他疯了吗?将妖身上最宝贵的妖丹和大片不能动的秘境牵系在一起?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姜坻突然想起了姜坻。

  一千多年前,姜坻也是这般,明明只是一个没什么修为的凡人,却依然为了保护天下苍生,不惜以命相搏,剜心献祭。

  姜垣茫然的双眸,突然流下了两行沾染了浓郁魔气的眼泪。

  抬起头,指尖拈起一滴眼泪,嘴角牵起一抹苦笑,他如今,连眼泪都是黑的了,难怪姜坻不愿醒来,不愿再见到他了。

  这一刻,姜垣突然理解了姜坻,明白了他千年前那个对他而言残酷而又无情的选择。身为帝王,他的命,本就不是自己的,更何况,他天生就是那样的性子,跟这只该死的雉鸡精一样,傻透了!

  姜垣活了一千多年,魔生的字典里就没有“牺牲”、“奉献”、“拯救万民”这样高大上的词儿,然而这一刻,冷血如他,竟然可笑地理解了这种匪夷所思的伟大情操。

  他想,他一定是感染上了传说中的鸡瘟……

  白芎好悬从姜垣这个变态手里捡回来一条命,趁着他愣神的功夫,很有自觉地将自己的神魂藏在了姜坻躺着的那棵梨树上面,姜垣那个变态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他都不会觉得意外,遇到这种疯狗,正常人都知道得躲着点。

  坐在一根枝丫上,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姜坻的半张脸。

  长得和自己还真有几分相似。

  只不过,大约是因为曾经做过皇帝的缘故,姜坻即便是这么活死人一样地躺在那里,闭着眼睛,周身也不自觉地散发着一股子清贵高华的气质,温润的眉眼舒展着,嘴角微微翘起,也难怪那姜垣总是忘记自己和姜坻之间还隔着灭族的血海深仇,盯着这么一副爱笑的眉眼天天看,哪怕是个变态也忍不住要心软了。

  他方才诱导姜垣,让他献出自己的魔气给姜坻修炼,诚然,确实是存了一口恶气,想要算计他一把的意思,可是,未尝没有顺手拉姜坻一把的原因在里面。

  老实说,如果换成是他的话,这会儿八成已经和姜垣这个变态同归于尽了。这种感觉,就好像一个人明明得了心脏病,找不到可以移植的心脏,家里人背着他偷偷孕育了一个孩子,最后却要取了这个无辜孩童的心脏给他换上一样……简直令人恶心!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可是,他想赌一把,赌赢了,姜坻能吸取姜垣这个变态体内的魔气重生,救活了一个好人,也能顺便削弱姜垣这个大魔头的实力,简直不能更划算!

  即便赌熟了,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姜坻身陨,他跟着陪葬罢了,生死的几率各一半,和现在这样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一无所有的人,通常更容易冒险,因为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所以也不会在乎失去更多,而万一赢了,他们就能一举翻身。

  白芎蹲在树上,跟个赌徒似得在脑子里算计了一下得失,很快做出了决定。

  站在树下的姜垣,也已经盯着姜坻的肉身看了许久了,这具肉身,是他取了千年老槐木的木心炼制而成,槐通鬼,本就是极有灵气的东西,炼成的肉身也与姜坻生前不差分毫,除了魂魄不全,依旧不肯清醒之外,于他而言,能这般安静地看着姜坻,每夜陪着他入眠,就已经足够了。

  可是,魔物们的**是无穷的,现在想想,他处心积虑地想让姜坻活过来,而且还想让他保留生前的记忆,又何尝不是自欺欺人呢?姜坻从来都不曾遗忘前世的灭族之仇,而他,也根本没办法承受姜坻那恨毒的巴不得让他去死的眼神。

  这是一个没办法解开的死结。

  或许,白芎说得对,就将自己的魔气,作为忏悔和赎罪的补偿,让姜坻拿去好了,如此,姜坻或许能稍稍原谅他一些?

  “下来!”想通之后,毫不怜香惜玉的,姜垣将白芎的神魂拽下了树,这些梨树是他为姜坻特意寻来的,都是些极为珍贵的灵植,岂能让一只野鸡蹲在上面?万一在灵植上拉了一坨鸡屎……

  “怪不得人家姜坻到死都没喜欢过你,注孤生啊!”白芎默默在心里腹诽了一句,整个妖都放松了下来,他不怕姜垣脾气差,对于一个活了一千多年的变态来说,肯开口说话就是好事,就怕他一言不发地鬼畜起来,那可就麻烦了。

  “去哪?”

  “还能去哪?拜你所赐,那桑陵秘境本尊如今连进都进不去了,还不速速带我去见见那只堕入魔道的小黑鸡?先说好了,若是阿坻无法入魔,哪怕毁了你这妖丹,我也要整个妖族为阿坻陪葬!”

  “好啊,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便将我的妖丹给你好了。我相信,只要姜坻复生,他一定会护住妖族的,哪怕只是为了补偿我的‘自愿’牺牲。”白芎不怀好意地在“自愿”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有人想要他的命,在无法反抗的情况下,他不介意在言语上给这个变态添个堵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