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边的草地上，穿着蓝色衣裳的顾诺站在一边。
在他对面，大约有十来个小孩。
最小的也比瘦小的顾诺顾诺高了大半个脑袋。
最大的那个已经十二三岁。
顾诺的小脸涨得通红，手里握着一柄短短的木剑。
那是顾唐走之前削给他的，正适合现在的顾诺用来修剑。
“羞羞羞！”顾诺对面一名穿着粉色小裙子的小姑娘，伸手在自己脸上比划了几下，“羞羞羞，厚脸皮，小顾诺，吹牛皮！咯咯咯……”
小姑娘一唱，所有小孩都跟着她一边笑，一边拍着手唱得开心。
“我爹爹才不会骗我！”顾诺的脸红彤彤一片，大大的眼睛努力瞪得圆圆的。
晶莹的泪水在里面滚来滚去，但他就是憋住不想在这群总欺负他的小伙伴面前掉眼泪。
爹爹说了，在欺负他的人面前哭，只会让他们更开心。
会为他掉泪心疼的，只有爱他的人。
他不能哭！
“我娘说了，你爹爹是撒谎精，门中上上下下都知道。”另一名十来岁的小男孩大声说道：“门中最弱，只会不知廉耻地爬别人……啊啊啊啊！”
小男孩的话没说完，顾诺小小的身体突然像个小炮弹一般朝他冲了过去。
他实在是太瘦小了，再加上年纪幼小。
拼尽全力冲过去，不管不顾就一头撞在对方小腹上。
“啊！”小男孩猝不及防被顾诺一头撞到，往后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草地上。
顾诺也不好受。
他被小男孩反弹得跌跌撞撞退开几步，脑袋也撞得有点晕乎。
过了一会儿，才勉强站稳身体。
“不许说我爹爹！”顾诺大声说道。
“我爹爹说，他变得厉害都是靠和别的男人睡觉换来的！”又是一名十一二岁，看起来颇为壮实的男孩大声打断顾诺。
“你胡说！”顾诺晃晃脑袋，拖着他的小木剑就朝那男孩冲去。
“小野种打人了！”那男孩尖叫着招呼他的伙伴，“他先动手的，揍他！”
顾诺本来就比他们都小，虽然天赋过人，但毕竟才开始修行没多久。
在十来个小孩的围攻下，很快被推攘在地。
那个十一二岁的高壮男孩弯腰就捡起他掉落在旁的小木剑，抬手就往寒潭扔去：“什么垃圾东西，凭你这个小杂种也好意思练剑？！”
那木剑在空中划出一个小小的弧度，眼看就要落入寒潭。
“唰”的一声，木剑突然倒飞回来，直直插在地上。
那男孩愣了一下，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背脊冒出。
他缓缓转头，脑袋还没转过来，后颈上就传来一股大力。
有人提着他的后颈，随手就将他扔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男孩发出比刚才更凄厉的尖叫声，然后滚落在地上。
“诶？”他本来以为自己肯定会摔得头破血流，没想到只是屁股摔得有点痛。
男孩又呆了下，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还没站直身体，就发现自己的小伙伴们，一个接一个被扔了过来。
刚才还围着顾诺的小孩，转眼间全都被摔在地上。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小孩们一个个都毫发无损地爬了起来。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后齐齐看向不远处，正温柔地弯腰抱起顾诺的顾唐。
刚刚赶到的顾唐都快被这群小孩气笑了。
这些小孩他虽说不是都能叫出名，但认得他们基本都是丹心阁外门弟子家的孩子。
最大的也不过十三四岁。
丹心阁好歹也是整个修真界都排得上名号的大派。
他真是没想到，门下弟子教出来的小孩，竟然就是这个模样。
难怪顾诺会和他们打架！
原来时代当真不同了，现在小孩子们的世界，已经远比他想象更加污秽！
“诺儿。”顾唐俯身，拍拍顾诺的肩。
他眼睛看着自己儿子的眼睛，温声问道：“你没事吧？”
“爹爹……”顾诺小小声叫了一声，倔强的小脸绷得紧紧的。
他好担心，爹爹会不会听到刚才那些话？！
他不想让爹爹听到！
“诺儿没事！”他连忙说道。
“乖。”顾唐对他微微一笑。
他揉揉顾诺的小脑袋，突然问他：“那，你还能打吗？”
“诶？”顾诺愣了下，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顾唐。
他这才发现，爹爹身边还站着另一个人……
不！另一个爹爹！
顾诺眨巴着眼睛。
看看顾唐，又看看面沉如水的飞云宫主。
他虽然聪颖，终究年纪还小，不是很能明白大人们之间的事。
“怎么样诺儿？”顾唐又问：“还能打吗？”
他说着抬眸看向那些，刚才被秦君澈一一抓着后颈扔出去的小孩。
顾唐冲自己儿子扬扬下颌，示意：“和他们！”
“能！”顾诺握紧了小拳头，“诺儿才不怕他们。”
他顿了顿，又说：“一个打他们很多个诺儿也不怕。”
“乖儿子。”顾唐眉开眼笑，奖励般亲亲他的额头。
他站直身体看向那群小孩。
脸上虽然还带着微笑，目光却已经冰寒彻骨。
“刚才，欺负过我儿子的给我出来。”
“你……你不要脸！大人欺负小孩！”一开始嘲笑顾诺的粉衣小姑娘，鼓足勇气大声冲顾唐说道。
“没错！大人欺负小孩，不要脸！”
“不要脸啦有大人要打小孩啦！”
……
他们都认得顾唐，自家父母都曾告诉过他们，那个被逐出内门的顾唐，是最弱最没出息的外门弟子。
他们只要多修行两年，就能超过他。
所以，他们才不怕。
有人带头，小孩们起哄得特别来劲。
顾唐在一群小孩闹嚷嚷的声音中，唇角微翘：“谁说我要欺负你们。我是让你们和顾诺打。当然，只能一个一个上。”
“我们凭什么听你的？！”那个高高胖胖的男孩大声嚷嚷：“而且刚才明明是顾诺先动手打人，我们才出手教训他的！是他活该！”
“对对！是他活该！”
“是他先动手的，他活该！”
“我们要回家了，才不要和欺负小孩的不要脸大人玩！”
“走，回家咯……”
“凭什么啊……”顾唐拖长了声音，转头朝秦君澈看了眼。
一直沉默着站在一旁的飞云宫主抬手。
“哗啦”一声响，寒潭水陡然涌起大片。
那涌起的潭水瞬间凝结成冰，化作无数晶莹剔透的透明长剑。
“唰唰唰”连续不断的声响中，那些冰结成的小剑从天而降，直插入地。
稳稳地将那群想走的小孩拦在了剑圈之中。
好几柄剑，甚至擦着那些小孩的身体落下。
小孩们全都不敢动了。
“刚才十几个人欺负一个比自己小很多的孩子不是很来劲吗？”顾唐连脸上的笑容都已经收起，声音也冷了下来。
“怎么？现在让你们和他单打独斗，就全都怂了？”他嘲道。
“我们才不是害怕！”最大的那个男孩还在嘴硬，“有你们俩在这里给顾诺撑腰，即使真的单打独斗，也根本就不可能有真正的公平。”
他们都认识顾唐，但没人认得秦君澈。
大家都觉得，虽然这招看起来是很帅，可是也没什么杀伤力啊。
他们一个都没受伤不是？！
而且大人们说过，成名的修者是不可能真和小孩计较的。
他们才不怕！
“你们也可以让你们的父母来替你们撑腰。”这次开口的，却是秦君澈，“半个时辰后，丹心峰上试剑台。”
他顿了顿，淡淡又说：“谁若是不来，便有如此石！”
秦君澈话音刚落，袍袖轻挥，湖边一块大石应声飞起。
“嗤”的一声轻响，刚飞到空中的大石突然碎裂成千百块，哗啦哗啦落入潭水中。
击碎了一潭平静。
在那些小孩们惊恐的目光中，秦君澈弯腰抱起顾诺，冷漠的，且充满威胁的目光，缓缓从小孩们的脸上扫过。
“走吧，我们先回家。”他将顾诺抱得更高一些，转头，对顾唐淡淡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