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第一场雪落下时,童浴沂正坐在医院的窗边剪盆栽。独立病房宽敞幽静,窗台上摆放着几盆花草,她便安安静静地侍弄着这些绿植,不时同病床上躺着的楚燃说说话,虽然从没有回应,但她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自然的替对方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对话就这样在自问自答中结束,又在自言自语中开始。

  “咚咚咚。”

  病房门被敲响,一身黑西装的男人拎着两个纸袋走进来,“童总,您要的东西。”

  男人放下东西离开,童浴沂起身拿过纸袋放到床边小桌上,打开,一股喷香的油炸味儿扑面而来。

  “我记得你说过,现在的年轻人下初雪的时候会吃炸鸡啤酒。”

  将炸鸡取出摆好,又从另一个纸袋子里拿出两瓶酒,“但你说你不喜欢啤酒,所以我换成鸡尾酒了。”

  将鸡翅伸到躺着的人面前晃了晃,童浴沂再开口时声音带上了些怅然,“再不起来,我就要一个人吃光了。”

  楚燃已经昏迷了两个多月,童浴沂也从起初的痛苦煎熬到现在的慢慢适应,适应她的不予回应,适应这种无声的陪伴。

  “楚燃,江城很少下雪的,上一次下大雪还是雪灾那年。其实我挺喜欢雪的,你不是说你的家乡一到冬天就冰雪封城了吗,什么时候带我回去看看?”

  “楚燃,炸鸡太油了,第一块还挺香,吃到后面就吃不下了,你是怎么做到一个人吃掉一只鸡的啊?”

  “明天我让知微带盆仙人掌来,忽然想起来,你说电脑有辐射。”

  如今楚燃的病房,俨然成为了重石集团的总经办。

  将纸袋收拾放好,童浴沂去洗过手,顺便热了条毛巾给楚燃擦脸。

  “冬天到了,可坏人还没抓到,楚燃,没有人保护我怎么办?”

  如果楚燃此刻清醒着,她应该已经开心的飘飘然了,毕竟在她们有限的甜蜜时光中,童浴沂鲜少这样对她撒娇。

  可惜,现在的楚燃无法给出任何回应。但童浴沂却始终相信,她是听得见的。

  “嗡嗡~”桌上的手机震动嗡鸣,童浴沂拿过一瞧,来电显示张靖弛。

  “喂,张队长。”

  “童总,我们抓到蒋阔了。”

  江城市公安局。

  张靖弛已经数不清多少次进入到这间审讯室中,而对面,无论是穷凶极恶的黑帮分子还是麻木不仁的杀人犯都没有让她感觉到如此的,不舒服。

  楚燃和她说过,蒋阔像一只鬣狗,看到猎物咬住就会拼死不放,不同归于尽也要伤到对方筋骨。

  见有人进来,蒋阔撑起戴着手铐的双手,关切地询问:“童浴沂还好吗?”

  张靖弛冷冷地看着他,“这不是你该问的。”

  “呵呵,哈哈。”

  从冷笑到大笑,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他半趴在桌子上,笑的眼圈泛红。

  “爹坐牢了,妈植物人,妹妹被绑架,公司也快完蛋了,连喜欢的人都成了半死不活的残废,唉。”

  他重重叹出一口气,接着的后半句话又好似咬紧了后槽牙,“真他妈爽啊,生不如死的滋味,童家的每个人都得尝尝,哈哈哈!”

  “啪!”

  将笔狠狠摔在对方身上,张靖弛霍然起身,上前两步一把抓住蒋阔的衣领,“王八蛋,信不信我会让你更生不如死?”

  “张队长,冷静点。”

  坐在她身侧的王智赶忙起身拉他,对窗子使了个眼色,外面调试录像监控的警员瞄见他的眼神,点起了鼠标。

  “我的律师随后就到,在他没来之前,我拒绝和你们谈话,并且我还要告你们殴打虐待。”

  张靖弛简直快要被他气笑了,“蒋阔,你蓄意谋杀、指使手下杀人、绑架勒索的证据我们都已经掌握了,你以为你还能逃的了?”

  再次发出类似于从嗓子眼里挤压出来的渗笑,蒋阔盯着张靖弛,轻轻道:“放心,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们好过的。”

  “童总,不知道是谁把老董事长过去的事情发到了公共媒体上,还散布对重石不利的言论,现在公司的股价又开始下跌了。”

  颜知微本不愿在这个时候打扰童浴沂,故而新闻刚出来时,她便召集了传讯部紧急开会,采取应对措施。奈何对方明显有备而来,社交媒体平台的传播力量之迅速加上人为的刻意推波助澜,才导致了现下有些难以收拾的局面。

  童浴沂接过手机都不用翻找,热门新闻一打开,“重石前世今生,童伯远非法发家实录”这样的新闻标题便赫然出现。再往下看,被刻意弱化的蒋添铭和蒋氏以及歪曲事实的死因和真相,不用猜也知道,又是蒋家的手笔。

  蒋氏兄弟,似乎格外热衷于这种社交媒体上的舆论战,也不知道是不是和蒋翰酷爱泡十八线小明星有关。

  楚燃的出事,打乱了她稳步进行的计划,也让蒋家有了喘息还击的机会,只不过现如今蒋阔已经进去了,只要让警察看住了他,剩蒋翰自己在外面,晾他也翻不起什么波浪。

  “童总,我们已经在联系这些媒体,对方明摆着是拿人钱财,想要消灾就得出更多的钱,现在有几家已经狮子大张口了。”

  “不用搭理他们了,让人请来我们一直维系相熟的媒体,我要开新闻发布会。”

  颜知微愣了愣,有些不确定道:“是公开的那种新闻发布会吗?你要亲自出席吗?”

  童浴沂看向她,笑道:“怎么?难道我要蒙面上去吗?还是你要替我去?”

  在法庭那次事情闹上热搜后,市场总监和传讯总监就找她谈过,希望她能出面用自己做招牌,重新树立重石年轻阳光积极的正面形象,只不过那时候她不仅事务缠身又觉得还没到最糟糕,况且自己又一向不喜欢过多的暴露人前,故而拒绝了这项提议。

  “让市场部和传讯部好好准备,下周,我们召开发布会。”

  “是,童总。”

  待颜知微走后,童浴沂抱过她拿来的仙人掌,像是捧着什么小宠物一般送到楚燃面前,“仙人掌送来了,我一会就放到电脑旁边。”说罢,她还伸手轻轻碰了下上面的尖刺,感觉到略微扎手,又放回到桌上。

  “楚燃,你听见没,蒋家那两个混蛋兄弟又来欺负我了,蒋阔已经进去了,可还有蒋翰,你不在,他总来烦我。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起来再回重石给我当助理兼任保镖,我给你涨工资,双倍,不,四倍。”

  棉签退下,继而沉睡之人的唇上印下了一个浅浅的吻。童浴沂抿了下唇,似乎还能感受到楚燃沾染的湿意。

  重新退回椅子上坐好,看着睡着的楚燃,不知怎么的,童浴沂的脑袋里忽然想起过去看过的一个美国电影里面占植物人便宜的变态护工……呸呸呸,摇摇头将脑海中的想法驱散:楚燃才不是植物人,她只是睡着了,很快就能醒过来。对,而且自己也不是变态护工,她们俩,应该是两情相悦的。

  这么想着,坐在一旁的人笑了笑,拿过桌上的仙人掌放到自己的办公桌上,打开电脑,今天的工作还没有做,这几天没什么心情处理事情,果然就有小人出来作妖。

  门外,将刚才一幕尽收眼底的韩医生放开握住的门把手,她本来是想进去看看楚燃的。然而这两个月童浴沂几乎都泡在这,她也从一开始的日日泡在这里到渐渐的只每日查房后过来看两次。

  她对于童浴沂总是带着种复杂的情绪,既责怪于她害的楚燃如此,又不想过于苛责楚燃在意的人,还有一点点,若有似无的,她自己也悄悄回避的怅然若失的遗憾。

  也许,这一切都是命运安排吧。楚燃半生坎坷,连情路也如此不顺,希望这次的事之后,她能平安醒来,和童浴沂好好的在一起。

  伸手摘下眼镜,韩颂揉揉眼眶,缓解下用眼过度带来的酸涩感。这些日子她遍查脑外科的文献资料,还联系了不少过去的同学校友,研究类似于楚燃这种情况下苏醒过来的病人都有什么特质或者需要什么契机方法。

  转过走廊拐角,打算走下去的人远远看见在楼梯口处站着一个人,隐约的好似在冲自己招手。

  韩颂戴上眼镜,这才看清,此刻远处正笑望着对自己招手的顾希希。

  “你来看燃燃?”

  这层是特护病房一般没什么人,自己的科室也不在这,她来这里自然是探望楚燃的。

  摇摇头,继而再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韩颂总觉得顾希希的笑容有种不符合她美艳长相的娇憨。

  “来看你的,顺便也看看她。”

  韩颂点点头,回首向她来时的路望去,“她还在睡,童小姐在陪她。”

  顾希希似乎已经习惯了她们这种只当楚燃在睡觉的措辞习惯,实际上,所有人似乎也真的只当楚燃在休息睡觉一般。

  “那我就不进去打扰她们俩了。”

  “如果你怕打扰她们,或许很难探望到燃燃。”

  听懂韩颂话里的意思,小顾总笑了,“韩颂,你似乎没那么讨厌小沂了。”

  韩颂沉默了下,“我本来也不讨厌她。”

  顾希希好似也察觉出了自己的用词不当,“是是,不是讨厌,只是还有些怪她的吧,毕竟自己的妹妹是因为救她出事的。”

  韩颂不语,顾希希觑着她的神色,继续道:“其实,小沂是个很好的人,我们这个圈子里,她是难得的…嗯怎么说呢,出淤泥而不染,从来不乱搞,人也很真诚。”

  韩颂听到这里微一挑眉,瞥向顾希希,顾大小姐心中暗啐:怎么给自己绕进去了,索性她也不打算瞒着韩颂。

  “我呢,过去是有些毛病我也知道,但我现在已经改了,人年轻的时候总会犯错吗,等遇到想要真心对待的人,就会想要变得好一点再好一点。”

  韩颂不语,重新作默默沉思状态,顾希希看着她继续道:“小沂就很能明白自己的真心,过去,她对楚燃就是真心的,可能也就是因为这份真心,才导致后来出了那样的事后一时接受不来。”

  韩颂依旧不语,顾希希则陪着她慢步下楼。

  “你是在帮童小姐说好话吗?”

  顾希希眨巴眨巴大眼睛,鼓下腮,认真道:“小沂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她受伤害,也想让她幸福。”

  “燃燃是我最在意的妹妹,我也不想让她受伤害,更想让她幸福。”

  顾大小姐一噎,不明白韩颂这是什么意思。走到2楼停住,韩医生将手抄进白大褂的口袋里,转身,唇边微勾起一丝淡笑,“所以,她的选择,我都会尊重。”

  顾希希看着这样的韩颂,只觉心口小鹿似乎有奔腾翻滚的架势。韩颂说完这句话,转过身欲要拉开走廊的大门,只是她手臂还没够到门把手,下一秒惊觉后背上撞来一个重物,在差点将她撞飞出去的同时又伸手牢牢搂住了她的腰。韩医生还没反应过来这是遭受了什么莫名袭击,就听身后一道软糯糯的女声柔柔传来:“韩颂,我好喜欢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上班第一天,胃痛头痛腰也痛~ps:小顾总是C剩下的我就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