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沉甸甸的,余宴川知道里面还有其他东西,但现在这个情况不太适合他当众打开,只好先放回手提袋里。

  “走吧。”他说着,视线略有些飘忽地扫了一眼谭栩,“你有住处吗?”

  谭栩用极其无语的眼神看着他。

  “好吧。”余宴川闭上嘴。

  其实见面并不尴尬,但见了面还打马虎眼装傻最尴尬,谭栩是特意飞过来找他的,能有什么住处。

  机场里人流如织,他们穿梭其中,顺着指示标的路径下楼去坐地铁。

  因为家里一直试图培养出一个“谭鸣第二”,谭栩的外语在目的性极强的教育下成绩不错,但他才刚刚落地几分钟不到,语言系统无法立刻切换过来,看着满眼的外文仍旧有些别扭。

  余宴川走在前面,既不扭头看他也不伸手拉他,他估计就算自己被人拐跑了余宴川都不知道。

  他们站在站台上等待,期间两个人各自沉默地看着黑漆漆的地铁隧道。

  他并不想先开口,主要是无话可说,毕竟他想说的都不适合在外面说。

  地铁卷着一阵风呼啸着进站,随着报站声响起,地铁门缓缓滑开,进进出出的行人都带着沉重的行李箱,难免会有拥挤。

  谭栩眼睁睁看着余宴川独自一人潇洒上车,他却还被一个带着三个行李袋准备上车的人卡在门口。

  对方张嘴说了一串没听懂的句子,谭栩压根没仔细听,怒视着余宴川的背影。

  余宴川被地铁冷风一吹才灵魂归位,终于想起来扭头看看他的好学弟,就见到谭栩被他气得不轻,冷着脸看他。

  “你……”他只说了一个字就不知道再说些什么,走过去把挤不上车的谭栩拽上来,两个人一同靠在车厢角落里。

  余宴川都快要被这种无所适从的感觉急出汗了,他就连当年收到余长羽在写字楼大屏上循环滚动“小川生日快乐”都没这么尴尬。

  列车开动,推背感让车厢里的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后撤了半步,余宴川直接把谭栩逼得牢牢靠在角落里,再靠近半步就可以表演一个当众热吻。

  余宴川觉得他再不说些话就要死过去了:“你……准备在这边呆几天?”

  “一周。”谭栩不躲不闪,直直看着他。

  “就一周啊,什么时候来不是来,非要赶在夏令营的时候来。”余宴川叹了口气,“你爸妈那个脾气怎么没把你锁屋里?”

  “我故意的。”谭栩歪了歪头,“反正我参营了以后也未必去考,把offer留给其他人不好吗?”

  挺好的,很伟大。

  余宴川不知如何接话,在心里点评道。

  住处在市郊地带,地铁开不到那一段,坐过几站之后还要倒轻轨,好在轻轨上的人并不多,能混到两个座位。

  坐下后谭栩专心看着窗户外的景色,余宴川捏了捏鼻梁,得空歇一口气。

  “你一直住在这里吗?”谭栩忽然问道。

  余宴川放空地看向前方:“是。”

  谭栩点了点头,轻轨驶出了几站地后,他语出惊人:“我爸妈不知道我来了。”

  怎么还出现了私奔的戏码,余宴川的第一反应居然是问:“谭鸣知道吗?”

  “知道。”谭栩说。

  余宴川松了口气:“那没事。”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谭鸣这个关系很差的哥产生信赖感,但他起码能够确定,日后不会出现谭栩被施压回国的狗血情节了。

  但谭栩却对余宴川的反应感到很意外。

  他说这话只是为了让余宴川减轻一些心理压力。在地铁上是余宴川先提到的“你爸妈那个脾气”,谭栩以为是他的严父严母给余宴川造成了“拐跑他们乖儿子”的负担。

  但余宴川的关注点显然与他不同,是在担心他面对爸妈会难办或者怕他被爸妈逼回去。

  谭栩自认成熟的做法没能得到理解,他这才发现余宴川这一想法的根源是在把他当孩子来看待。

  还是那种叛逆期会被父母教训的羽翼未丰的孩子。

  谭栩第一次这样直白地面对他们的年龄差,明明只差了两岁,他蹦一级、余宴川再留一级,他们都能做同班同学。

  思来想去,也许是因为他还没有大学毕业,而余宴川已经走入社会。

  这种感觉确实微妙,谭栩刚上大一的时候偶尔看到低一届高三同学,也会产生这样的错觉,好像比他们大了很多很多一样。

  这并不是最让谭栩在意的,他最在意的是他居然到现在才意识到他们之间存在这样一个认知差异。

  就好像他俩不太熟一样,仍然还是一对搭伙过日子的炮友。

  谭栩非常不痛快。

  上午的阳光不算多耀眼,但走了几分钟的路依旧让人气喘吁吁,余宴川进门后先打开了空调,他路过那个装着塑料花的花瓶时,状似无意地将它往窗帘后的暗处推了推。

  但他确定谭栩还是看到了,因为在他回过头后,谭栩正盯着窗帘一角出神。

  看到就看到了吧。

  冷风渐渐驱散了暑气,他掠过谭栩向洗手间走去,被人拉住了衣角。

  “那朵塑料花,”谭栩声音有些发哑,“是什么意思?”

  余宴川看着他扣在衣角上的手指,说道:“没有什么意思,只是当时做好了想送给你,没送出去而已。”

  也挺奇妙的,如果他那天成功送了出去,也许这朵花就不会承载这么多含义了。一个物件不会永远珍贵,也不会被赋予那么多珍重的心意,但经历了遗憾的物件可以。

  “为什么没送出去?”谭栩垂下眼,似乎是在回忆当初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跨年夜太遥远,他半晌才记起来一些片段:“那天晚上你去江滨广场了?”

  “去了。”余宴川点头。

  谭栩没能说出话,仿佛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他的脑子里混沌一片,最后只问:“那现在呢,现在还可以送给我吗?”

  心跳快得耳朵里只能听到砰砰响,余宴川抬眼看过来,笑了笑:“可以。”

  紧接着眼前落下一片阴影,谭栩拉着他的胳膊扯到面前,不由分说地吻了上来。

  余宴川的腰顶在桌边,手向一旁撑住,没留神将放在桌上的手提袋扫落在地,纸盒子摔开,撒了一地喜糖。

  何明天这个晦气玩意儿!

  谭栩的吻远比他的道别吻更用力,温热又沉重的呼吸扑来,余宴川只觉连发丝都在发烫,扣在颈后的手不断收紧,他避无可避,只好被迫将这个吻继续下去。

  谭栩的手得寸进尺,他不得不从亲吻的间隙阻止道:“等一下,去洗澡。”

  但谭栩仿佛成瘾一样扣住他不让走,他挨得很近,能够看清每一根眼睫的弧度,他低声问:“花店的名字,塑料枝,是因为我吗?”

  余宴川的喉结动了动,速度缓慢地闭上眼睛:“是。”

  一个字足以割断绷紧的神经,谭栩难以抑制地头脑发热,他拉住余宴川,一同挤进了浴室里。

  隐晦的表白像是开启一段新关系的里程碑,谭栩发现他没有一分一毫想要上床的心思,他只想接吻,在水雾里、阳光下、满地喜糖中,随便什么地方,没有再比接吻更重要的事情了。

  不知道是否算是补偿性报复接吻,把这么久以来每一次情浓处的克制和收敛都补回来。

  这个澡洗得乱糟糟的,谭栩在他的脖子上肩膀上咬个没完,水雾氤氲了整间浴室,余宴川晕乎乎有些透不过气,他把紧闭的门mó,fǎ,xúe,yuàn,制作推荐~推开一条缝,从客厅里吹进一丝冷气。

  谭栩从后面牢牢搂住他,脑袋埋在肩侧,余宴川被他咬了一身红痕还要分神去挤沐浴露,好像在洗家里不讲道理又黏人的猫咪。

  “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相信我,行不行?”谭栩忽然小声说。

  声音被水流声掩盖了七八分,虽然这个距离足以余宴川听清楚,但他还是愣怔一下:“什么?”

  谭栩摇了摇头,湿漉漉的头发蹭在皮肤上有些发痒,他侧过头,在他的脖子上落下一个吻:“没事。”

  余宴川耸了耸肩膀:“你是说林予的事吗?”

  “嗯。”谭栩不愿多说,“一会儿再给你细讲吧。你相信我吗?”

  余宴川从起雾的镜子里看着他,模糊中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用浴球打好的沐浴露飘出几个圆圆的泡泡,他说:“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