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鸣来这一趟也不是闲得找乐子,他在临走前通知了谭栩一声,爸妈叮嘱他研究生记得申请国外哪个哪个学校,本校的预推免就是个保底选项。

  谭栩轻飘飘地说:“可以滚了。”

  他点下文档保存,窗外传来轰隆一声闷雷,看来天气预报也不完全准确,夜间雷阵雨提前到了中午。

  安城大学是国内的top了,也就他们家这一帮眼高手低的人看不上。

  余宴川在厨房埋头择菜,外面打着雷都不留他哥下来吃顿饭,看来谭栩和谭鸣的关系比半年前还要紧张。

  豆浆机的噪音让谭鸣无法体面地做个总结,眼看着外面黑云压城城欲摧,他在屋里勉强坐了十分钟,起身要走。

  余宴川连忙站起来:“你等会儿!”

  谭鸣开门的动作顿了顿,轻皱着眉,看着他走过来,拿起了地上那瓶杀虫剂。

  “走吧。”余宴川替他拉开门,在他迈出去的一刻朝着楼道里狂按了一圈杀虫剂,没等药雾从半空落下来就“嘭”地把门关上。

  适时响起一声雷鸣,响亮得好像老天爷在拿着棒槌四处敲。

  他转头就看见谭栩臭着张脸站在身后。

  “干嘛?”余宴川看到他手里把玩着一个小盒子,立刻骂道,“不做,你当我跟你谈恋爱呢?我要做饭了。”

  他去厨房把手洗干净,谭栩阴魂不散地跟在身后,没等他开口赶人,就被揪着领子按在了橱柜上。

  “你自己心情不好别来烦我。”余宴川冷下脸来,幽邃眼眸里透着烦躁,把按在领口的手甩开。

  倾盆大雨来得毫无预兆,响雷震破了天幕,雨水顺着天窟窿一股脑倾泻下来。

  窗玻璃外如同被开到最大的水龙头对着冲,屋外很快白茫茫一片,雨水密得连看对面楼都只剩一副模糊残影,像滤镜开到最大的复古定格照。

  就这么几秒钟,估计纱窗旁边摆的那盆吊兰这礼拜都不用他浇水了。

  余宴川推开他,往屋子里走。

  这场雨来势汹汹,压得整片天都黑漆漆,他不得不把灯打开,几乎叫人分不清是中午十二点还是夜里十二点。

  关窗户的时候还被迎面浇了一胳膊雨。

  “你就不烦吗?”余宴川听到身后有打火机“咔哒”一声响,谭栩说,“一礼拜没出去鬼混憋死你了。”

  “跟你没关系。”余宴川看着他咬在嘴里的烟,又说,“我的烟收费,要么你自己去买。”

  话音落下,客厅那盏吊顶灯倏地熄灭,连闪烁一下的机会都没有,眼前顿时落入黑暗,谭栩手中那一点熹微的火光变得格外明亮。

  厨房的噪音也随之消失,停电了。

  好在没有打闪,不至于让黑咕隆咚的屋子因为阵阵惨白而变得诡异。

  窗户紧闭下温度不断攀升,闷热低气压与上午的室外不相上下,余宴川走过去,两指抽出他嘴里含的烟,按在烟灰缸里。

  “晦气。”他推开卧室门,挂在墙边的捕梦网被风吹到了地上。

  他停下脚步,反手把跟在后面的谭栩推出去,两个人走向对门屋子:“谁提的去谁屋,反正我不想洗床单。”

  谭栩的房间简洁宽敞,终于不会像上次一样在推搡里扬飞一整套塔罗牌。

  昏暗的房间里只能听到隔着一层窗玻璃的淅沥雨声,在喘息声里有些失真,衣料摩擦声被无限放大,余宴川在头晕目眩的推倒爬起来又推倒又爬起来里,抽空说了句话。

  “当炮友得有个规矩,以后上床之前不能抽烟。”

  谭栩的衬衣早就被丢到了床下,只剩一条半散不散的领带空荡荡地挂在胸前。

  他一手还压在余宴川的手腕上,直起身想了想,从床头柜里找了一枚薄荷糖丢到嘴里。

  这是谭鸣那个大酒店最喜欢的薄荷糖牌子,前台旁边的琉璃碗里装得满满当当。

  咬开了有草莓流心,冰凉的薄荷味在舌尖绽开,口腔与掌心的温度宛如冰火两重天。

  进行到一半时供电恢复了正常,客厅内灯光大亮,堪堪照进敞开的卧室门,余宴川睁开眼睛,可以看清楚谭栩的脸。

  一半仍旧隐藏在暴雨下的黑暗中,另一半被微弱的光勾勒出轮廓棱角,眼里是发泄情绪的痛快。

  余宴川第一次知道他有这样奇妙的刺激点,在看清他眼底情绪的这一刻不自觉呼吸一紊。

  阵雨终究是阵雨,狂风不再试图砸穿玻璃,天光缓缓回亮,但听声音雨势似乎还没见小。

  余宴川一只手垂在床边,闭上眼就仿佛能听到他亲哥在耳边念经。

  鬼混归鬼混,事业不能忘,男人要自爱,不能太放纵……

  他精疲力竭地抬起胳膊在床头柜上摸着。

  “当炮友的第二个规矩,上完也不许抽烟。”谭栩说。

  他还跨坐在上面没有动,左腿牢牢卡着余宴川的腿,让他不得不微微抬高了一个角度。

  余宴川第一次这么疲惫,气沉丹田才挤出来半句话:“糖。”

  谭栩剥了一颗塞进他嘴里,又捏着他的下巴:“躺着吃糖容易噎死。”

  余宴川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我不是傻子。”

  他们不需要事后缱绻这个环节,两个人默默发了会儿呆,谭栩拿好衣服就去了浴室。

  他今天确实气不顺,不止今天,长这么大不管什么时候看到谭鸣都会气不顺。

  这个比他早出生四年的哥就像挂在毛驴头上的假苹果,毛驴懒得追着走,赶驴人还得在旁边拿鞭子抽。

  他记不清一天之内要听到多少次“学学你哥”,从初中听到高中,从高中听到考研。

  在这位心理阴影一般的哥哥的作用下,谭栩被包装成了一个优秀有才华、待人接物细致体贴的完美作品。

  他必须要一步一个脚印顺着谭鸣的老路走,不能走偏半步。

  在外多光鲜亮丽,内里就塞了多少败絮,他把那副臭样子藏得很好,除了余宴川和谭鸣之外还没有人见识过。

  也许这就是他可以接受和余宴川合租的根本原因,毕竟炮友最好没事儿就别见面,从床上衍生出来的感情多半不靠谱。

  但比起在宿舍装成彬彬有礼的好大哥,还是在合租屋活得更轻松一些。

  谭栩很快就冲完澡,把衣服慢慢穿好。

  他知道余宴川也有个哥哥,同样优秀得惊为天人,同样常常被他爸妈当作楷模加以鞭策。

  但他哥人很不错,起码对弟弟真心实意,比他妈还操心,在这一点上就把谭鸣甩开了八条街的距离。

  家庭啊,家庭多重要。

  不一样的哥,造就了不一样的性格与人生。

  “死里面了?”有人敲了敲浴室门。

  谭栩拉开门正要说话,重新运作起来的豆浆机再次配合响起:“嗡——”

  他牙根痒痒,走近一些贴着余宴川的耳朵说:“豆浆机换个减震的,三天之内它不换,我就买个其他会震的来陪它。”

  “你还有这癖好呢?”余宴川看他一眼,波澜不惊地进了浴室,“买呗。”

  门被无情地关上。

  雨势渐小,谭栩把背风面的窗户打开,看到客厅的茶几上躺着两枚硬币。

  看来玄学杂家又给自己算了一命,也不知算出来什么稀奇东西没有。

  谭栩打开手机,宣传部的聊天群早就99+,看样子在商量今晚的团建要不要搬到室内。

  讨论的结果已经出来了,意思是先等等看下午雨停不停再定。

  还再定个屁,就算停了操场也是潮的,一群女孩子在潮草坪坐一晚上也太受罪了。

  他回了消息:去室内吧,预约一间教室。

  消息一经发出,立刻有不少人响应,林予主动请缨去预约。

  谭栩看着他发言才想起来,方才那场雨是一道雷突然间劈出来的,算算时间,林予要是走得慢,当时可能还没到宿舍。

  毕竟是为了迁就他才把地点定在了校外这家超市,怎么说也得问一问。

  他点开了私聊:刚刚有事,没顾得上问,没有淋到雨吧?

  林予回复很快:没有的,到了寝室才下雨哈哈哈哈哈。

  林予:对了,超市里碰见的是咱们上一任部长吧?晚上团建要不要叫他?

  谭栩有些意外,他印象中林予似乎没见过余宴川。

  他没有纠正应该是上上任:不了,学长挺忙的。

  还学长个鬼,学长现在已经在商业街卖花了。

  命途多舛的豆浆机完成使命,滴滴滴叫了几声,谭栩放下手机,走过去把盖子打开,被扑面的热气燎了一下。

  “余宴川!”他又喊了一声,“豆浆打好了。”

  浴室里乒乓响了会儿,余宴川莫名其妙地走出来:“打好了就盛出来啊。”

  谭栩“哦”一声,拿了两个碗放在旁边,皱着眉看向香气四溢的豆浆机。

  “算了我来吧,你再倒自己手上了还得送你去医院。”余宴川不留情面地把他挤开。

  他轻轻一转把装着豆浆的杯体取下来,将豆浆倒入碗里。

  余宴川倒完一碗,才犹豫着开口:“谭鸣的车牌号,是531吗?”

  谭栩正盯着他的小臂青筋看,闻言愣了愣:“不是,他车牌是886。”

  “嗯。”他点了点头。

  “怎么了?”

  余宴川避而不谈,偏头点了点两碗豆浆:“端过去。”

  谭栩本想一手端一碗,没想到被烫得瑟缩一下,最后还是跑两趟挨个端。

  余宴川本来想说他可以单手钳着上半边,但看他都跑完一个来回了,只好把话咽了下去。

  他瞥了眼窗外,刚刚洗澡时看到楼下停了辆黑色的5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