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子如昭景泽所言, 昭景泽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简穆与昭景泽也只在旬休时在昭侯府所在的坊市大门处偶然见过一次,简穆是去接昭大娘去马场打猎的。

  明明与上次见面只隔了一个半月, 简穆却觉得已经好久不见了。

  简穆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明明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变化, 但他总觉得自己与昭景泽的关系确实有些变化了。简穆有点儿别扭,又有点儿高兴,内心纠结成一团, 最后只笑着打了声招呼:“长含。”

  昭景泽比简穆就自然多了, 骑在塔黑的背上, 斜飞入鬓的眉高高扬起:“好好玩, 可别比大娘还不如。”说完,一甩鞭便带着数名军士往宫城方向行去。

  望着昭景泽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简穆忍不住弯起了唇,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什么,但心情就是飞扬了起来。

  除了这一点波澜, 简穆的生活几乎没什么变化,不过,在离开国子监之后, 简穆没想到自己竟然能提前光顾翰林院。起因算是凌云阁的画像——截至到六月, 简穆前前后后为12位功臣画了画像, 六月五日,朝廷举行了仪式,正式将这12幅画像供奉进了凌云阁。

  这个仪式,简穆这种末流小官自然是无幸参观的, 不过六月中旬时, 圣人微服来了一趟兴庆宫。

  圣人来时几乎没啥动静, 简穆自然也不知道,圣人在课室外便看到简穆背着手一步一挪地在课室里转悠,抑扬顿挫地讲着「曹冲称象」的故事。他的儿子和孙子们则是或者埋头唰唰唰地乱涂,或者脑袋跟着简穆的位置乱转,时不时举手问着类似「大象的耳朵像蒲扇,先生,什么是蒲扇?」之类莫名其妙的问题。

  简穆走到坐席前一边随笔画了一个蒲扇,一边解释:“蒲扇就是用蒲葵叶制成的扇子,百姓们都喜欢用这种扇子,因为相比团扇来说,蒲扇要便宜许多。什么?一两银子?你可真有钱,一两银子可以买几百把蒲扇了……”

  简穆给这些完全不知道人间疾苦的小朋友们展示了一下蒲扇的图样,说道:“不过,在百年前,蒲扇确实卖出过一两银子的价钱。曾经有一位名士就拿着蒲扇上街逛了一圈儿,别人效仿他,便也想要这扇子,一时之间,蒲扇的价格翻了几倍。这其实是一种「名人效应」,《燕策》中有个「一朝之贾」的故事……”

  圣人听简穆告诫他的子孙们「不要受这些手段蒙蔽谨防被当冤大头」时,嘴角就开始抽抽。站在圣人身边的郑学士更不自在,他只听过简穆的书课,没想到简穆的画课是这样上的。

  好在,简穆或者讲历史或者讲些市井民情,并没有说出格的事情,圣人听着听着也觉得挺有意思,倒不是简穆的话有多高深,而是简穆看事情时的某些角度很特别。

  也是在这一天,简穆又和圣人一对一聊了一会儿天,圣人提起凌云阁画像时,突然说了一句,“你也没在翰林院挂职,朕单独赏你,你想要什么赏赐?”

  一般这种时候,聪明的臣子要不就说「您请便」,要不就提个无关紧要的小请求,简穆一时之间也没什么想要的,不过圣人提到「翰林院」倒给他提了个醒。简穆说谨慎吧,是挺谨慎的,但要说起胆大,有时候胆子也挺大。

  简穆对着圣人一鞠躬,不客气的提了要求:“臣想借阅翰林院的书籍。”翰林院的书籍对外是完全不开放的,除了翰林院里的人,以及圣人太子、三省六部的最高长官等几人,其他人想要借阅翰林院的书籍全都需要打报告。

  圣人没想到简穆会提这个要求,简穆的解释是,离开国子监后,再想看书,除了书铺里市面常见的书,就没有其他地方可寻了,总之,就是把自己说得求知若渴又比个庶族还不如。

  圣人问了简穆几句,发现简穆对国子监书楼里的藏书了解颇多,确实是个经常看书的,想了想便答应了,反正真正珍贵的书籍,简穆就算去翰林院也借不到。

  简穆如果知道圣人的想法,除了吐槽对方抠门外,还得说圣人想太多。简穆去翰林院也没借什么稀奇古怪的书,而是想看看与高句丽有关的书籍。不过未防突兀,简穆最开始借阅的是简爹任地登州辖内的县志抄录本。而这事也成了简穆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打发闲暇的固定项目——简穆总觉得,看看那周围的事,似乎距离某人就没那么遥远了。

  至于昭景泽出征这件事,说实在的,简穆想了又想也没想出自己能对昭景泽有什么帮助,泄气的同时就把念头打到了佛祖身上。简穆跑去了清泉寺咨询,最后亲手抄了一份《文殊师利菩萨宝藏陀罗尼经》供在了佛前,简穆有些自嘲地想,与其说这份经文是为昭景泽抄的,不如说是为了安自己的心。

  出征之事是在七月时传出来的,简穆没能为昭景泽送行——圣人离京当日,全京戒严,太子率领百官在朱雀门为圣人送行。简穆站在队列的最后面,借助星光与火把的光亮,努力地扫视着远处的队伍,最终也没找到昭景泽。他也是事后才从昭大娘那里得知,昭景泽早在圣人出京前两天就已经离开家去了京郊大营。

  简穆一边算着大军行进的速度,一边开始准备搬家——他要搬去简怡叶氏的那个宅子。

  简怡当时认准了要简穆与他们一起住,所以宅子里本来就有简穆的院子,而且简怡直接给简穆留的就是主院。而简爹继母当时不知道简怡会外出游学,宅子直接租了五年,简怡和叶氏也确实把宅子好好拾掇过,此时他们要出京,宅子空出来就太可惜了。正好简穆也有独住的意思,他现在又有官职,简老爷子和简在渊夫妇劝了简穆一阵子,发现他确实想搬出去,也就答应了。

  骑在大白背上,望着简怡何安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时,简穆并没有太多伤怀,心里却有些羡慕:真想一起去啊。

  反而是何平,吸着鼻子红着眼圈儿,向简穆讨安慰:“少爷,我现在就开始想二少爷和何安了。”

  简穆勾起一边唇角:“我本来想让你跟着简怡一起走的。”

  何平一听简穆这话,瞬间不伤感了,惊恐地看向简穆:“少爷,您不要我啦?!”

  简穆一勒缰绳,大白转了个身,往京城方向踱步而去。何平赶紧跟上简穆,一定要简穆给他个说法,简穆只说了个名字就让何平闭嘴了:“叶六娘。”

  这个叶六娘和简怡的岳家没有关系,而是兴隆木行叶掌柜的闺女,何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和人家姑娘对上眼的。叶掌柜前几天给简穆下了帖子谈了谈他闺女和何平的事情,简穆也是那天才知道兴隆木行背后的东家是顾家,不是顾铭他爹所在的大房,而是顾家的三房。对于何平与叶六娘之事,简穆有些意外,只说回去考虑考虑。

  何平的眼圈儿已经被脸颊衬得都没那么红了,半天才吭吭哧哧地嘟囔:“少爷,您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简穆瞥了何平一眼,不冷不热地说道:“我怕是迟了半年了。”

  何平闻言立马换上一副讨好的表情:“我没想瞒着少爷,只是……”只是,简穆这一年也是事情不断,何平自己也没拿定主意。别看叶六娘只是叶掌柜的闺女,人家从小也是衣食无忧,不比小官之家的小姐差。而且,他总觉得叶掌柜也是在他家少爷入职上书馆后才考虑他的。

  简穆奉行恋爱自由,也不在乎女方一些看似「势力」的考量,不过在何平这里他有个问题:“何平,你若对叶六娘有意,我就给你作主了。不过我想让叶掌柜先解决叶六娘身契之事,你们以良人身份成婚,以后能省去很多麻烦。”

  何平眼圈儿又红了,半晌后才说道:“我都听少爷的。”

  简穆点点头。

  八月廿日,大军启程后的第26天,简穆散职回家时,却是在自家门口撞上了韩疏。

  简穆第一反应就是昭大娘是不是有事要找自己,昭景泽离开后,昭侯府基本就处于紧闭大门的状态,简穆会时不时给昭大娘送点儿东西,但也没再带她出去玩。

  “韩侍卫,大娘有事?”

  韩疏先对简穆行了一礼,然后双手平举,一个中间有一道折痕的信封平躺在他的手掌上,信封上四个遒劲势沉的墨字便映入简穆眼帘:简穆亲启。

  是昭景泽的笔记。

  昭景泽的信中没有什么重要的事,都是些日常琐事,例如午食吃了你送的油茶,味道不错、例如塔黑被陛下的桑赤给欺负了,有些闹脾气。

  通篇不足三百字,似乎什么都没写,又似乎什么都写尽了。

  简穆摩挲着信纸中间的折痕,心脏酸酸涨涨,自昭景泽离京后,那种不上不下的虚无感一下子有了实处:“长含,我是不是可以有所期待呢?”

  自那以后的三个月,每个月的廿日,韩疏都会在简穆散职后出现在通善坊宅子的大门外,而每个月的廿日对简穆突然就变得特别起来。

  对此,简穆忍不住期待着、喜悦着,又对昭景泽有些咬牙切齿,这人是把自己当成《小王子》里那只狐狸了?

  想到此处,简穆赶紧呸呸呸了三声,这个比喻也太不吉利了。

  简穆按部就班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每日都精神奕奕的,上书馆那些精力充沛的孩子们都隐隐察觉他们的简先生似乎遇到了什么好事,不然怎么每天都笑得像朵花似的,就连一直和简穆作对的九皇子都有些疲了,反正不管他怎么折腾,简穆都不紧不慢地笑眯眯地把他按住,然后该打打该罚罚。

  和简穆关系最好,对简穆最为亲近的八皇子则私下偷偷问简穆:“先生,你最近好高兴,是有什么好事吗?你要升官了?”

  简穆闻言,不自觉地摸摸自己的脸:“这么明显吗?”

  不过,简穆对八皇子有些无语,这么大点儿的孩子提到好事,第一时间想到升官正常吗?

  “八殿下说笑了,臣弟出去游学了,前些日子寄回来了好多有趣的东西,有一个笔架特别……童趣,八殿下不嫌弃的话,臣转送你吧。”

  “真的?”八皇子先是惊喜,又有些犹豫,“为什么啊?”

  因为和你被九皇子给摔了的那个笔架有点儿像——不过,简穆当然不会这样说,他也是话赶话才说到这里,也略觉不妥,解释道:“不止八殿下,今年成绩最好的五个人,臣都准备了礼物。”

  “哦。”八皇子发现简穆不是特意给他准备礼物的有点儿失望,不过转瞬又高兴起来,反正有他一份。

  简穆见八皇子这样,也笑了。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呀迟了许久,今日实在太忙了,回来就码码码改改改,也没提前打招呼!

  非常非常抱歉!m(_ _)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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