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国子监,大门下停了数辆马车,其中有一辆是简宅的。车夫见到简穆一行,对车厢里面叫了一声:“郎君,八少爷九少爷出来了。”

  简在渊掀开车厢前的帘子,探出头来,看到自家两个孩子,一个被背着,一个被架着,吓了一跳,赶紧从车上下来。

  “八郎、九郎,你们怎么了?”

  简怡的瘫痪瞬间痊愈,简穆更加尴尬,赶紧从王宇背上跳下来,给简在渊行礼:“就是腿跪麻了,没有大碍。”

  简在渊看着二人除了没什么精神,看起来都还好,这才松口气。

  简在渊先和王宇和赵晨道谢,让两人赶紧上车回家,又走向另外一辆车,那辆车挂着的灯笼上写着「顾」,应该是顾铭的家长。简在渊向里面的人行礼辞别后,才领着简穆简怡上了自己的马车。

  简在渊的车比简穆简怡的宽敞不少,里面装饰简洁,却处处透着细节,很有简宅的风格,简穆猜测,这辆车一定是卢氏特地布置过的。

  简在渊看起来没觉得两个侄子第一天就打架被罚跪有什么大不了的,面色十分轻松,还分别给两个人塞了块儿豆糕:“先垫垫,回家就有好吃的了。”

  简穆心里一暖:“劳烦婶婶了。”

  卢氏显然已经知道学里的事:“真是的,就算要罚也该让你们先吃饭啊,饿坏了怎么办?”

  简穆和简怡也确实饿得不行,一顿风卷残云,把卢氏准备的四菜一汤全部扫荡干净,才重又恢复了青春。

  简穆简怡这个岁数还是未成年,卢氏也没避讳,就让大夫在正堂里给他们两个看了看膝盖,因为他们俩也就膝盖有点儿疼。大夫看完也说没事,睡觉前把淤青揉一揉,揉开了再敷一敷就行了。

  等把大夫送走,三个大人才开始问两人具体是怎么回事,等听完简穆简怡的叙述,卢氏气得不行:“真是下作!顾家怎么出了这么个……”个什么,卢氏没说,但肯定不是好话,“谢祭酒也是,下药可不是小事,怎么罚得这样轻?”

  祖父也摇摇头:“原以为国子监的风气好些了,不想还是有限。”

  简穆和简怡有些好奇。

  简在渊给二人解释:“你们大伯父家的堂兄没有来国子监,就是因为那时候国子监学风不堪,六年前有一名地方上推荐来的乡贡生被人关在了库房,后来那库房起火,昭侯府的世子去救人,也被连累,两个人最后一起被烧死了。”

  简穆和简怡震惊不已。

  简在渊难得叹气:“那时候谢祭酒接手,对国子监一番整顿,之后这几年国子监的风评好了很多,也没听到有什么特别恶劣的事,你们祖父才写信让你们几个入学的,没想到……”

  简穆想了想:“既来之,则安之。这次也没出什么大事,以后我和简怡小心一些也就是了。”

  卢氏好奇:“八郎,你怎么知道你的竹筒被人动过了?”

  说起这事,之前祭酒和监丞问他都没具体说,不过卢氏问起来,他就直接从书篮里拿出自己的竹筒给卢氏看。简穆指着一道贯穿盖子和筒壁的划痕:“我每次盖盖子都会让这条划痕对准。”

  卢氏恍然大悟:“幸亏你有这个习惯。”

  天色已晚,众人各回各院,一家人心情都不是太好,不过都还算平静。

  顾家却是一阵闹腾,顾铭最后是被助教给背出国子监的,然后到了家连口水都没有,就被他爹按在条凳上打了一顿。直到顾家的老太太被顾夫人请来救场,顾铭才被解救下来。

  顾铭的屁股伤上加伤,手疼膝盖疼,全身都疼,真是哭成了个泪人儿。

  顾夫人茂氏拿着帕子抹着眼泪:“你怎么下这么重的手!大郎在监里没吃没喝地跪了两个时辰,又被打了手板,有什么错也抵了!又没什么大事,你非要打死他才算吗?”

  顾常宇听见茂氏的话,刚刚打完儿子稍减的怒火又腾地烧起来:“什么叫没什么大事?是不是要等他弄死两三个人才算是大事?!”

  顾常宇看着被茂氏搂在怀里的顾铭,一声怒喝:“装什么死,给我跪过来!”

  顾老夫人虽然过来阻止儿子打孙子,但此时并不干涉儿子训孙子。

  顾铭浑身一抖,祈求地看着母亲,茂氏无奈摇头,顾铭只得乖乖从茂氏怀里蹭出来,跪在了正堂。

  顾常宇深吸一口气:“你老实说,你为什么找简家孩子的麻烦?就因为茂秉文被打了?”

  “我以为是他们给昭景泽说了什么,昭景泽才让舅舅打了表哥。”

  “你舅舅是什么人,昭侯是什么人,你以为两个刚来京城的小孩儿凭什么能说动他们?”

  “他们也和我说了,他们没跟昭景泽说过话。”

  顾常宇差点儿被气笑,也真的笑了:“合着半天,你根本什么都没弄清楚,你的脑子被狗吃掉了吗?”

  顾铭看他爹笑了,也放松了一些,问他爹:“表哥为什么被打啊?以前舅舅都没打过他,不就是甩了一个小官儿家的儿子一鞭子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顾常宇看着面前的傻儿子,按捺住抽人的冲动:“三个月前徐州刺史家的二儿子当街踹了一名老妪,当时老妪无事,跟着的下人还赔了银子,结果那老妪还没到家,就死在了半路。”

  顾常宇冷冷地看着顾铭:“你知道那个踹人的郎君现在在哪儿吗?”

  顾铭被他爹看得打了个哆嗦,顾常宇盯着顾铭:“杖四十,徒刑三年。徐州刺史降一级留用。”

  顾铭不信:“怎么可能?!那不过就是个庶民!”

  顾常宇最终还是没忍住,抽了顾铭一巴掌:“蠢货!简家那个才来京城没两月的小子都知道,圣人去年下诏九九尊老,才过去不到一年,解家那个就打死了一名老人,他爹如果不是解瑞明,他的小命能不能保得住都得另说!”

  顾常宇喘口气:“现在明白为什么昭侯两句话,你舅舅就打了你表哥吗?”

  顾铭泄气:“明白了。”

  顾常宇突然问了一句:“谁给你出的主意,明面上弄脏简家孩子的书本,暗地里给人家下药?”

  顾铭抬眼看着他爹。

  顾常宇恨铁不成钢:“凭你的脑袋,想不出这种招式。”

  顾铭闷闷地:“柳昶说的。”

  顾常宇想了想问:“柳家,光禄卿家的?药也是他准备的?”

  顾铭点头。

  顾常宇不屑地皱了皱眉:“少弄这些歪门邪道,这种事再有下次,我打断你的腿。”

  因为膝盖还有瘀伤,简穆和简怡第二日没有跟着武师傅几人晨练,而是背了半个时辰的书。这其实也是简在渊和卢氏与他们相处不久却很愿意照顾两个人的原因,在他们看来,简穆和简怡实在是独立又自律。这样的孩子可能很难得到长辈的关注和宠爱,但是站在客居亲戚的立场上,这种品质就很招人喜欢了。

  送祖父出门后,简穆简怡还有一段时间才要出门,就和何平、何安以及武师傅家的两个小子一起练字。何平与何安的字是简穆亲自教导的,何安的字甚至不比简怡的差。写到一半,何平突然拍了脑门,声音清脆。简穆将笔下的「塔」字写完,才抬头看何平:“怎么了?”

  何平将简穆带出小书房:“昨日忙乱,忘记和少爷说,苏家的王六把今年的红利送来了。”何平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一个盒子,里面躺了一封信和两张飞钱。飞钱类似汇票,可以在出具飞钱的柜坊「凭票取钱」。

  信是大舅舅手下的苏忠写来的,大概就是说,总账汇录后再给简穆送来,现在简穆和简怡来京城,担心二人花费不够,大舅舅让他先把今年的红利送过来,余下一月多的钱算到明年去。之所以是两张飞钱,是因为其中还有一张是大舅舅回到幽州后才得知两个外甥来京上学,额外给两个外甥补的程仪。

  简穆看了看上面的数额,笑了笑:“还是大舅舅大方。”

  何平没敢说话。

  “今天把王宇那部分兑出来,单独换成一张飞钱,散学时拿来国子监。”简穆想了想,问:“院子找好了吗?”

  何平摇头:“还没,武师傅每天都会去牙行一次,有了会告诉您。”

  “好。”

  待简穆简怡出门时,卢氏给两个人的左手都圈了一圈儿纱布,还特别逼真的在纱布内层抹了药膏。卢氏给两个人解释:“这就是个态度,有人问,你们就说是你们祖父打的。”

  简穆和简怡笑应了。

  简穆和简怡进入课室时,不少人都看见了二人四只手,其中三只裹着纱布,就猜测两人在家都挨罚了。不过由于简穆昨日看贼似地看了众人半刻钟,只有赵晨一脸同情地慰问了简穆简怡。

  简穆这才想起来,还有件事没解决,放下书篮,简穆转身看向坐在他后面的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

  作者有话说:

  顾常宇:祖宗保佑,幸亏还有大儿子可以继承家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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