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简穆看着简怡的头顶,想起以前听过的一句老话,说是「一旋横,二旋拧」,虽然没观察过,但简穆觉得简怡一定有两个旋。

  简穆等简怡不安地缩了缩肩膀才打破寂静:“说吧,怎么回事?”

  简怡声音闷闷地,也不敢看简穆:“考试时,我也用了左手。”

  简怡偷偷看简穆一眼,简穆瞪简怡,语气严厉,但没有火气:“抬起头来。”

  简怡乖乖抬头,觑着简穆的脸色,挪着屁股凑到简穆这一边,讨好地笑:“哥,我知道错了。”

  简穆神色依然淡淡:“那你应该也知道,我不赞成你这样做。”简穆看着简怡:“简怡,你是不想跟我分开是吗?”

  简怡点头,眼里有一丝不安和茫然,简穆想,是不是青春期的孩子都没有安全感?还是因为那个偏心眼的爹?

  简穆握住简怡的手,很冷静地说:“简怡,我们早晚要分开的。”

  简怡眼圈一下就红了:“哥,你别不要我!”

  简穆哭笑不得,揪了揪简怡的鼻子:“王宇真是没说错,你可真是个哭包。”

  “简怡,你和我是兄弟,不管是不是一起生活、一起学习,我们都是兄弟。但我们也是独立的个体,将来,我们都会拥有各自的生活。”简穆轻抚着简怡的背,语气轻缓:“简怡,我从来不要求你一定要按照我的话行事,比如这次,你因为想和我同班,就故意考砸,如果你提前和我商量,我只会告诉你我不赞同,如果你坚持,我也不会阻拦。”

  简怡被简穆的动作和语气安抚住,问简穆:“真的?”

  简穆点头,肯定地道:“真的。”

  简穆看着简怡:“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你必须想清楚你在做什么,并且是否愿意承担相应后果。简怡,如果你真的想清楚了,你不该在事后害怕面对我。”

  “哥。”

  “简怡,不要做愧心的事。”

  简怡把头抵在简穆肩上:“哥,我知道错了。”停了停,又补了一句:“真的知道错了。”

  简穆一扫之前的严肃,笑眯眯地说:“错了就要罚,未来半年新铺子的账本就由你来做,没工钱。”

  “哥——”

  何平在外面惊地屁股一抬一落,片刻后,转头隔着何安看向武师傅,声音压得低低的:“听二少爷的声音就知道没事了,刚刚大少爷的脸色真是吓死我了。”

  武师傅淡定地一甩鞭子,加快了车速。

  国子监开学日,所有新生聚集在孔庙外,排成两列,鱼贯踏上泮池中央的拱桥,跟随谢祭酒进入孔庙。在监丞的唱礼声中,众人整理衣冠,随后抱手与眉齐高,躬身长揖,再后跪下以头点地三下,如此重复三次,向孔子行完三拜九叩礼。

  谢祭酒起身后,面向众人:“木受绳则直,金就砺则利,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望尔等在国子监学习期间,学而不辍,不负光阴。”

  众人齐声应诺:“谨遵祭酒教诲。”

  国子监辰初上课,午时休息,申中散学,一旬一休。

  开学第一天的流程和上辈子差不多,拜完孔子像后,学生由各助教领到课室,宣读国子监学规,然后就开始上课。

  今天上午只有一节《中庸》,讲课的太学博士姓任,气质与任课内容一般无二,中正平和。就是太平和了,本来课室里熏着火盆,温暖如春就特别适合睡觉,再加上任先生那把温润的好嗓子,简穆差点就睡过去。

  等到下课钟声响起,课室里出现好几个不合时宜的吸气声,多半是被惊醒了。

  坐在简穆左手边的小白胖子就是其中一个,圆圆的脑袋左右了个来回,才像是想起自己身在何处,慌慌张张地起立,和其他人一起垂首恭送先生。

  没错,赵晨不仅和简穆一起分在了丙四班,还和考试时一样,坐在了简穆的左手边。

  简怡在简穆的右手边,正好靠窗,此时也是一脸困倦。

  这个年纪的少年们嗜睡也是挑时候的,待任先生的身影消失在众人视线中时,课室里的少年们就各个都精神奕奕起来。

  赵晨问简穆和简怡:“你们午食在监里吃吗?”午休整整一个时辰,学生们可选择外出,也可在监内食堂用餐。

  简穆和简怡都不愿意折腾,整理好书案就和赵晨一起前往食堂。

  这个时候的食堂是自助式的,饭菜都盛好在盘碗中,学生们自去领取即可。菜品不算丰盛,稍微挑剔的学生一般都不会选择在食堂吃饭,简穆三人都没经验,吃完都表示,以后还是回家吃吧!

  赵晨更是震惊脸:“我二哥明明说,国子监的食堂全京有名的!”

  简怡翻了个白眼:“这么难吃能不有名吗?”

  简穆憋笑。

  不过三人最后还是忍着,将拿的饭菜都吃完了,简穆由此对赵晨刮目相看。

  三人吃完饭也没急着回课室,室外温度不高,但是冬日的阳光格外暖人,三人就顺着食堂外的长廊到处溜达,直晃到还有两刻钟就要上课,三人才回到课室。

  课室此时正一片嘈杂,里面的人看到简穆,语声一顿,然后,有位老生指着简穆的坐位:“你这是得罪谁了?我们进来后,就这样了。”

  简穆看向自己的书案,此时上面一片狼藉,今日要用的《中庸》和《论语》摊在上面,毛笔和墨锭混在一起,墨汁顺着打翻的砚台汇在案上:“滴答滴答”地坠向毡毯,连跪坐用的蒲团都未能幸免。

  简穆去食堂前将笔墨书纸都收回了书篮,犯罪的人不知道是自己带了墨汁,还是在他这里现磨的墨,也真是煞费「苦心」了。

  简穆点点头:“去吧,请监丞过来。”

  赵晨问:“就没人看见是谁做的吗?”课室里的人都摇摇头。

  简穆看向说话的老生:“蒋闻听,你为什么说是我得罪人了?”

  蒋闻听耸耸肩:“别人的桌案都没事,就你的这样了,明显就冲着你来的啊。”

  简穆点点头:“说的有道理。”简穆话锋一转:“今日除了送我们过来的助教、给我们上课的任先生,只有这间课室的人知道我的坐席。”

  众人一愣,之前还有人幸灾乐祸地看热闹,此刻也收敛了脸上的笑,问简穆:“简穆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怀疑我们中有人给别人指路了?”

  简穆没有说话,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站在课室的门口处,一个一个地观察着课室里的人。

  有人被简穆看得发毛,自然也有被简穆看得心头冒火,开始指责简穆:“你有什么证据说是这间课室里的人做的?”

  “这里大多数人和你连句话都没说过,你凭什么怀疑我们!”

  四班一共28人,除去简穆简怡和赵晨,还有25人,此刻课室有19人,简穆也不能肯定使坏的人就在其中,他也不过就是看看众人的反应。可惜,直到监丞到达,他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监丞看到简穆的书案,问清楚来龙去脉也气得不行,但是和简穆一样,他也没问出什么。距离上课还有不到一刻钟时,剩下的六人也回来了,从他们那里自然也没有收获。

  监丞无奈,只得叫来斋夫先帮简穆把书案收拾干净,又问简穆:“你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

  简穆摇头:“学生九月到达京城,一直在家准备入学考试,未曾与人结怨。”

  监丞看着简穆:“真的没有?”

  简穆觉得监丞意有所指,不过他没接茬,就只摇摇头。

  监丞沉吟一会儿,开口说:“此事监内也有责任,以后午间,课室这边的巡查会加强。”

  监丞准备离开,简穆跟着他走出课室,背对着窗口,从袖中掏出一个竹筒。

  监丞疑惑:“这是什么?”

  “学生的竹筒也一直放在课室里,学生想请您一起去找监里的大夫,看看里面的茶汤是否还干净。”

  监丞眼光一厉,简穆不闪不避地看着监丞。

  监丞不满简穆恶意揣度同窗给他下药,但还是陪简穆去了医室,简怡要跟着,简穆也答应了。

  医室的大夫将简穆竹筒中的茶汤倒进一个白瓷碗中,端着瓷碗置于鼻下……

  简穆和简怡回到课室时,讲学博士已经开讲,他应该也听说了刚才的事,见到二人只示意他们回到座位上。

  赵晨低声问:“你们和监丞干什么去了?怎么出去那么久?”

  简穆从书篮里拿出竹筒,喝了口水:“去书楼借了本《论语》。”

  赵晨看到简穆拿出的书,恍然大悟,随即又得意洋洋地说:“《论语》全文我都会背。”

  简穆被他的样子逗笑,前面的先生咳嗽了一声,简穆和赵晨赶紧坐正身子。

  半刻钟后,简穆手按腹部,脊背微弯,赵晨是个坐不住的,很快久发现了简穆的异样。

  赵晨偷偷瞥先生一眼,低声问简穆:“你怎么了?”

  简穆摇摇头,不过片刻,简穆举手:“先生,学生腹中疼痛,想净手。”

  简穆重新回到课室后,脸色比之前白很多,课室里的人大多都看出来了,赵晨也摸摸自己的肚子,低声嘟囔:“不会是食堂的饭菜有问题吧?我的肚子也有点不舒服。”

  简穆看他一眼,没说话,之后没多久,简穆又出去了一次。再回来,脸色更加不好,这么冷的天,简穆额上竟然出现冷汗。

  魏博士都皱起了眉,对着学生们说:“休憩半刻。”然后对简穆说:“你去医室看看,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下午的课要上六刻,也就是一个半小时,这中间,先生一般都会中断半刻钟,让学生放松休息。

  简穆谢过先生,就在简怡的搀扶中往医室走去,赵晨也要跟着,简穆想了想,答应了。

  医室在国子监的东南角,位置比较偏,附近有一小片梅林,其中一棵梅树据说超过百年,只是可惜如今尚未到梅花花期。

  简穆和简怡从医室出来时,就看到那棵百年梅树下站着的三个人,看校服,是国子学的学生。为首的少年挑衅地看着简穆,笑得不怀好意。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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