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笙回头,见一身白衣的顾明轩从一个拐角后走了出来。

  “这孩子虽然与我师姐有七八分相似,但满嘴的污言秽语。师姐之前曾与我有书信往来,提到一句说其知书达礼。他现在这副模样,倒是和传说中的柳桥风颇为相似……”

  他话还没有说完,月闲便插嘴。

  “你也不想想,江小公子流落到民间多少年了,学了些民间的脏话也情有可缘不是。”

  顾明轩盯了他一眼,只是这一眼,月闲便感觉似有尖刃在他身上划过,瑟缩一下。娘唉,当初小公子就是跟他住一个院子的,得受了多大的苦。

  顾明轩近前,沈笙本能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下一刻,顾明轩的手就搭在江源致的肩膀上。

  “把这孩子交给我,我带回无相宗,到时候自然会有法子知晓。”

  月闲躲在沈笙的背后,伸出头结巴道:“能有什么法子,不就是严刑逼供那一套。你们无相宗本就和江东流对付不过去,谁知道人到你那里,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说完,他似真怕沈笙脑袋一抽,将那孩子交给了无相宗,抓着沈笙的袖子。

  “公子,不能交给他。”

  对此,江远致也深表赞同。

  沈笙将顾明轩的手指一一拨开,把孩子抱到怀里。

  “明轩,我认为大人之间的事,不应该牵扯到孩子身上。”

  顾明轩身子微颤,不知道是不是被他气到了,半晌才道:“你以为我这是挟私报复?你别忘了,柳青芜她是我的姐姐。此子若真是我姐姐的遗孤,我怎么会对他不利。”

  顾明轩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这一番争吵,顿时引来不少村民围观。沈笙知晓顾明轩脸皮薄,向来不喜欢被这么多人围观。果然,还是他先妥协朝沈笙丢下句狠话之后,便扬长而去。

  “到时候,你死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潘渊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道:“顾小公子脾气怎么这么大,难怪没有人愿意跟他一起出来。”

  沈笙道:“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沈笙觉得,他混入无相宗,所行的荒唐事不少。可他对顾明轩一直没话说。那个时候,顾明轩虽总是板着一张小脸,跟在他身后。身份揭穿以后,他本以为整个无相宗里,只有顾明轩会站在他这边。但事实恰好相反。他男扮女装事情被揭露之后,反应最大的反而是他。明明是长了一张娃娃脸,怎么长大之后,身上反而多了一股子凌厉之气,让人亲近不起来。

  ——

  村子里发生人死之后又复活的怪事,这种事情想瞒也瞒不住,沈笙在村里转了几圈,便将事情打听清楚了。

  怪事有两桩,其中一桩便是一对成婚不久的小夫妻。妻子嫁过来不久,丈夫从江阳城回来时,遭遇到意外,不小心掉到河里去了。在水里泡了三天三夜,据说尸体捞回来时,脸都已经被河里的鱼虾啃得不成样子了。

  那新婚妻子只能从那被泡得发烂的衣衫上,勉强认出是自己的丈夫。

  在水里泡上个三天三夜,本就死得透透的,谁知停尸的当晚,那新婚妻子突然似是听到熟悉的咳嗽声,她本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下一刻她丈夫的尸体便动了起来。甚至还唤了妻子的小名。

  月闲听到这儿,吓得身体打颤,连忙搂紧了怀里的江远致。江远致被月闲搂在怀里,一脸的鄙夷,小脸微微侧了侧,正巧看到沈笙投来的目光,愣了一下,随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身抱住月闲,身子也跟着发抖。

  哇!好可怕。

  沈笙似是很满意他的动作,接着道:“如果怕了,就去上别处玩儿去吧!”

  江远致正求之不得,可转念一想,顾明轩也在这个村子,他似认真想了一回儿,决定还是待在沈笙身边比较靠谱一些。

  沈笙道:“另一位么,则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情况和之前也差不多,半个月前,突然发了高烧亡故。下葬当日,他娘给他穿鞋子的时候,察觉到不对劲,一抬头发现那孩子不知何时坐了起来,正笑眯眯的看着她,喊了声娘亲。”

  潘渊道:“这种事要是发生在我身上,我非吓死不可。”

  沈笙没理他,继续道:“那妇人见儿子死而复生,非但没有受到惊吓,反而是喜极而泣,认为是天上的神明听到了自己的祷告,保佑了自己儿子。这两人虽然都身遭横祸,但并不足以形成诈尸的条件。”

  潘渊听出他的话外之音,道“我若是柳桥风,我必定会选那个孩子夺舍重生。加把劲努努力,说不定日后也能大成。而成年人的根骨已经定型了,若要从头修炼,难度可要大的多了。”

  沈笙道:“不错。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长老会那帮人更能想到。你说柳桥风狡诈无比,他又是仓皇逃命,说不定还真的就反其道而行之。”

  潘渊一想,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月闲道:“我也有一句话要说。”

  “你说。”

  月闲道:“你说那个柳桥风会不会预判,你们预判他会找一个成年人的身体来掩人耳目,所以特意找了个孩子的身体。”

  沈笙:「…」。

  潘渊:「…」。

  江源致:「…」。

  不得不承认,月闲这小子直觉有时候格外地敏锐。

  “诶?你们都看我做什么?”月闲挠了挠头:“我就只是这么随口一说,随后一说而已。”

  丈夫出事的那户人家,住在村子最东面。

  沈笙刚刚走近,就听到屋子里传来几声咳嗽,接着便听一个女子的声音喊道:“程哥,吃饭了。”

  一道篱笆围成的小院里,丈夫坐在木凳子上,手里正摆弄着一些小玩意。听到妻子的声音,连忙将手中的活计放下。

  “来了!”

  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从屋子里端出两碟小菜,丈夫见状连忙起身接过,放到桌子上。两人便围在桌子上有说有笑吃着饭。

  「咕噜!」一声。

  沈笙回头,见江源致抱着肚子,朝他羞涩一笑。

  声音惊动院子里的人,见那男人望了过来,沈笙觉得总不能直接说,你之前的丈夫已经死了,我现在怀疑你丈夫是被人夺舍的,所以想特意过来瞧瞧,趁他现在还没有恢复修为,先弄死他。

  他把江源致抱到怀里,道:“我们路过这儿,我儿子口渴难耐,想讨一碗水喝,不知是否方便。”

  那个叫程哥的男子上下打量一眼沈笙,见他衣衫华贵,似是犹豫一下,正准备起身时,手却被那妇人给拉住了。

  那妇人脸色苍白,时不时便要咳嗽一番,一副病容。她似是感觉到沈笙另有目的,便道:“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最近偶感风寒,怕把病气渡给你们。你们还是到别家去吧。”

  沈笙和月闲互相对视一眼。

  沈笙谎话说得顺口。月闲在一旁暗暗给自家小公子竖了个大拇指,怪不得当初能混进无相宗,在顾明轩的眼皮子底下男扮女装那么久而不被人发现。他家小公子的演技当真了得。

  那妇人仍不为所动,倒是那男人听了,喜上眉梢。连忙去给沈笙他们开门。

  就在那男子手将要推开门的一瞬间,沈笙的手似无意间碰到他的手腕,随即立即收回了手。

  脚一踏进门,沈笙便看到院子里摆放着一些木料。墙角边还放着一个已经做成型的小马头,看来这家的主人是个木匠,似是在为未出生的孩子准备玩具。小到七八月孩子用的磨牙棒,大到七八岁孩童放飞的纸鸢,玩儿的九连环,鲁班锁,可谓是应有尽有。

  那男子请沈笙坐下之后,从篮子里拿出一个馒头夹了些青菜,递给江源致。馒头又黑又硬,他每日天不亮便要起身出门,到江阳城卖些小玩意儿,揣上这两个馒头当干粮。

  他看沈笙这一行人,个个都衣着华贵,一派仙风道骨之态。见那孩子不愿意伸手去接,以为是自己的饮食过于粗糙,对方看不上。

  正要收回手时,见那孩子一手接过馒头,另一只手悄无声息的搭在他的腕上。一股无形的威压将他罩住,他身子一软,本能就想匍匐在地。但此时,他的身子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定住一般,动弹不得。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直到沈笙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方才那个小孩正啃着见馒头,正在和月闲一起解着九连环玩儿。

  沈笙的手指搭上那妇人的手腕,装模作样沉思一番,收回手之后,道:“夫人这病已经有些时日了。”

  那男子道:“先生说得不错,我们也请了城里的大夫看过了。都说我夫人是阴气甚重,也碍着她腹中还有一个胎儿,实在不敢用药。”

  那妇人将手藏在袖中,掩面咳嗽一声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只不过是平常的风寒罢了,几位水也已经喝过了,我还要休息就不久留几位了。”

  她站起身来一副要赶人走的模样,沈笙却一丝不动,像是没有听到她下的逐客令一般。

  他要是脸皮跟顾明轩一样薄,当初怎么能混进无相宗。

  “你丈夫辛苦劳作一天,怎么碗里的米饭一动未动?”

  那妇人脸唰得白了。

  沈笙只装作没看见,“你这场病,应该是在三个月之前生的罢!”

  那妇人未答话,那男了赞道:“先生果真医术高超,确实如此。只因那日天降大雨,我回来的晚些,夫人不放心我,晚间一直在等我,这才受了些风寒。”

  沈笙看那男人一眼,突然道:“不知你们屋子里面有没有镜子。”

  那男人虽然奇怪沈笙为何突然将话题扯到镜子上面,但也只得老实答道:“以前是有的,但是后来我家娘子不小心打碎之后,便没有再买。”

  他奇怪道:“先生为何要说到镜子,难道镜子上面有治疗我家娘子的法子吗?”

  那妇人身子微颤,沈笙看她一眼,那妇人便立时觉得嘴巴似是被什么东西粘住一般。

  “确实有法子。不过,也不是非要用镜子不可,你去水缸里打一盆冷水端过来,我便有法子了。”

  那男人听了,喜滋滋地拿来水盆,刚把水缸的盖子打开,身子便蓦地僵住。

  沈笙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后。

  “你现在大概知道,你娘子的病因了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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