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月竹疗养的地方在乡下一处三层的田园风格别墅内。

  虽然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是难以企及的住所,但以她的身份来说,未免还是过于寒酸简朴了些。

  晏寒夕被护工带着走进谢月竹的房间。

  上了锁的房门打开,一个身穿蓝色家居服的女人背对着她坐在床上。

  “夫人,晏小姐来看您了。”

  闻言,女人身子一颤,猛地转过身来。

  可看到晏寒夕的面容,原本有些激动的表情却立刻淡了下去。

  护工有些尴尬,转头对晏寒夕道:“那晏小姐,我就先出去了,有什么事您随时叫我就成。”

  房门在身后关上,晏寒夕看着谢月竹,语气平静:“晏夫人,别来无恙。”

  以谢月竹现在的状态,再听这句话,怎么都觉得带着讽刺的意味,她没忍住,一把就将手中的东西丢了出去:“谁允许你这个野丫头进来的,滚出去!给我滚出去啊!”

  扔出来的东西落在脚下,晏寒夕弯腰捡了起来。

  是一本旧相册,看上去有些年头,上面是从婴儿时期到现在,她和晏宝珠母女的合照。

  谢月竹瞪着眼睛,胸脯剧烈起伏,眼底带着深深的恐惧,警惕地盯着晏寒夕。

  晏寒夕随手将相册放在了一旁,语气淡然:“叫野丫头不太合适吧,再怎么说也是你的亲生女儿,你这么说不是把自己也给骂进去了?”

  “我只有宝珠一个女儿,你别做梦了,我不会承认你的!对,不会承认的……只有宝珠……宝珠才是我女儿……”

  她不断地重复,眼神涣散,似乎自由这样才能说服自己。

  晏寒夕就这么站在原地冷眼看着她,昔日美丽娇贵、看上去比儿子大不了几岁的妇人此时形容枯槁,一头原本乌黑亮丽的长发此时乱糟糟的,带着不健康的枯黄,连眼角的皱纹都多了好几条。

  晏寒夕移开了视线。

  “我来看你只是尽一尽自己的义务,至于你把谁当女儿,我并不在意。”

  淡淡的一句话,却让谢月竹混乱的重复话语渐渐低了下去。

  她愣愣地看着面前眉目清丽、依稀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女孩。

  “我说过我不稀罕晏家的东西,从前是这样,以后也还是,所以你大可不必紧张我想要抢你的什么东西。”

  少女清姿傲骨,分明还是在上学的年纪,却已经出落得如此优秀,哪怕是站在一个陌生人的角度来看,都不得不感叹一句:谁家要是生了这样乖巧出色的女儿,恐怕都要笑得合不拢嘴了。看書溂

  可谢月竹此时却满心恐惧。

  她养的女儿,从小锦衣玉食,受的都是最好的教育,用的都是最好的资源,可这个孩子,明明一直在封闭的小山村里,吃穿用度处处都无法和晏家相比,却成长得如此优秀。

  究竟是自己教育的失败,还是基因的力量太过强大?

  “其实你是装疯的,对吧?”

  少女突然的开口,让谢月竹吓了一跳。

  但晏寒夕却并不想得到她的回答,说完,她不等谢月竹开口,便继续自顾自道:“如果是这样,那我宁愿你坚持得久一点,既然你这么喜欢逃避,那就放过你的亲人和孩子们,看看大哥这些天为了你的事被折腾成什么样子,你只顾着疼爱小女儿,却忘了其他人的感受,你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平淡的语气,却如同一记重锤敲在了谢月竹的心头。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少女转身离去,和门口的护工礼貌道谢,连头都没有再回一下。

  一瞬间,来自于血缘的羁绊让她心口绞痛。

  那是她的……女儿……

  是她亲手将她推开的。

  如果、如果她开始没有那么盲目地溺爱宝珠,哪怕她只是像个普通的母亲一样对那孩子公平一点、友善一点,现在会不会……就不一样?

  越想下去,头越痛得像是快要炸开。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快来人,打镇定剂!”

  “情况好像又严重了,你们一天三班轮,一定要把人盯紧了,千万不能让夫人出事。”

  “房门必须锁好了,每天下楼散步的时候身边至少四个人跟着。”

  “真要出了事,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

  走出别墅,晏寒夕深深的吸了口气。

  谢月竹自己钻牛角尖,执拗于自己给自己编织的牢笼,说到底也是自作自受,她来见过这一面,也算是尽了生身女儿的本分了。

  “去看过她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谢老夫人正站在门口处看着她,看上去已经等了一段时间。

  晏寒夕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只见谢老夫人叹了口气,目光看向二楼紧紧拉着窗帘的房间:“月竹是我唯一的女儿,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对她太过溺爱,不舍得让她吃苦,以至于养成了她这样一副没主见又任性的样子。”

  这还是晏寒夕身世浮出水面后第一次和谢老夫人面对面站在一起。

  晏寒夕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别人,只能静静地听着老夫人的倾诉。

  谢老夫人是个严肃且寡言的老太太,难得这样洋洋洒洒地和一个小姑娘说这么多,见她乖乖巧巧地听着,面上没有半分不耐烦的样子,向来看人严苛的老夫人心蓦地就软了。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一缕碎发别到小姑娘耳后。

  “我老了,谢家的事也没精力管了,我打算定居在A市,就在你上次去过的别院,有空的时候……别忘了来看看外祖母。”

  老夫人说着,扬起唇角笑了笑。

  岁月不败美人,即便已经满头华发,眉目间依旧婉约优雅。

  晏寒夕点了点头,重重地应了一声。

  ——

  门口处,管家福伯的问好从不缺席。

  晏寒夕朝他笑了笑,问道:“秦焱回来了吗?”

  福伯一把拦住摇着尾巴朝晏寒夕冲过来的大白,一边撸它的头一边道:“回来了回来了,少爷今天带了您最喜欢的小蛋糕呢。”

  说着,他有点吃力地抱着已经长大成三十多斤小胖墩的白狼:“行了行了,别再把少夫人的衣服抓坏了。”

  “嗷呜!”

  晏寒夕快步走进门,径直朝着沙发上的男人扑过去:“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呀!”

  秦焱一把接住她,将小姑娘抱到自己腿上。

  “因为今天有正事要商量。”

  嗯?

  晏寒夕疑惑地瞪着圆溜溜的杏眼:“什么正事?”她有错过什么吗?

  下一秒,秦焱低下身子凑近她耳边,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

  “你忘了,你已经收了我的求婚戒指。”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