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威镖局”大门上贴着封条,三人是翻墙而入的。

  见到人之后,南星就不管唐肯了,她围着丁裳衣转。

  南星貌美,可是因为年纪太小,还在抽条长个,所以显得整个人格外的纤瘦。丁裳衣则完全不同,她丰满,跟前朝古画里的仕女一般,珠圆玉润。叫南星形容,那就是个快被馅料撑破的小笼包,光看着就能想象咬上一口会是多么的美味。

  丁裳衣见南星一身血迹,吓了一跳。“走,我帮你裹伤敷药去。”

  “我没受伤,只是沾到血迹了。可有地方让我换身衣服?”不说还好,一说起来,南星就觉得难受的不得了。多年娇生惯养,虽说不是吃不了苦,但这染了很多血的衣服是真心穿不下去了。

  高风亮自是不会怠慢帮自己翻案的人,赶紧让女儿高晓心带南星去客房,自己则带冷血和李玄衣去休息。

  高晓心和南星差不多大,两人都是平板身材,很好的抚慰了南星被丁裳衣“伤”到的心。

  由于镖局还在封禁状态,这些人也是偷偷的回来住,并不能开火做饭。

  唐肯还是那样,像极了“神侯府”后厨养的那条大黄狗,看上去很老实,很好欺负的样子。“四爷一说我才想起来,当时还以为是个小公子,真是……走了眼。可惜这回还是只能请你吃干粮了。”

  南星哪里耐烦吃干粮,拎着自己的包袱笑道:“我还是可以请你吃饼。”

  塞给唐肯两个卷了熏酱肉的大烧饼,每个都有巴掌大。那熏肉五花三层,乖乖的加在烧饼里,显得格外软烂,油光锃亮。肉汁酱汁都渗入了烧饼里,看着就很入味。唐肯本想推辞,但香味直往鼻孔里钻。手不自觉的就接了过来。

  一接之下,发现烧饼竟然还是热的,微微烫手的温度。

  唐肯被冤入狱多日,逃狱之后又紧着逃命,直到躲进镖局里才安安定定的吃了几顿干粮。现在看见这热乎乎的烧饼怎能不馋,嘴里的口水都泛滥成灾了。“这……这怎么好意思……”

  南星笑道:“不用推辞,晓心说你们都馋的去掏鸟蛋吃了。我带了好几个,你们都吃些,光吃干粮怎么有力气打架。”

  唐肯傻笑着:“多谢。”

  南星忍笑:“快吃吧,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唐肯抱着烧饼,脸都红透了,讪笑着逃跑了。

  南星这才笑出来,太像大黄狗了,连那副嘴馋的样子都像。在府里时,她经常拿些白切肉什么的去逗大黄,看它馋到口水都流下来才给它吃。

  黄啃……唐肯已经被她投喂两次了,状态实在是像。

  在外面笑够了,南星才去了李玄衣那里,冷血也在,正在给剧烈咳嗽的李玄衣拍背。

  南星听着这声音直皱眉:“您这肺……”

  李玄衣好容易止住咳嗽,抹去唇上的血:“我没有肺了,我的肺都烂了。”

  冷血道:“我把你的‘红药’给前辈吃了。”

  南星点头:“让我诊个脉吧。”

  在冷血灼灼的目光下,李玄衣伸出手来让南星诊脉。

  “神识”内视,果然像他说的那样,内脏损伤实在严重。“除了伤和毒之外,您这身体亏损的也够厉害了,平时没好好保养吗?”

  李玄衣清清嗓子,移开目光:“常年奔波,没什么机会保养。”

  “骗人。”南星直接道:“就算您是前辈,是‘捕王’,在看病这事上,您也得听我的。得老实交代。”

  这辈子,还没谁让“捕王”李玄衣“老实交代”过。只是对这么个年纪又小、本事又大的小姑娘,他能有什么办法。“说起来,我还……挺穷的。”

  南星瞪大眼睛看冷血:“朝廷穷成这样?克扣‘捕王’?”

  冷血道:“并非克扣。我们俸禄高是因为身兼其他职位,而‘捕王’前辈只领了地方捕快一职。即使名声堂堂,除了俸米之外,俸银也只有每年四两而已。”

  “四两!?”南星惊呼。再看看李玄衣,沉默了很久。

  久到冷血都有些心急了,南星才又抬起头,认真的说:“捕王前辈,不瞒您说,您这身体,我能治。”

  冷血身形站成一杆笔直的标枪,目光很是热烈。

  南星却看他一眼:“先别高兴的太早,我有挺多要求呢。”

  冷血轻咳一声,退后一步,表示自己不掺和。

  南星说道:“我能给您一个很大程度上接近‘健康’的身体,但是即使再健康,人的身体,总有一个承受上限。成天内伤加外伤,中毒又中药的折腾,再不好好养护,铁打的身体也得锈烂了。所以,如果我给您医治,我要您跟傅宗书请辞。”

  冷血皱眉:“怎的说到请辞上了?”

  南星用一种“你真笨”的眼神看他:“傅宗书一门豪富,相信‘捕王’前辈也被拉拢过无数次了吧。我想着,即使您安贫乐道、不讲究吃穿,也没必要把自己限制的这般严苛。甚至已经亏了身体。说到底,应该还是怕沾了傅宗书的光吧,不管是名声上还是心理,都怕。”

  李玄衣并不答话,却也不反驳。

  南星继续道:“这么说吧,您这身体,若是没碰见我,估计也就两三个月的时间了。”

  冷血眉毛一挑,他知道李玄衣身体糟糕,却没想到这么糟糕。

  李玄衣却没什么意外,显然是已经知道了。“若没那两颗药,老树说也就一个月。”

  南星点头:“差不多。如果治好了,您这身体就是我的,虽不要您做什么,但也得爱护身体,吃穿都得过得去才行。不能堕了我的名声,这点我自认不过分。您可以好好想想再答复我,反正还有两三个月的时间。”

  李玄衣点了下头:“可还有条件?”

  南星郑重的神态收了收,带了些八卦的意思:“再有,我听小豹子……呃……四哥……嗨!算了,你都知道我是‘言城小侠’了,就不用装对外人的那一套了。小豹子说,您之前从没杀过人,却跟他说,这次的案子结束之后要杀一个,让他别阻拦是不是?”

  李玄衣道:“确有此事。”

  南星试探的问:“您想杀的人是不是唐肯?”

  冷血倒吸一口冷气,看向李玄衣。

  李玄衣惨笑:“那么明显?”

  南星道:“不明显的,只不过我对杀气比较敏感,发现您只要提到唐肯,就格外不平静而已。”

  冷血从未想到李玄衣想杀的人竟然是唐肯:“你这是为什么?!”

  李玄衣脸上现出一种极凄酸的表情:“我有一个儿子,只一个。因不想他步入我的路,跟我挨贫受饿,就将他交给傅大人物色一个富贵之家培育。傅丞相把他交给了李鳄泪抚养……”

  冷血失声道:“是李惘中?!李惘中是你的孩子?!”

  南星看冷血:“这都谁?”

  冷血长吸一口气,解释道:“李鳄泪就是这次镖银劫案的策划人。李惘中则是个滥用私刑、活剥人皮的恶徒。”

  南星转头看李玄衣。

  李玄衣道:“我知道我那孩子百般不是,但我只有一个孩子,我得替他报仇。”

  李玄衣沉痛地道:“我知道他是无辜的,但我孩子的命一定要拿他的命来抵偿!”

  南星嗤笑一声:“只许你儿杀人,不许别人杀他?其实你根本不是恨唐肯吧,是在恨你自己吧。是你明知道傅宗书作恶多端,却贪图他能带给你儿的富裕生活,就将人交出去抚养。明知道李鳄泪教子无方,却不加阻拦,导致你儿子性子被养歪,最终惨死。”

  冷血冷笑道:“我还以为你处事公正严明,原来一旦牵涉私情,便如此是非不分,想要滥杀好人!”

  李玄衣叱道:“那是因为你们还没有儿子!”

  南星用一种了然的语气说道:“因为命不久矣,所以连重视了一辈子的名声也不顾了。是想杀了唐肯后就独自等死了吧,一个恶贯满盈,没半点像你,只在血缘上有关系的儿子就那么重要?”忽又想起来,“也对,你明明那么讨厌傅宗书一脉的行事作风,宁愿苦着自己也要跟他们反着来,却一直不曾脱离于他,其中也有报恩之意吧。毕竟即使不为他们做什么事,只要有个名,也够傅宗书他们做很多事了。”缓口气,“说是恨意,不如说是执念,觉得身为父亲没为儿子做过什么,所以一定要杀了唐肯来满足一下自己。”

  冷血看向李玄衣的目光越发复杂。

  南星继续道:“我救治你,抵了唐肯的命可好?”伸手从刚才“拿出”熏肉烧饼的包袱里拿出通体惨绿色的一大块人参来。“这个,你可以先吃一半试试。”

  李玄衣惊讶至极:“这是……”

  冷血见南星拿出来,心中欢喜:“是‘大快人参’,据说可以治愈世上一切疾病,你快吃些试试吧。”

  不管李玄衣如何惊讶,南星继续扔炸/弹,“还有孩子的问题,按说你也不算老,以后再生一个,好好教养也来得及。不过毕竟慢点……那个,小豹子,不然你认个干爹?”

  冷血:……

  李玄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