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方才遇到黛玉后时,玄玦便有了这个想法,只是那时未敢做出准确判断,又生怕直白的讲出来,反而会扰乱她的心绪。只得多讲几句话,以此作为引导。

  却没想到,面前的这个神识果然上当了。甚至还难得的表现出了一抹娇弱。

  玄玦固然期待玉儿会依赖他,亲近他,靠近他,但他更尊重和理解她。自然知道,即便他如此期盼,玉儿依旧是独立坚韧的个体,依然不需要攀附任何一个人,也能生出最灿烂的模样。这才是真正的玉儿。

  黛玉表情自带几分迷茫,却又不像是装出来的模样。

  玄玦清楚,这是因为神识离开本体太久,逐渐失去了控制,这才惹得她成了这般样子。

  这本无伤大雅,对本体也不会造成影响,于玄玦更像是个情趣。由此也没有刻意让黛玉清醒过来。他并非只惦记玉儿这一面,时至今时,他更想弄明白陆家村里的秘密。

  黛玉与哪咤共情时,他借助金铃开启了幻境。也把他们在陆家村的所见所闻看得仔仔细细。

  只是那中断来得过于突然,毫无预兆,也不知是哪咤遇到了危险,还是绛珠仙子的神识出现了问题。

  自失去了联系后,玄玦面上还能维持着冷静淡然,可心里早就已经慌乱不堪,只能勉强维持着镇定。那颗心好像已经不属于自己,早就不知何时跟随着绛珠仙子,去了那个找寻不到的地方。

  玄玦不喜欢煽情,如今只是深深看了玉儿一眼便不再多说什么。

  如今化作神识的黛玉,更像是在鬼市时那个古灵精怪的玉儿,一颦一笑都带着几分活泼,惹人过分偏爱。

  玄玦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转过了视线。

  如果此时,他若再多看她几眼,定会一反方才的冷静,再无法做出判断了。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他也经过重重历练,过去与玉儿结成仙侣之前,玄女娘娘也如凡间父母一般,为他的今后的归宿发愁,也曾为他引荐过昆仑一众女仙。

  若是没有遇见玉儿,他恐怕已经顺随着母神的心愿,过着平淡且无趣的漫漫余生。

  可那时,他们都没有想到,不过是在幻境中的一次修行,那原本不会产生冲突的两人竟意外的遇见。

  她心知玄玦的脾气太差,又太过无趣。玉儿本是性情中人,自有风流姿态,可归根结底更像是个娇俏的小女孩,对吃穿用度,法力仙术,自有自己的一番要求。

  那时玄女娘娘便坚定地认为,如玉儿这般娇俏的小女仙,怎会看上玄玦这样的冰块。

  却没想到,这三界中还有如此的天作之合。

  那冷面无趣,好似昆仑大雪的玄玦,终是在遇见绛珠仙子的时候栽了。

  这一栽便是上千年。千百年过去,好似恒古不变的昆仑山,从未有过改变。

  黛玉也不知为何,身在此处竟越发放松,好像不知不知觉又回到了很久以前。

  眼见着找寻无望,黛玉又迅速调整心态,一路向前。

  她本能的觉得,这个地方她已经来过了很多次。她试探着在脑海中找寻关于此处的记忆,可那些记忆像是无端溜走一般,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躯壳。

  玄玦站在黛玉身后,看着她做出每一个动作,却始终不上前一步。好似一个大人在盯着年幼的婴儿学步。

  黛玉偶尔回头看他,似是想要从他那里得到一句肯定。他至始至终不做半点回应,只是勉强的地笑笑当做鼓励。黛玉只得转身,一路向前。

  自出了林子后,黛玉的脚步便越发凌乱,像是踩在漂浮的棉花上,时常找不到方向。

  玄玦跟在她身后,几次想要伸出手护住她,却在即将触碰到她时,又慢慢收了回来。

  玄玦从天牢中救出哪吒后,便同哪吒一起到了那里,恰好救出了中了诅咒的玉儿。看似偶然,实则是他感受到放在黛玉身上的金铃生出了异状,引得他找到了这个方向。

  而他对这个陆家村更是陌生,只在几人对话中勉强知晓此乃何地。

  他根本不知神观之外的模样。只能跟在黛玉身后。

  黛玉的脚步虽然虚浮,可脑海中却有清晰的方向,她听到有个声音一直在引导她过去。几番徘徊,两人又回到了最初的神观。

  临近神观时,玄玦特意留意了一眼周围。

  “不太对。”他开口就是这样一句。

  自落到这里后,他便没有注意过外面的环境,可如今粗略几眼,便也察觉到了反常。

  那房子的外观已经变了。

  他记得那神观是没有门的,只用一块破布做遮掩。 那破布上满是污垢,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可面前这一块则不同,眼前这一块是鲜艳的红布。

  当初他们几人便是在神观中相遇,据小白所言,此处已没有生人,那究竟是什么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神观的门帘更换了?

  黛玉却好像什么没有听到他的话,脚步轻快,一点点向神观靠近。

  玄玦眸中闪过一道寒光,飞快闪现到黛玉面前,先一步掀开了那块红布。

  他的动作太快,以至于黛玉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

  可他并没有触碰到红布。

  他碰到的是一只手。

  那应该是个男人的手,有些粗糙,还带着一些疤痕。

  玄玦却没有多想,抬手捏住,反手就是一拧。

  下一刻,便看到一道光亮在眼前划过。

  玄玦顿时停了手。

  这般攻势他还是看得明白。

  那道剑光狠狠在玄玦身边擦过,又拼命克制收了回来。

  那手拿重剑的男人,一个抬眼,便失去了方才的气势。他的眉眼中又带着几分诚意,越过玄玦,看向身后的黛玉。

  “仙子,我终于等到你了。”

  以往聂政说话总过于低沉,带着几分呆板,好似一个经过潜心修炼而成的傀儡。

  如今他言语中的欣喜,自然的流露出来,甚至还不自觉地向前行了一步,但被玄玦眼疾手快的拦住了。

  “聂政?”黛玉也有几分欣喜。

  她一直觉得她是因要事才会来到此处,冥冥中好像有人一直在这里等她。在玄玦接住她的时候,她本以为那个人兴许是玄玦。

  可思来想去,始终找不到玄决在此处等她的理由。这才在脑海中搜寻着种种痕迹,本能的到了此处。

  却没想到竟然在这神观中遇到了聂政,且聂政还口口声声念着在此处等了她多时。

  聂政脸上闪过一丝懊悔。试探着看看绛珠仙子的脸色,又犹豫着拿出了锁魂囊。跃过绛珠仙子,把锁魂囊交到了玄玦手中。

  “这囊中原收着此处的魂魄。可不知为何,一夜之后,那囊里的魂魄便顷刻散去。我原打算把这些东西收集于此,待仙子过来时,能为仙子行得方便。却没想到出了这种状况。”

  聂政说完,面上还带着几分愧疚,小心翼翼地用眼角余光观察绛珠仙子的表情。

  可绛珠仙子今时不知为何,面上竟未有太大波动。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司法天神手中的锁魂囊,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聂政没有收到回应,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呆站于此处,一副任凭拿捏的模样,良久却听到了一声叹息。

  那叹息不是从旁人那里而来,而是出自玄玦。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无奈。因这轻飘飘的一声叹息,绛珠仙子在锁魂囊上的注意力也被拉扯过去。

  只是在身子擦过聂政时,聂政听到司法天神轻飘飘的一句话。

  “无碍。”

  听起来像是宽慰,可又没有实质意义。聂政一脸莫名其妙,只得把锁魂囊收了起来,跟在两位身后入了神观。

  入了神观后,他才懂得玄玦的意思。

  那绛珠仙子,刚入神观后,便像突然遇到了暴击,眉眼中带着慌乱。

  仙子似是有话要说,可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在无形中反复拉扯着。聂政还来不及作出反应,便眼睁睁看着绛珠仙子在面前消失了。

  而玄玦却始终保持着淡然模样,好像方才消失的并不是绛珠仙子,而是他的错觉。

  “这……”

  聂政自知他不应该多问,可奈何又控制不住情绪。只得不知所措地看着玄玦。那玄玦却始终一言不发,眼神还带着冷漠,好似今时种种皆和他无关。

  许是聂政的表情过于古怪,玄玦淡淡瞥了一眼,这才不情愿的做了一句解释。

  “她只是回去了,无碍。”

  虽只是模糊的两个字,可聂政的心却也就此缓了下来。

  玄玦目光一扫而过,便发现了此处的变化。

  依旧是那个神观。可模样较之前却大有不同。神像的位置上挂着一块夺目的红布。神案也不知是被聂政劈开还是本就跌落在此,看起来破败不堪。

  聂政张张口,他虽不似毕方那样畏惧玄玦,可又因莫名其妙而来的尴尬,想说的话也无法坦然说出来,只能任眼神把他的想法尽数传递了出去。

  “神案上的痕迹是你找到的?”玄玦的语气平淡,冷声问道。

  聂政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

  这东西倒也不能算是他发现的,只是阴差阳错现出了这样一面。聂政清清嗓子,三言两语便把发现的经过交代了出去。

  却见玄玦依然是那个坦然的表情,好像一切尽在他所料之中。

  玄玦站在那个那块红布前,面色冷静,修长的手指攥住红布一角。没有半点犹豫,用力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