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滚的云层终是一点点散开,错位的时空也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一切看起来都恢复了常态,唯独绛珠仙子,自出了环境后,就一直沉浸于心心事中,好似跌入尘埃,无人可以拉她回来。

  小仙娥们躲在一侧不敢和她说话,生怕哪一句就踩到雷点之上。

  她们这位仙子,虽没有过分活泼,大部时间还有些疏离,可若是靠近后,便会感受到她的平易近人,虽有距离感,但又会体贴的觉察到她们每一处情绪,洒脱中又自带温柔,自成魅力。

  可如今,仙子却面带愁容,周身是旁人勿进的气质,就连王母娘娘的邀请,也被仙子以凡间还有尚未处理之事为有拒绝了过去。

  天庭等候了许久,自然惦记蟠桃会上的那个赌约。

  如今偏财神荣光而归,绛珠仙子也寻到了玉魂,本应是万事大吉,可仙子看上去却有几分虚弱,就连前去回禀娘娘,也是由偏财神代劳。

  天庭中,顿时议论纷纷,可看着绛珠仙子的脸色也不敢前去询问。有心之人转身去偏财神那里打探一二。

  可偏财神偏又带着一些怨怼,似是在幻境中受了气,心情过于烦闷,冷哼一声,便也傲然而去。

  那清河仙君更是跟在偏财神身后离去,头也不回。

  天上人只道这几位一同去了一趟幻境,虽未有什么发现,却闹得这样一个矛盾的关系,实在匪夷所思。

  听绛珠仙子连续轻叹了十二次,小仙娥终于忍不住了,“仙子,你总这样,听得我心都乱了。”

  说话的小仙娥跟随黛玉许久,虽没有一同下凡历劫的情分,可两人的情谊也早就超过了一般主仆,在天庭中也算得上是可信之人。

  黛玉轻叹一声,烦躁地摆摆手示意她下去。

  小仙子不满地撅起嘴,酝酿了许久,还是说不出一句话

  绛珠仙子本性如此,千百年来未曾有过改变。当初她为了司法天神,可以公然与天庭对抗,可以毅然站上堕仙台,这些年若是她认定的事,必然没有改变的机会,即便是心烦意乱,也是一样的。

  小仙娥跺跺脚,有些想找人帮助,断不能看仙子就这般消沉下去。

  一道寒光而过,精准落入了潇湘宫中。

  黛玉没有反应,倒是小仙娥急急向前一步,寒光而过,现出司法天神那张面若冰霜的脸。

  那张脸模样生得极好,天庭中人自然是爱他、敬他,可又因他掌管司法,大多人又对他本能的心生畏惧,小仙娥也不例外,眼见玄玦这样的表情,原本想说的话也一点点收了回去,脚步下意识地慢慢后移,只待寻到时机溜走。

  玄玦也不在意,快步走到了黛玉身侧。

  黛玉正坐在潇湘宫小院的石桌前,那石桌上放着上好的笔墨。

  她应是刚画了像,画像上是一个面庞圆润的女子。

  兴许是作画之人心情不佳,那张画像只有虚虚的一个残影,并没有刻画上五官。

  玄玦直接忽略了黛玉的反应,顺手从桌上拿起了那张画像。

  画中女子梳着凡间最常见的发型,身材偏瘦。虽然黛玉所画的不过是个残影,却自这寥寥几笔中能想象出这女子应有一个怎样生动的神态。

  玄玦一抬手,借仙力给画中女子绘上了五官。

  略微圆润的杏眼,眉眼中还带着一些狡黠。

  那个嘴巴有些小,但能想象出应该是一个话多的人。

  黛玉顿时有些懊恼,急急从玄玦手中抢过画纸,又幽幽地看了他一眼。

  “谁让你做这些的?”语气中竟难得带了些指责的意思。

  小仙娥急切地上前,却见司法天神又突然笑了出来。

  “你惦记的不正是这个?”

  “我哪儿有!”黛玉虽是如是说着,可又没有什么底气。

  玄玦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很少会笑,大部分时间都像是个冰块。只是如今,又看到崭新一面的绛珠仙子,不由得心情放松下来。

  这人也是一个小孩的脾气。尤其在玄玦面前,总是嘴硬的厉害,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

  好在玄玦最了解她,只要她有一点细微的表情变化,他便能猜出是怎么回事。

  眼瞧着黛玉的情绪下去,玄玦这才慢悠悠地在她身侧转了两圈,缓缓开口:“既然此事已了,倒不如先放下心结,恰我我有要是需要回昆仑,不如你随我一起去趟昆仑,我有事求母神。”

  玄玦极少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又鲜少拿玄女娘娘开口。

  黛玉确实还要惦记凡间琐事,可近日来,又多有烦恼,更不愿以此状态去往人间。

  再者,如今火神山之乱已平。聂政三娘也皆寻到了一个好归处。

  倒不如趁着这个间隙好好休养生息。

  那些年来,她恪尽职守为天庭立下汗马功劳,可最终也躲不过天命捉弄,一一次身受天罚,最终还被关于薄命司之中。

  这一次,她再度归来,虽有心一平当初之乱。可又知,根源本不是出于什么人之上,而是那个维持天庭的秩序早就乱了。

  待根基不稳之时,即便那些人恒古不变地依着旧历,装模作样的维持着千疮百孔的秩序,看似可以平缓度过百年千年的,可随着时间变迁,最终只会变本加厉重蹈覆辙。

  由此,她虽处理着人间琐事,却也在步步为营,细致的寻着有关动向,以求在精准把握时机,最终迎来逆天改命的机会。

  而这一个逆天改命为的不仅仅是她绛珠仙子一人,更是为了三界苍生,为了解救那被这繁重天条束缚之人。

  虽听起来离经叛道,可这些年来,她在外界的名声本就乱得一塌糊涂。哪里在意这种缥缈的虚名。她为的,不过是深藏于其后的那个根。

  玄女娘娘或许可以解惑。

  心思即定,黛玉便站直了身子,淡淡应了一句“好”,便先一步驾云离去。

  玄玦追在身后,看得无可奈何,只得匆忙跟上。

  他并不生气,也乐得其中。只是心中也忍不住暗问一句,若真把那份筹备了近百年的大礼呈给绛珠仙子时,她若过于开心,他该要怎样应对。

  入了昆仑,黛玉头也不回便去往天池,果然在天池边看到了玄女娘娘。

  天池的水自那次沸腾之后便又归于平淡,近日没有起半点波澜。

  初尘仙子就跟在玄女娘娘身后,看到黛玉时,眼睛还欢喜的亮了一下

  黛玉的表情却没有放松,只是勉强扯了一下嘴角以做回应。

  “小绛珠,可是有谁惹你不高兴了?”玄女娘娘似乎心情大好,语气又恢复成了过去活泼的样子。

  黛玉还来不及开口,玄玦便自天上落下,面无表情地站在身后。

  玄女娘娘顺势表演了一个变脸,方才的欢喜速速转为了阴翳。

  黛玉却觉得困惑,这二人虽不似人间那般母慈子孝,但关系素来良好,传闻玄玦生来就自带仙力,自来便让人省心。

  反之若真算起来,倒是玄女娘娘让人费了不少心。

  似是留意到了黛玉的目光,玄玦也愣在了原地。

  这些年他好似一个被放养的人。被玄女与酆都阎王随意的丢在一边,自由生长,如同一棵野草,那是比绛珠仙子还要纯粹的草,完全是自生自灭生长到了最后。

  母神大人虽然不温柔,却也极少用这种表情看着他,好似他做了什么万恶不赦之事。

  下一刻,玄女便急急走到他面前。

  玄女娘娘身为武神,体型高挑,和玄玦差不了太多,只是如今头上戴着发冠,乍一看上去竟比玄玦还要出众。

  只是她的表情又带着一点怒意,那双凤眼微挑,看得玄玦都愣在了原地。

  “你这小子,可是做了什么惹得玉儿生气,竟让她这般委屈的回昆仑,这些年我虽然没有管教你,但你好歹曾生养在我昆仑,怎能学得如此古怪?也不知道究竟像了谁。”

  这罪责来得蹊跷。

  玄玦又不善言辞,无奈张张嘴,却也不知如何辩解,只好下意识把目光转向绛珠仙子,示意她为自己辨别几句,想来其中定是有所误会。

  黛玉却在这一瞬间心情大好,还得意的扬扬眉毛,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倒是跟在几人身后,不经意洞察一切的初尘仙子,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玄女娘娘转回头,幽幽瞥了一眼初尘仙子,带着几分询问的意味。

  初尘仙子垂下头,努力把笑意憋回去,又后退了几分。素来是旁观者清,她太知晓这别扭的三人之间会有怎样的氛围。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往事,想来也只有她这个外人看得清楚。

  堂堂司法天神,在外界美名远扬,可待回到昆仑,必然是玄女娘娘与绛珠仙子的手下败将,再也没有翻身之处。

  那玄玦也知能用什么法子哄得母神欢喜。恭敬地垂着手,低着头,装着鹌鹑,细听母亲训斥。

  玄玦清楚,玄女虽囿于昆仑,其实心里更向往凡间生活,全家和睦团圆,其乐融融。

  好容易培养出来的玄玦与黛玉又成了天庭中人,最疼爱的小女,自幼被酆都阎王带在身边,只是如今还下落不明。

  玄女心中自来藏着百般凄苦,却又因过于欢快的性子被刻意掩埋下去,混合在这昆仑雪中,成了一个没人知晓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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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专心搞事业啦~

  雪儿会出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