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欲亮。

  丁梧在窗台边按灭烟盒里的最后一根烟,转身走出阳台。

  他站在水池边使劲用凉水搓了把脸,抬起头时,额头上的水珠沿着他清晰的面部轮廓缓慢滑下,有几滴从睫毛上落进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丁梧难受地眨了眨眼,拿毛巾擦干了脸。

  他眯眼打量了一下镜中的自己,挤出剃须泡沫涂抹在脸下周围,开始仔仔细细地用剃须刀清理起刚生出的胡茬。

  他要彻彻底底,将彻夜不眠留在他身上的疲惫全部抹掉。

  再次洗干净脸,他随意抽了瓶须后水,正要往脸上拍干时,放在右手边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丁梧拿起手机,看着屏幕里苏早发来的信息,沉默不语。

  十一点,丁梧开车前往苏早提前发给他的地点。

  还没等他把车停稳,苏早就已经兴奋地跑到车窗旁,冲车里挥着手。

  丁梧在他身旁停下,按下车窗示意他上车,苏早连忙跑到副驾车门前,开门坐了进来。

  副驾的位子还没被苏早坐热,他便向丁梧扑来,想要一把抱住他的脖子,丁梧盯着前方,皱着眉毛往左边一撇,“你坐好,我在开车。”

  苏早噘着嘴坐回副驾,丁梧又瞥了他一眼,“安全带。”

  苏早连忙低头把安全带系好,他握着绑在身上的带子,开心地侧脸看着丁梧:“我们今天去哪吃饭呀?”

  丁梧答道:“去个私家菜馆,你不是很喜欢吃东北菜?”

  “好,”苏早笑嘻嘻地应道,“你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菜,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有我。”

  到了地点,他和苏早下车走去不远处的吃饭地点,一路上苏早总是在找机会想要挽住他的手臂,但都被丁梧不动声响地用别的动作给躲了过去。

  正在他和苏早走上台阶准备推门进去时,丁梧的余光突然瞥到有人躲在街角处,拿着手机在偷拍他们。

  一旁的苏早刚要进到饭厅里,却被丁梧一把揽过,搂在了怀里。

  他伸手推开玻璃门,捏着苏早的肩膀轻声说道:“我来开。”

  苏早有些受宠若惊地缩在他的怀里,恍惚地点点头,他们就这样相拥着进了私菜馆子。

  街角偷拍的人看到他们走进饭厅,又在原处站了一会儿,便收了手机,离开了街角。

  “锅包肉是肯定要点的,”苏早比着食指在菜单上指指点点,“大鹅,酱牛肉,排骨豆角炖土豆,野蒿炖鲇鱼,再来试试他们家的鸡蛋酱,到时候我给你包饭包。”

  一边说着,苏早又偷偷瞅了冉以竟一眼,以前他跟冉以竟一起出来吃饭的时候,冉以竟就随着他点,哪怕明显吃不完也都不说什么。

  东北菜量大,刚才点的那些他们两个人肯定吃不完,但他不担心,他只是担心冉以竟不和从前一样了。

  对面的冉以竟没有太大反应,只是在他瞅自己时也看了过来,淡淡地盯了他几秒之后便移开了视线。

  苏早笑着把菜单递给冉以竟,冉以竟接过,又随意地点了一些,便把菜单还给服务员。

  冉以竟拿起桌上的茶杯浅抿了一口,“怎么,不愿意出来吗?”

  苏早忙道:“不是不是,我是怕万一易宁知道了之后生气嘛,我怎么可能不愿意出来?”

  听到这个名字,冉以竟捏着杯身的手忽地一紧,顿了几秒之后才慢慢回道:“不会。”

  苏早还想问些什么,这时服务员端着菜,推开包间的屋门走了进来。

  冉以竟放下茶杯,“吃饭吧。”

  两个人先是无声地吃了一会儿,期间苏早总是停不住的在往冉以竟碗里夹菜,而冉以竟好像也很习惯苏早的照顾,把他夹的菜都一口一口的吃下了。

  苏早笑眯眯的,现在他才觉得冉以竟一点都没变。

  看来自己昨天做的事情有了效果。

  似乎是为了回应苏早给他夹的那些菜,冉以竟拿起一旁放着的大片白菜叶,铺上米饭和配料,给苏早做了个饭包。

  他把饭包伸到苏早嘴边,示意他咬上一口。

  苏早欣喜接过,还没等他开口吃时,对面的冉以竟突然道:“你认识曹之顺吗?”

  听到这话,苏早一愣,有些慌乱地抬头看向冉以竟。

  果然,他们认识。

  看来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昨晚丁梧收到那条短信的时候,心里确实生出再次被抛弃的愤怒与不解。

  他尝试过打电话给易宁,但都被拒接,甚至最后还被拉进黑名单里,于是他转而打给林致,林致回说易宁要短暂出差一段时间,走之前就把所有的工作安排发给了他。

  其实到这里,丁梧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因为他知道易宁解决问题的方式,他是会逃避一些事情,但绝不会不负责任,不会用决绝和不留情面的方式来摆脱麻烦。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易宁的心意,他目睹了易宁的决心,也知道他接下来要准备做些什么,他根本不信这条短信是真的。

  所以愤怒不解就合理地消散了,只剩下担忧,因为手机里的信息真真实实来自于易宁,这就只有两种可能:易宁的手机丢了。

  或者易宁出事了。

  他昨晚等了易宁一整晚,也仔细思考了一整晚,将他重生到冉以竟身上到遇见易宁,再到现在的所有让他感到奇怪的事情都梳理了一遍,毫无疑问,所有的疑点都只指向一个人,也就是曹之顺。

  还是那条短信,能够发出那条短信的人,在丁梧的了解范围内,只有曹之顺一人。

  他不信这个事情和曹之顺没有任何关系,但如果贸然去质问曹之顺,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和这件事有关联,万一易宁真的因为他出了事情,自己这样做可能会起到反作用。

  曹之顺既然敢这样干,那他肯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只能去想一些可能被曹之顺忽略的地方。

  易宁消失在他视线内的那一天,发生了什么?

  没错,唯一让人起疑的事情,就是他和易宁都见过苏早,在同一个下午。

  易宁不知道,但他知道,他更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看见易宁和苏早对质,是因为苏早的一条短信,而在这前一晚,曹之顺威胁自己,让他与易宁离婚。

  时间点卡的太巧太妙了,这让丁梧实在无法不怀疑苏早与曹之顺之间有些什么,虽然他没有确切的证据,但他也只有这一条路了。

  苏早怔怔地看着冉以竟,好像没有听懂他在说些什么。

  丁梧拿过茶壶,给苏早手边的茶杯斟满茶水,“他给了你多少钱?”

  苏早低下头躲避丁梧看向他的视线,“你在说什么,曹之顺是谁我都不知道。”

  “原本你只会缠着我,被易宁弄得下不了台面后也只能仓皇逃开,”丁梧拿出手机,翻到昨天苏早给他发的信息递给了他,“但前几天,你就学会分别约人来挑拨离间。”

  苏早盯着手机里的信息,声音有些颤抖:“你怎么知道是我发的?”

  丁梧皱眉:“苏早,我不蠢。”

  他突然就不想再和苏早继续浪费时间,如果不是这件事情不当面谈就没有办法说清,他也不想再见苏早一面。

  刚才在路上他就从后视镜里看到有人在跟踪他们,进门时更是不怕被发现地偷拍他们,丁梧的心里已经开始窜起火气,因为曹之顺是真的把他当傻子。

  说到这里,苏早不可能不明白丁梧约他出来的目的。

  苏早是个什么人?若是让丁梧说他的优点,他确实可以说出很多条,但前提是,这些不是他伪装出来的。对于这种没有原则的人,曹之顺可以收买他,他也可以。

  曹之顺与苏早本来就没有什么关联,两人之间唯一的联系估计也只有金钱,曹之顺能给起的价钱,他也可以给的起,虽然苏早根本不值这个价。

  “他给你多少钱?”丁梧的指尖在桌上轻轻点了点,“我给你三倍。”

  “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接触上曹之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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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丁认真起来不是唬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