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分见作话)

  自从进入九月, 歇洛克的情绪就时好时坏,有时候兴致高昂,要去听音乐会;有的时候又沉默寡言, 谁喊都不听;糟糕的是这一回, 明明接到了感兴趣的委托,他却一大早起来,一个人站在窗边, 拉了足足三个小时的琴。

  华生勉强听出最开始或许是德国的曲目,后来就乱七八糟难以分辨了,他估计此刻,小提琴的弦恐怕都被拉到冒烟了。

  认识歇洛克已经两年多,华生自认尚算了解这位朋友, 理论上,有案子可破的他恐怕不会如此暴躁。他自认为机灵地捕捉到了侦探看见委托人时候泄露的异样情感,清了清嗓子, 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力。

  但是他失败了,侦探仍旧没有理睬他。

  好吧,或许只能直入正题,戳破这位嘴上说只在乎案件而无所谓情感的侦探。

  “足够美丽的, 不是吗?”他又掩饰般轻咳了一声, 毕竟在背后议论女士可不是十分绅士的行为,“我是说,那位斯托纳女士。”

  侦探才恍若梦中惊醒一般:“啊,你是说那位女医生。”

  “你看了人家那么久, 又如此耐心安慰, 怎么会没记住她的名字?”华生调侃道, 劝自己的朋友放下无用的伪装, “我敢打赌,她恐怕对你也颇有好感——她的不安在与你对视时都完全散去了,只可惜她要结婚了。”

  华生本以为这样的表述会令他感觉到开心,又或者恼羞成怒的否决。

  可是他的脸上又浮现了那种忧郁的神色,就像黄昏时他常常拉的琴曲。

  “我对不安这一情绪向来缺乏感知,甚至因此铸就大错,”他的声音低沉,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我只是觉得她有些像某位故人。”

  “你的前女友?”华生本来只是开玩笑地随口一提,不成想却见到了他的朋友点头。

  他本来准备说完这句就去楼下找点吃的,这下他顾不上吃了。

  “我从来没听说过——”

  “因为我们都不会同旁人去说,”他很平静,就像是觉得或许是时候谈谈这个话题,“勇敢,聪慧,美丽,我也会学她试图堆砌些褒义词,但我没有办法把她描述得更仔细了,我很难去描述她。”

  他的声音渐渐低弱。

  “因为她的存在本就无人知晓。”

  “我有些难以想象这是从你口中说出的话。”

  “我同样没有对她说过,”他怅然若失地坐在沙发上,“而她也不会听到了。”

  敏感地察觉这名女士恐怕要么离开很远,要么死亡,华生安静地没再说话,他悄然打量了一番侦探的神色,终于为侦探平日里古怪的情绪找到了缘由。

  可是侦探或许是难得燃起了倾诉欲,他含着烟斗,深吸一口气,又取了下来:“在接到这个委托之后,我是说,昨天晚上,我梦见她了,我其实不太喜欢做梦的感觉,因为那不能以理性分析。”

  华生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话了:“呃,或许你知道最近流行的梦的解析?”

  他坐在自己制造的烟雾之中,抽屉里还放着那张吸烟有害健康。

  “那没办法解释我总是梦不见她,也没办法解释我梦见的她,”他的语气冷静如同做学术研讨,“她在梦里理直气壮地指示我,让我帮帮这名可怜的女医生、安慰一个不安的委托人,这样我才不至于交不起下个月的房租。可是她说话的语气不全然是她,说出来的话也不全然是她能说的。”

  他半垂眼睑,她总劝他对委托人态度好些,要适当注意他们彷徨的情绪,可她呢?

  “我又在想,我是了解她的,我甚至能模拟出她如果说出类似的话应当是什么表情什么动作。

  “她一贯喜欢作不在意、没关系的情态,既擅长与人交往,又躲避交往。”

  他在心中默默补充,就如同她对自己的态度。

  “你们的感情一定很好。”华生道。

  “是的,我确信我是爱她的,正如她所说,早在不知不觉中,比想象中早一些。”烟草气味在他喉腔横冲直撞,他的声音都有些发涩,“我宽慰完可怜伤心的委托人的时候,也总会想起她,有时觉得或许我都没来得及完整确切地告诉她什么,她是否仍旧是彷徨离开。”

  他复又抬起头,看向那张长沙发,想起那天早上,在那个位置亲吻的他们,她冰凉的手遮住他的眼睛,就像是陷在泥泞之中的人,想被拯救,却不愿意他看见她一丝丝狼狈的地方。

  如果他当时看见了她的不安,如果他发现她频频翻动他的索引,如果他——

  他闭上眼,起居室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在脑海之中。

  如果,她亲吻他之后,大声地告诉他她的一切不安,告诉他她在面临怎样的抉择。

  或者再早一些的时候,在马车上,她坐在他旁边,她告诉他她的困惑与迷惘,郁郁寡欢的情绪漩涡。

  他很快收拾了自己的消沉,至少表面上如此:“说回这个案子。”

  “按照她的描述,房间是个纯然的密室,”他说出这个词的时候,理性的思考又被短暂地打断,过去与她探讨的种种重新出现在耳边,他开始有些讨厌九月了,“口哨声,带子,金属的声音,越是不寻常的东西越能给予思路。”

  意识到坐在此处空想恐怕于事实无益,歇洛克猛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我不愿意说出更多结论了,在说出来之前我都能感觉到其中漏洞重重,走吧,我们去趟案发地点,或者夜晚的庄园能够给我们一些启示。”

  他捡起拨火棒,猛一用力,将那铁棒恢复了原型。

  “实话讲,就目前出场的人物来看,这位继父,啊,罗伊洛特医生,恐怕是最可疑的,可怜的女士没有戒心,让这暴脾气的大块头给跟踪了,”他拍了拍手上的灰,“你要知道,钱财从来容易诱惑人——我去了一趟律师公会查了过世妻子的遗嘱,她留下的财产大约还余七百五十英镑,而每一个女儿结婚都能分到二百五十英镑,这对这位老医生可真是致命打击。”

  他短促地笑了笑:“华生,我们出门吧,带上你的左.轮,说不定委托人的拜访加速了这位继父的进程——尽管我还没搞清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一天的天气不错,尽管暮色四垂,但湿润泥土的气息能让人心情愉悦,歇洛克在马车上的时候一直垂着头思考,直到被华生打断。

  “看,那是不是我们要找的房子?”

  歇洛克用手杖捣了捣车门,车夫便停下。他们沿着路慢慢往那灰石头盖的房子走,这房子也符合委托人的陈述,确实落魄了些。外面装了脚手架,确实是要装修的感觉。或许是通过斯托纳小姐的描述,歇洛克并不困难地锁定了斯托纳小姐及其继父的房间,还有斯托纳小姐可怜的姐姐的房间,他在几个房间的窗台前仔细探查了一番。尽管他们看的是同样的景象,华生也确信歇洛克就是能看出不同的东西来,这是他一贯的本领。

  他们敲了敲门,早晨的委托人高兴地接待了他们。

  或许是听了歇洛克说他与他那位女友的往事,华生看着他同委托人的交流忍不住又带了一些遐想。可是令人失望的是,他们的交流十分有礼,歇洛克甚至连多一句寒暄都没有,便直接要求去房间勘察。

  三个并排的房间,中间那个是案发现场。歇洛克的眼睛仿佛这个时代最先进的照相机,扫描般打量这个房子里的一切。

  “你说,你的姐姐闻到了烟味?”他问。

  “是的,是父亲常抽的印度雪茄。”

  “铃绳是新装的,”他拉了拉,“但看起来可没有铃啊。”

  “是父亲说可以拉铃叫管家,但好像是出了什么问题,接错了地方,不过我和姐姐都很少用这个。”

  “也是他让你搬到这个房间来的?”他回头灼灼地盯着这位女士。

  “是的,因为我那头的房间正好在装修。”

  即便是华生也从他的提问中揣摩到了些许思路,不出意外,委托人的继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自己的继女弄到这个曾经的凶案现场来,但具体是怎么做的,他还摸不着头脑。

  “你是需要什么?”华生问道。

  他却突然收了手:“我忘了,放大镜在我自己这里。”

  他弯着腰检查这个房间的窗台,拿着放大镜仔细扫描是否有外人入侵的痕迹。检查完了斯托纳小姐的屋子,在她的指引下他们甚至悄悄探查了没回来的继父的房间。直到一切结束,歇洛克似乎有了新的想法。他叮嘱委托人晚上的时候悄悄回到原来的房间去,将窗户打开放他们进来。

  夜里,聪明的委托人学会了他们的暗号,将他们放进来之后,自己悄悄离开。华生和歇洛克坐在窗旁,安静地等待是否会有意外发生。

  华生不明白为何歇洛克如此着急,就仿佛笃定晚上一定会有什么一样。

  “你在女士的房间里呆着,倒是没有一点不自在。”华生默默地用气声说。

  歇洛克横他一眼,示意他安静。

  但过了许久他又像是耐不住寂寞般,说:“我若说我都已经习惯了,你一定又要大惊小怪。”

  凌晨三点,通风口闪过亮光,两位探险者警惕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华生的夜视能力不如专门训练过的歇洛克,那一道亮光刺着他的眼睛了。他听到了一声奇怪的口哨声,在黑夜中令人毛骨悚然。

  “斑点带子!”歇洛克低而急促道,同时挥起了手中的藤编,华生勉强辨认他一直在甩那个铃绳。

  歇洛克停下之后,隔壁传来一声惨叫。

  他们匆匆走出房间,正好撞上了斯托纳小姐。

  斯托纳小姐面色苍白地扑进了歇洛克怀中,歇洛克只匆匆拍了拍她的肩膀便将她交给了华生,自己打开了罗伊洛特的房间门。

  他举着枪,但那好像没有用了。

  “罗伊洛特死了,”他嘲弄道,“训蛇人总会被蛇咬,华生,看这叫人胆寒的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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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想搞一点丧偶文学,但没有案子的话有点撑不起来,援引原著了。案件来自于《斑点带子》,做了改动。

  华生:“你在女士的房间里呆着,倒是没有一点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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