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密斯很少在他的工作间里抽烟, 但听完阿德莉亚的描述,他也陷入了思索。

  “阿德莉亚,我确信如果是小说的话, 莫里亚蒂没有那么快出现, ”史密斯吐出烟圈,令他有些僵硬的大脑活跃起来,“但我觉得, 你不要把这里当成小说看待。”

  “我……我已经很少将歇洛克·福尔摩斯等同于书里的那个,”阿德莉亚苦笑了一声,“他就在我面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符号, 又或者未来会怎样的倚靠,史密斯,我早已想明白要终生将他当作挚友。”

  “阿德莉亚, 我问你,”他认真地看着她,“你是因为他是福尔摩斯而你是’华生’(Hudson),才要将他当作挚友, 还是因为你在相处中将他真正当作朋友?”

  “当然是后者, ”阿德莉亚没有迟疑,“我确信我和他的友情和我未来能不能写出《血字的研究》没有丝毫关系。”

  “那么也很简单,朋友,这里就是现实生活, 没有什么要操心的蝴蝶翅膀或者什么的, 也没有所谓预设的道路、可能的剧情, 你只是在生活, ”他的语气十分笃定,“前路是未知的,那正是生活本真的面貌。”

  “说得轻巧,但我没办法不芥蒂莫里亚蒂教授。”她重重地叹了口气。

  “芥蒂也没用,即便是书里也没有更多的描写,”史密斯哭笑不得,“况且你得相信那是福尔摩斯。”

  “他是个活生生的人,我的朋友,他面临的危险是否因为我而提前——”

  “停,阿德莉亚,停!”史密斯重重地叹了口气,“我说,我们不应该过于高估自己的力量。”

  这句话有些没头没脑的,但是阿德莉亚莫名却听懂了。

  “知道的越少,对你来说越是种保护。”史密斯道。

  “但我想和他——”她说到一半,自己停了下来。

  她想和他什么?阿德莉亚脑子里乱糟糟的,她的理智仿佛坐在马上,而缰绳却失去了控制。她无限制地拖延自己的工作,耽误寻找诊所的进度,因为她想一直在贝克街,因为她想一直被他想起。阿德莉亚颓然地按了按太阳穴。

  “我不该从别人身上去找什么生活的意义,但我忍不住。”

  “福尔摩斯本来就是吸引人的。”史密斯客观道,不管是书中那个还是生活中这个,就算是他,福尔摩斯来到他的裁缝铺的时候,他都要多给不少眼神的。

  “是的,在我不知道他是福尔摩斯之前,他就足够吸引人的。”阿德莉亚苦笑一声。

  她想了许久:“你还记得斯蒂尔顿邀请我去圣巴罗米医院的事情吗?”

  史密斯颔首。

  “福尔摩斯总说我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但我其实是害怕的,”她低声道,终于将内心深处的污泥倾吐,“我并不太想和他处在同一个工作环境,令他发现我的专业技能其实很糟糕,又或者,各方面都很糟糕。”

  “你在开什么玩笑?”史密斯简直感觉不可思议。

  “很奇怪吧,但是我真的有这样的想法,如果我现在已展现给他的面目令他产生了些许好的印象,我甚至觉得就这样就挺好,我也没有什么更多的面能供给他挖掘,再往深深处,不过是鄙薄浅陋庸俗不堪。

  “我害怕与人深交,我知道我拥有不错的表象,但是我也知道靠得越近越是千疮百孔,消极的、难堪的、庸俗的——”

  “阿德莉亚!”他郑重地喊她的名字,以坚定的语气打断她的迷惘与自卑,“每个人都有缺点,每个人都有内心的阴暗面,你只是又被你的抑郁情绪困住了。”

  阿德莉亚恍惚一笑:“是吗?”

  她沉默了许久:“抱歉,我不该把你当情绪垃圾桶的。”

  “我不在意这个,但是你需要振作一点,你面临的是莫里亚蒂,”史密斯叹了口气,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你知道我以前勉强算得上福尔摩斯迷吗?”

  阿德莉亚愣了愣。

  “初高中的时候吧,原著,衍生作品,电视剧,我看了不知道多少个版本,”史密斯有些怀念地笑了笑,“当我第一次知道你的婶婶姓赫德森,而你们在贝克街的时候,我就意识到福尔摩斯会出现了,当你说福尔摩斯要搬入贝克街的时候,我就确信了这一点。”

  阿德莉亚默默听着。

  阿德莉亚犹豫了许久,终于伸手接过。

  她读完信之后,将信件放在烛火之上点燃,因为发呆太久,甚至没注意被烫了一下。

  “要用冷水冲冲吗?”史密斯问。

  阿德莉亚看着红了的指尖,后知后觉地有了些刺痛:“没什么事。”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笑了一下:“我在想那一匣子我早已备好的信。”

  “尽管你方才表露了你的消极,但我不认为你还会做那种蠢事。”史密斯警告道。

  阿德莉亚喃喃:“是的,我不会,但是你知道吗,我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就是那些信总会被用到。”

  如果她死去……如果她死去。

  阿德莉亚回到221B的时候,歇洛克仍旧保持着同样的姿势,阿德莉亚大概估算了下,他应当已经抽了四斗烟了。她看了看侦探的侧影,确信他仍旧没有讲话的意图,便找出他的人名索引,坐在沙发上准备大概翻翻。

  她已经有些习惯他身上的烟味了,却还在徒劳无功地劝他戒烟。

  “此事需要苏格兰场的合作。”在一片烟雾缭绕中侦探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又沙哑。

  阿德莉亚不解地看向他,第一反应是自己能做什么:“需要我帮忙拍份电报么?”

  “嗯……恐怕需要一个有劝服力的探员亲自出马。”他在桌角磕了磕烟斗。

  阿德莉亚顿了顿:“那我喊布拉德?”

  侦探鹰隼般的眼突然狠狠地瞪她一下:“虽说布拉德探长很合适,但我想此事不宜惊动他。”

  阿德莉亚简直有些莫名其妙,突然就被瞪了一下,然后侦探还好似没事人一般,放下烟斗跃下沙发,两步走到她的旁边理所当然地坐下。

  “你在S(斯波尔丁)找不到这位伙计的照片的,阿德莉亚,”为了方便翻页,歇洛克将左手搭在阿德莉亚身后,右手伸至名册之上,“C,你看看C。”

  他离得好近,烟草味道都快把她淹没了,她在心里无声地呐喊。

  “你刚才去史密斯那里了?”

  “嗯?你又知道了。”她有些惊讶,但是也没那么惊讶——这毕竟是他的能力。

  歇洛克没有解释,她的身上有另一种香烟的味道,他笃定她与那个人待在一起的时间够长,而能让阿德莉亚容忍香烟的人可并不多。他只帮忙翻到C,便静静看着她一页页往后找。他的耳朵灵敏,能听见她浅浅的呼吸声。

  “啊——约翰·克莱?”阿德莉亚冷不丁找到了那张照片,她不难认出那正是店铺里的伙计。

  “是的,恐怕只要见过就很难忘记,”他往后靠,右腿叠在左腿上,“我能背下来这一页——杀人犯、盗窃犯、抢劫犯、诈骗犯,他的祖父是王室公爵,他本人曾就读于伊顿公学和牛津大学。”

  “重要的是,他是莫里亚蒂的鹰犬。”阿德莉亚低声道,她快速又将书页翻到M。

  “我没有将莫里亚蒂放在名册之中,”歇洛克的视角看不见索引,但他仍旧清楚她在找什么,“毕竟我没有丝毫证据,正如你所说,他是一名优秀的数学教授,甚至能记住考试满分的学生的名字。”

  “其实我隐约印象里好像学校里有关于他的不好的传言,不过确实记不住了,至于证据,毕竟你才入行不久收集不到也正常——然后,不许这样打趣我。”阿德莉亚把索引合上,回头想同他说话才发现自己几乎整个人都在他臂弯之中,她对上他深灰色的眸子,突然就卡了壳。

  “这次恐怕用不上布拉德探长,”他说话的气息都离她很近,“我想琼斯探员就很合适,他对我比较信服,合作起来比较容易。”

  “琼斯探员?”阿德莉亚就在他的体温包绕之中思索,“不算机敏,但颇有勇气?”

  歇洛克愣了愣:“你倒是记得清楚。”

  说到此处,阿德莉亚有些得意:“优等生不喜欢第二次提同样的问题答不上来,畸足人一案,对不对?”

  “看来优等生平常仰赖于参考书,”歇洛克失笑,“你到底翻了多少我的卷宗,到底有没有好好复习医师资格考试?”

  “我可是优秀通过,”阿德莉亚眨了眨眼,“你从来都把卷宗随意摆在那里,又没说不给我看,我收拾的时候总会看到。”

  “没什么不能给你看的。”他温声回答。

  他以为注意到两个人迫近的距离之后,先离开的会是阿德莉亚,但是先感觉到有些拘束的反而是自己,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无赖了,让渡了双方之间的优势地位,令她肆无忌惮同他相处,看上去是出自友情以及所谓的绅士风度,实际上却出自一些——私欲。

  她不明白自己的魅力,又纯然地信任他的一切,如同野猫一次次进入他的房门,成为他的常客,然后被他圈拢;又像是麻雀因为几次偶然的投喂而扑进了精心设置陷阱的猎人怀中。

  她不是不解风情的,她能看出来布拉德对她心思不纯,可她偏偏就对他——

  如果她身上确实沾上了烟味,那还是自己的比较合适。

  作者有话说:

  那个什么之前忘记说了,我也不知道以前有没有医师资格考试,我查了半天没查到,这个地方就当架空吧。

  老福:靠一些温水煮青蛙

  讲实话我写老福胳膊搭在adr身后还翘二郎腿的时候忍不住姨母笑。

  今晚跨年,祝大家新年愉快!新年第一天我必撒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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