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莉亚忍不住, 背对着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就算是上一次他用她的名片跑去汉普郡她都没有这么无语过。她特别想说点什么,但想了想算了, 把门在身后重重地合上, 然后过了一会她又想起什么,把门打开,侦探的动作好像没怎么变, 只是蜷得紧了一些。

  她从口袋里拿出手帕,在水池那边过了一遍水,然后才又道:“醒来就赶紧起,一会儿你喊的人就该到了,毕竟某人提醒我务必记得这件事。”

  “禁止阴阳怪气。”他的声音闷在被子里。

  阿德莉亚有些无奈, 又有些恼,不知为何,还是忍不住笑, 只是笑容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已经许久不去分析自己的感情或者情感的她甚至不会描述这样的感觉。

  就在她“乱扔垃圾”的时候, 看见了那位歇洛克的客人,斯特戴尔。

  面对导致她的朋友进行蠢人才进行的试验的人,阿德莉亚很难有什么好的语气,她像是贵族那般,轻轻地拍去手上不存在的灰尘,却不愿意同他握手。

  骄傲的猎狮人或许知道全力救治布兰达的人是她,面上难得有了些羞惭的神色:“先生,您找我有何事?”

  阿德莉亚瞬间就知道歇洛克又打着自己的名号做事。

  而刚刚还虚弱的歇洛克这下出现在了别墅门口,现在好似又神采奕奕了,他的手扶上她的肩膀,但落下去很轻,又好像收回。

  阿德莉亚:要放就放,要不就撒手,也不嫌累。

  她把他的手扒拉开,带着点不悦的情绪。

  但他又放了上来,不像是之前那种接近“绅士手”的做法,就仿佛回到之前还不知道她身份时候。或许这样的力度让阿德莉亚稍微撇去了一些杂念,她没再拂开。

  “很抱歉我以我朋友的名义唤你来,”他的声音还有一些几不可闻的沙哑,“或许你愿意和我们谈谈。”

  高大的非洲探险家用他威严圆睁的双目怒视他们:“若不是看在赫德森先生面上,我不会来。”

  “可这件事情确实与你密切相关。”歇洛克比了一个请的姿势。

  斯特戴尔有些不解,但他忍耐地走在前面进了起居室。

  阿德莉亚本来想等歇洛克进去自己再进的,但歇洛克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在她面前多有退让,她瞥他一眼到底是走到了前面。

  茱迪女仆本来想问他们是否需要午餐,阿德莉亚比了个手势让她稍等,三个人这才落座起居室。

  “现在,你可以讲是什么事情了。”斯特戴尔道。

  阿德莉亚以为在知道自己是女性之后,歇洛克会拉开距离,就如同刚才他想搭她肩膀又别扭地微微悬空一样,可是他没有,一如往常,坐到了她旁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反而比平常更亲密一些。

  “我以为你已经有所准备才前来呢,”歇洛克就仿佛在讲今天天气很好一样,“你确定你不知晓我要谈及莫蒂默·特雷根尼斯之死?”

  斯特戴尔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额头上青筋暴起,双拳紧握:“您太过分了先生!”

  他的嘴唇因为克制而颤抖,他在压抑他的怒气,但并不成功,他的每一个词都透露咬牙切齿的味道:“我必须提醒您,先生,我长期与野人野兽为伴,我有自己的法律。”

  阿德莉亚的脾气也不知怎么的就上来了,沉默地把枪拍在了桌上——很是冷漠不近人情。

  歇洛克也未曾想朋友会有这样的举动,他甚至都没来得及思索怎么让气氛稍微缓和些。明明是他挑的头,现在他的朋友却开始挑衅。

  他能判断出她的情绪受了影响才做出了和往常性情不符合的举动。

  可他偏偏也不讨厌这股冒失的劲儿。

  “您这是什么意思?”斯特戴尔僵硬道,他显然不愿意同阿德莉亚对上。

  “我鄙夷不尊重生命的行为。”她冷漠道,眼风扫过歇洛克。

  被扫射到的歇洛克默然片刻,把话题拽了回来,并放弃了自己那带一点戏剧化的情节设计:“我与你素不相识,我没有加害于你的意图,另外以我手中的证据足以将你交给警察,但我也没有。”

  斯特戴尔仍旧怒目圆睁,他用力地闭了闭眼,恨恨地坐下了:“我妥协的缘由绝不是枪支,先生!”

  他仍旧不收敛自己的气势,但在场者都能听出他的些许畏缩。

  “注意你的态度。”阿德莉亚冷冷道。

  歇洛克哪敢惹自己突然又吃了枪药的朋友,只能忽视在拖后腿的阿德莉亚。

  “斯特戴尔先生,我希望你明白,我叫你来是希望以坦率换取坦率,看在阿德——阿德里安的份上,也看在昏迷的布兰达的份上,我的下一步完全取决于您的回答。”

  “那便不要拐弯抹角了。”他重重地哼了一声。

  “在我见到莫蒂默死亡现场之后,我瞬间将两个现场和死者的表情联系了起来,”他微笑道,“当怀疑到与某种特殊的、燃烧的毒药有关之后,一切就不困难了。”

  “屋子没有外人闯入的痕迹,距离壁炉最近的人最严重,”他悉数道来,“莫蒂默宣称怕冷却坐在离窗户最近的位置,他号称看到了幻影,但实际上并没有任何证据。”

  “波特夫人几乎没有可能,她没有动机,况且如果她真的那么做,她不会和我们一起在有炉火燃烧的房间里那么久,更何况想要杀掉三人她有无数机会,那天晚上她但凡再多拖延一会儿,连布兰达女士恐怕都难以幸免。”

  “而我怀疑到莫蒂默的时候,莫蒂默死了。”他灰色的眼睛带着法官般审判的意味。

  “那这同我有什么关系呢?”他仍强自保持冷静。

  “我想恐怕你见到他们的面容之后,你或许猜到了什么,”歇洛克道,“我从朗德黑先生处得知,你和莫蒂默尚算交好,但悲剧发生后你根本不关心家庭遭难孑然一人的莫蒂默。”

  “但我知道,你在凌晨拜访了他,”他说话仿佛他确实就在现场,“你敲了窗户,引他让你进门,他慢吞吞地换了衣服,你都失去耐心了,在窗前踱步后直接从窗户翻了进去,我知道是莫蒂默点了灯,他问你想干什么。”

  “你便让他尝了尝布兰达所遭受的恐惧,将毒药倒进了灯火——”

  “见鬼!你不可能就跟在我身后!”他直喘着粗气。

  “你自己控制没有吸入毒气,将他按在椅子上,直到他失去挣扎力气——或许此刻你也憋不住了,自己起身又到了窗前,等到他完全不动了,你便把窗户打开按来时之路离去了——我相信你是不愿意让毒气侵害牧师先生的。”

  “那么先生,你的动机?”

  他仅仅用数语便抽空了一个巨人的全身力气。

  斯特戴尔双手蒙住脸,终于靠在了沙发背上。

  良久,他终于开口:“无怪乎布兰达总向我称赞您的品格,赫德森。”

  他没有用敬称,仿佛将阿德莉亚当作称兄道弟之人。他从胸口掏出一张照片,放在了桌上。

  那是布兰达的半身相片。而这印证了歇洛克的推测。

  阿德莉亚把枪别回腰间。

  “我爱她,她也爱我,这就是我隐居于此的理由,”他低声呢喃,“她的丈夫是个恶棍,但她却因为法律不许离婚,布兰达在等,我也在等,等那个恶棍死在自己的浪荡之下。”

  “前几年,布兰达告诉我,开始渐渐要放开离婚的申请了,我们都兴奋极了,我最近又收到了非洲的信,有一些我遗留的工作未收尾,布兰达说,等我这次回来,我们就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他沉痛地低下了头,胡子遮住他的嘴唇,令人看不清他嘴唇的蠕动。

  “波特夫人知道我们的秘密,我收到她的信息就回来了,Hela我只消听她描述,看到欧文和乔治,我就知道发生什么了,至于我之后是怎么做的,福尔摩斯先生,我承认,你所说的仿佛就像跟在我身后亲眼见到的一样。”

  歇洛克短暂地勾起嘴角,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阿德莉亚,在触及对方眼神后又很快移开。

  阿德莉亚:你是还想让我夸你吗?

  “那么,关于毒药?”歇洛克问道。

  斯特戴尔博士沉默许久:“你或许听说过魔鬼足?”

  他看了看两位有些茫然的绅士:“这也不能怪你们知识欠缺,这是一种罕见的毒药,整个欧洲也只有一个标本在布达的实验室里。这种根,长得象一只脚,一半象人脚,一半象羊脚,一位研究药材的传教士就给它取了这么一个有趣的名字。西部非洲一些地区的巫医把它当作试罪判决法的毒物,严加保密。我是在很特殊的情况下得到这一稀有标本的。”

  “那莫蒂默是怎么拥有的?”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话语里藏了一声哽咽,“我当时带领他看我的藏品之时,他稍微挑衅,我便没有太放在心上,我寻常地告诉他这个毒药的恐怖之处,只将它当作一个猎奇的传闻,他好奇地向我追问了使用方法和时间,我没太放在心上……我怎么就没放在心上……”

  “事实上我并没有见过这个毒药毒发时候的模样,但我一看到欧文和乔治,我就知道了,”他又一次用手蒙住脸,狂乱的头发也悲伤地耷拉了下来,“我告诉他,你是不是从我那里偷了魔鬼足,他说不堪追问就承认了,他狡辩说只是想让他们晕倒尝尝恐惧的滋味,我说——那我便也让你尝尝这滋味。”

  “莫蒂默是为了家产。”歇洛克笃定道。

  “是的,他竟能为了这些阿堵物杀死他的亲兄弟,甚至亲妹妹也……我的布兰达……我发誓我是要做他死刑的执行者的。”

  歇洛克往后倚靠,显然,他已经知道事情全貌了:“那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布兰达还活着?”

  “我从未听说谁能从魔鬼足之下活下来。”

  说到这里,阿德莉亚终于有了发言的余地了:“你面前就有一个。”

  她很努力地不翻白眼了。

  说到这个话题,歇洛克的气势好像就矮了一截。揭穿完真相、处于高光时刻的侦探本来应当舒舒服服地坐着等待朋友的夸奖,但是今天恐怕是收不到了。他现在只想她不要再追问了——不然他没有办法解释为何不愿意让她参与到这个实验中来——原因之一在于他不想再看见她苍白虚弱又无助的模样了,就像那天她狼狈的、蜷缩在草地上的模样。

  探险家惊喜地、猛地抬头,以热切的眼神看着冷漠的医生。

  “目前来看这个药物还是有希望自然排出的,”阿德莉亚的语气不带丝毫情绪,“她有在转好,但我不确定能不能醒来,又或者有没有别的损伤。”

  “但你却是杀人犯了,先生。”歇洛克似乎是在斟酌什么。

  好不容易有了一些生机的斯特戴尔又显出了一些颓唐。

  “你本来是怎么打算的?”歇洛克轻轻地舒了口气,将手搭到朋友身后——唔,没有被撇开。

  “我的心坚如铁石,我是不惧怕死亡的,但我舍不得布兰达,”他低声道,“若是布兰达没有扛过去,我便准备回到非洲,把我最后的工作做完,埋尸于沙漠之下或雨林之中;若是她能活下来,先生,我任您处置,我没有什么畏惧、担忧的了。”

  屋内陷入沉默,三个人各怀心事地坐着。

  歇洛克从怀中掏出烟盒,将烟叼在口中,却感受到阿德莉亚的死亡凝视,默默地也没敢点燃,只能单纯夹在指间。这么一打岔,他的心思乱了一瞬。但他很快还是想好了他的打算:“那么便将这一切交付命运吧,若是两天内,布兰达女士能够醒来,将这一切告诉她,问她愿不愿意同你一起到非洲去吧,若她愿意,你的一切便交由她裁决,但不要再回到英国来;若她拒绝,又或者她没有醒来,你就走吧,按照你既定的计划去做吧——记得销毁这些毒药。”

  “那凶手——”

  “这就不是你该担心的了,”歇洛克道,“我已告知当地探员关键在于灯罩和炉火,如他们仍眼瞎心盲,我恐怕没有功夫直接给他们参考答案。”

  探险家怔然看着侦探,似乎是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决定轻轻放下,他的眼神流露出感激:“多谢您,我十分感叹于您的才能,对于我做的一切我也不再对您避讳,如果有什么需要,我能做到的,我会尽我所能。”

  歇洛克没说什么,目送着斯特戴尔离去。

  屋内又只剩下两人了。

  歇洛克掩饰般轻声咳了咳:“我想你恐怕没注意到莫蒂默窗外的脚印和烟头?”

  “若是往常,我一定愿意听听你的侦探才能是如何发挥的,”她抿了抿唇,“但是现在,我没想好怎么和你说话。”

  作者有话说:

  因为这一章有些原著的内容,所以今天长一点哈!我在酝酿一个香一点的剧情,看看什么时候能酝酿出来。

  实不相瞒,写完昨天那章就有点想完结掉了,但想了想大纲才过半,我:……实不相瞒有点写不动了。

  adr我求求你快点开窍吧你怎么能这么呆比555555

  老福:adr生气了怎么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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