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克教授的诊所, 费曼巡查已经等待许久,他看上去仍然是忠心耿耿的卫士。阿德莉亚有那么一瞬间有一些害怕,想把位置让给她的侦探室友。但是她又知道, 她必须要做到。

  实在不行, 歇洛克还在她的身后。

  腰间的枪,身后的人都给了她一些勇气,前世她被一把推开撞到头, 晕头转向无力挣扎眼看着自己的老师、朋友也是战友的人死去——她无法制止悲剧,但她能指出凶手。至少这一次,她可以。

  她走到窗边,先看了一眼窗栓的样式,然后转过身冲着歇洛克和探长点了点头。

  这个位置是有些冷的, 但她浑然不觉。

  她意识到自己还是紧张了,从这句话结束后尽力刨除多余的话。

  “我们直接进入正题,第一个话题是, 自杀还是他杀?”

  “在看到死者的同时, 基本就能确定是他杀了。自杀的缢痕和他勒有显著的区别,这一点法医的报告有详尽的描述,最粗略地看,自杀的缢痕应当在甲状软骨之上, 而死者地甲状软骨处出现了骨折;此外, 你们看。”

  她走到白单之下椅子处:“记住这个位置。”

  然后她把椅子扶起来, 放到白单正下方, 推了一把椅背,椅子便咚得一声砸在地上。

  “显然,踢开的椅子不可能有一个折返以刚才我们所见的形式倒地的;其次,这个声音,不可能外面完全没听见;当然还有一点关键的,帕克教授的鞋底并不干净,毕竟从外进来踩了雪水,但坐垫上是干净的。”

  “是的,我们都认可这不是自杀。”布拉德倨傲地给予了肯定。

  费曼似乎是没反应过来,但他迟疑着仍然点了点头。

  “关于所谓的密室——”她的声音有一些紧绷,下意识地,她的视线飘向了歇洛克。

  感觉就像是,专家答辩的时候,随时有老师在后面帮忙找补的安心感觉。

  阿德莉亚没想到自己在此刻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首先,我们可以肯定,教授是被他人勒死之后伪造成了自杀的模样,根据女仆的证词,教授早上是出现在了诊所里,基本可以判断,教授是在诊室中被勒死的,而不是在旁处死亡再运来。他的大衣脱下挂在衣架上,内里的正装没有风雪的痕迹也可以佐证。”

  “查体几乎没有看到打斗的痕迹,被勒死的时候最容易做的,用手拽绳子的动作根据尸体指甲的情况也能判断没有发生。足以证明他没有防范,而凶手力气很大几乎坐到顷刻勒毙。”

  “没有防范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他不知道屋内有人,猝不及防被勒死,还有一种是他看见有人,但是是他所信任的人,所以不小心交付了后背。”

  这时,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费曼探员。

  “巡查先生,我想确认一下,您确定当时门窗都是反锁的吗?”

  布拉德探长想开口,但被阿德莉亚扫过来的眼风吓住,讷讷地住了嘴——也是同时,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我亲自检查过的。”费曼忍住了舔唇的冲动,但没有忍住摸了摸鼻子。

  阿德莉亚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生出了好荒唐的感觉,四周的一切变成了电影的默片,她突然微笑,好像只是普通的关心:“说起来,室内倒是挺温暖的,大家都摘了手套,先生,或许您可以摘了手套?”

  费曼巡查的面上一晃而过的惊慌之色被她轻易捕获,但他的声音好似很单纯,只是有些不解,他摘了手套,然后有些不安地摸了摸他的手。

  阿德莉亚几步走到他的旁边,看似不经意地扫过他的手套:“最近干了些力气活?比如井里打水?”

  费曼没听出他语气里的讥嘲:“是的先生,这个天气提水有些伤手,咱们配的这个手套质量不那么好。”

  在解释他的手套破损的痕迹。

  “是啊,”阿德莉亚看似轻飘飘揭过此章,她就像老道的猎手,弄出些细碎的动静引起猎物的注意,耐心等待猎杀的时机,她慢悠悠地在屋内踱步,但始终保持费曼在她的射击范围内,“我们说回密室。”

  “进入密室恐怕不难,只要在附近生活过一段时间,就能轻易了解诊所里的人们工作习惯。”

  “而离开密室——如果凶手想要离开密室,只能通过门和窗,当然,门一般就不考虑了,”阿德莉亚仍旧微笑着,但眼里没有笑意,“从门出去可能遇见女仆、威科姆教授,还有早早到来的特惠诊室的大夫和病人。”

  “凶手显然是蓄意杀人有备而来,他自然不会选那么一条愚蠢的路,那就只有窗户了。”

  她站在靠东的窗前,一手撑着窗台:“向南的窗基本也不会考虑,因为它前面没有遮蔽,也很容易被人看见,如果是熟悉现场的人犯罪,他也一定不会考虑这扇窗,那么只有东向的窗户了。”

  她伸手,打开窗,冷风骤然涌入室内。

  “但巡查说它也是锁上的,是吗?费曼。”

  “是的先生。”

  “威科姆教授,还有惠灵顿,他们都没检查过窗户吧。”

  “当然——”布拉德的话未落地。

  就在下一秒,看上去一直顺从的费曼突然暴起,冲到窗前把阿德莉亚推倒在地。

  “阿德里安!”

  “费曼!”

  阿德莉亚对摔倒的痛无知无觉,几乎是同时就从腰间拔出枪——她的动作没有迟疑、就像是演练了千遍万遍一般——

  “砰!”

  阿德莉亚以为她会笑出来,但她没有。

  她的子弹射中了他的大腿,剧烈的疼痛令他无法翻窗离开,布拉德探长也抓住时机制住了他。

  歇洛克在整出戏中始终沉默,但他没有错过自己室友的每一个反应,此刻他静默地走到阿德莉亚旁边,试图搀扶阿德莉亚。

  阿德莉亚摇了摇头,就那样坐在地上,冷风吹得她的脸生疼。

  费曼巡查痛苦地弯下腰捂住他的伤口:“我有什么错!我这该死的鼻子!”

  他狠狠地打了几个喷嚏:“永远——永远是那该死的、恶心的喷剂!但我从来没好过!还他妈的收足足3个先令的价格!他可真厉害!光靠着这个就能发家致富?”

  阿德莉亚的手再次端起枪。

  未等布拉德探长或歇洛克开口,费曼大笑出声:“开枪吧,杀了我——你就可以去监狱里,不再做行医骗钱的人了!”

  阿德莉亚的手在颤抖。

  她的前世——那件事情发生后,镁光灯、话筒如同丧.尸一般一波波出现在她面前,每一个人都试图撬开她的嘴,掀开她的伤疤。

  她说不出她想杀了那个人,她也做不到。

  现在她也做不到。

  “我不会为了你毁了自己,”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无比冷静,“我早就想说了——

  “我早就想说了。”

  “病人杀掉医生,那么多的借口,治疗昂贵,没有效果,照顾别的病人没看到自己,做了没用的检查——你知道吗,本质上只是你的无知而已。

  “医生不是神明,医术也不是神术

  “为什么没有人愿意给你治病?因为治不了,治不好,因为知道你不会有好的反馈。

  “帕克教授善良,他负责,他愿意尝试新的方法给你新的治疗,哪怕有一点点改善。他也愿意减轻一些你的负担偶尔给你免费赠送一瓶药。”

  她有些说不下去了。

  温柔、善良、负责,所有这样美好的词汇好像放在医生身上就更容易受伤害。她早早地学会不要背对病人,但面对心怀叵测的谋杀者,即使面对又能躲过一劫吗?

  歇洛克伸手,将她的手按下,这个动作没有费多大的力气。他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试图止住她的颤抖,一手拍抚她的后背。

  这是他从她身上学到的方法,将她急促的呼吸引至缓慢的节奏。

  她的手冻得像冰块。

  “这不叫医疗纠纷,这是谋杀。”布拉德探长给费曼戴上手铐。

  歇洛克感觉到自己安抚的人突然整个僵住,他看见她提起嘴角,笑得像是要流泪一般。

  “是的探长,这是谋杀。”

  她借力站了起来,因为摔得有些疼,她的动作缓慢。

  “阿德里安,都结束了——”歇洛克温声道,“你做到了,你也说出来了。”

  “我其实还有很多想说的,”她看着他,嘴唇颤抖,“我昨天晚上想了一晚上,可我都说不出来了,福尔摩斯,我刚刚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灰色的眸子流露出安抚与包容。

  甚至是有……朋友模样的、完全站在她身旁的纵容眼神。

  她突然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又或者找到了航灯的孤船,在那一秒找到了方向,卸去了几分防备姿态……又或者终于藏不住她那点软弱需要一些支撑和遮挡……她像是一只蛮横的小兽一头栽到他的颈窝,呼吸仍然急促,双手紧紧地揪着他腰间的衣服。

  “你说出来了——你说得很好。”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不厌其烦地宽慰。

  他知道定是因为遮不住的脆弱的表情,才让他的朋友不得不选择遮住面容。

  歇洛克的双手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落在了她的脊背上。

  ——真相已被揭露,凶手已被逮捕,他触摸到友人的痛苦,却不能彻底清楚,只能试图用全部的心思以予之些许安慰。

  那对他来说,或许也是有些痛苦的。

  作者有话说:

  草,我竟不知不觉写到心结10了。

  adr,你要支棱起来啊!答应我!15以内走出心结!

  在意识到老福就是那个老福之后,adr开始有时候嘴瓢叫他歇洛克了耶

  最后一句想了半天要不要保留,结果还是留下啦!对朋友无从安抚让他还是有些难受的!

  ——顺便是我写的变差了吗为什么收藏不动就算了,评论和点击都日益减少(强颜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