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莉亚的话一落地, 屋内鸦雀无声。

  即便是歇洛克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阿德莉亚让人觉得有些陌生——他试图从阿德莉亚的脸上看出端倪,可她的面庞冷硬如铁, 一丝一毫的信息都透露不出来。

  这个时候, 这位弱小的委托人在这小小的出租屋里就显得有些碍眼起来。歇洛克的目光凝在屋内一角,或许是快速权衡了目前所得信息量,他决定将此事按下不表。

  反倒是阿德莉亚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言行有些不妥, 扯出了个笑来:“抱歉,我不该让我的消极情绪影响到一位热诚的医生——请继续。”

  歇洛克食指抵唇:“那么我再确认一下,教授的窗户是可以直接通到外面的,对吧?”

  “对的,但是似乎没有发现外人入侵的痕迹, 你知道的,这几天有些小雪,足迹一定无所遁形。”

  惠灵顿有些懵地站了起来, 稀里糊涂地就被引导去了门口。

  “呃, 暂时没有——”

  “那么好的再见惠灵顿先生。”

  歇洛克礼貌地笑了一下然后啪地把门关上了。随后他在门边停顿了一下,打量了一番阿德莉亚的神情,可她仍旧同雕塑一般,仿佛失去了反应。

  “我想你需要稍微暖和一些,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双手搭在室友的肩膀上, 将她推到距离壁炉最近的座位, 也是他的专座,“你看上去不太好。”

  “是吗?”她笑了一下,很短暂。

  歇洛克拿起壁炉上头摆的杯子还有白兰地,为室友倒了一杯。

  仿佛机器人一般,阿德莉亚麻木地接过酒杯,辛辣的味道就在鼻尖,她看了一眼歇洛克,视线又落回自己的酒杯:“我好像是有些失控。”

  说罢,她将白兰地一饮而尽。

  她张口想说“不用关心我,我们不过是室友而已”,可内心深处,又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的目光只是朋友之间的关怀,但那足够将她烫伤。

  “你继续思索你的案子就好了,”她停了许久才说,“我没什么问题。”

  被隐去的含义是——不用管我。

  “阿德里安,”歇洛克的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的朋友,他想说的是他也不是那么的不近人情,可出于内心一种奇怪的直觉,他的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们是朋友,或许我们都不会再遇见彼此这般的友情了。”

  他很是郑重。

  阿德莉亚很想否认说只是室友,但她没有办法说出来,只能回避对方的眼神。她知道,对于自己这位孜孜不倦探索谜题的室友来说,能够短暂地放下谜题照料自己的情绪,已说明他的重视。但是她——她不需要,只要让她一个人呆着,她能处理的很好。

  但是她没有像以前一样,躲回自己的房间,只是眼神木木的,发着呆。

  她感觉自己被劈成了两半,一半任由纠结晦暗的情绪席卷,另一半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社交状态,仿佛没事人一般调侃:“说起来,我是不是还得夸赞你至少懂得接待客人的礼节,把到处乱扔的纸张报纸文件藏起来?”

  歇洛克注意到自己踩到了一张纸,他稍微思索了下,或许是某份不重要的文件,故而并不太放在心上,随手拣起来看了一眼就往壁炉里扔了。

  壁炉里的火苗上窜,吞没了这张纸。

  “正如你所说,我还是需要下一些装点门面的功夫。”他单手搭在壁炉上方,一手插兜,目光却凝视着她。

  他能看见她平静之下的暗潮,但他也深知此刻并不是探索她的秘密的合适时机。此前他亦邀请过室友一起出门,同意的少,拒绝的多,这一次……

  他在心里权衡了一番,最终做出了选择。

  ——就好像他之前接到的每个委托一般,他的语气如常。

  “我想你最近实验室的工作不算太忙。”

  “勉强。”

  “我也担心你会放不下和布拉德探长相关的心结——尽管你还没告诉我。”

  “没什么放不下的。”

  “那么或许我能期待我的朋友陪我一起解决这个难题。”

  “不是陪你,也是为了自己,先生。”阿德莉亚吐出一口郁气。

  “不过——荣幸之至。”她道。

  “太好了!”他旋身走进自己的房间,从衣柜里翻出了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又打上领结,并翻出了那条灰色的围巾,“我亲爱的阿德里安,我或许得提醒你这个天气是需要围巾和手套的了。”

  “你是被婶婶额外交代了什么吗?”

  “是的,毕竟我不想你刚到楼下就被她赶上来换衣服。”

  阿德莉亚心乱如麻,此刻却也忍不住笑了一声,只是这笑意又快速地淡去了。她的动作比平常都慢半拍,甚至有那么一些希望自己的偏头痛再找上门来,这样她就可以不去面对。

  她犹豫了一下,到底是带上了围巾和手套,临出房门,又拿了一小罐的75%酒精,并多带了几条手帕。毕竟歇洛克查起案来到处摸来摸去的习惯她没办法喝止,只能说注意消毒。

  都塞进口袋里才觉得口袋里居然有些富余,这才恍然想起歇洛克确实有段时间没有把烟盒扔她口袋里了。

  啊,是的,他邀请自己出门的时候她拒绝的次数似乎是有些多了,还没有打算真正戒烟的歇洛克自然也就把烟盒拿回去了。

  她站在门前停了一秒,带上了自己的左轮。

  打开房间门,歇洛克站在她的面前:“先生,或许我该提醒你,我的手套可还在你那里。”

  尽管情绪仍旧低落,但阿德莉亚想到这件事情还是没忍住笑了一下:“在你平常出门的那件大衣里,不是只有你能乱塞东西到我的口袋里的。”

  等熟悉的车夫停了下来,歇洛克兴致勃勃地快步下了楼。

  坐上马车后,阿德莉亚翻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如果你想吃上晚餐,那你可得在一个小时之内搞定现场。”

  “那就得看布拉德探长和我的兄长的联系是否紧密了,我个人认为进入现场的难度比勘察现场难度更大。”他努了努嘴,不太满意的样子,“若是雷斯垂德或者琼斯探员在,恐怕会方便很多。”

  “琼斯探员?”阿德莉亚侧脸看他。

  “若你还记得两周前我所说的,畸足人里科里特和他那可恶的妻子一案,那你应该对他有印象,虽然他算不上机敏,但他颇有勇气,只要你给他指对方向,他便能像野犬一般咬住凶手的尾巴。”明明是夸奖,他偏偏还说出了些嘲讽的感觉。

  阿德莉亚有了些印象:“好像我还帮你整理了档案写了记录——对你来说不算太成功的案子。”

  “是的,我还夸你整理得相当详实,但不成想你竟然能不留一丝记忆在脑海里,”歇洛克调侃道,“你读书期间也是这么糊弄你的作业和考试的吗。”

  阿德莉亚有点心虚了,但她说话仍旧理直气壮得很:“或许吧。”

  “所以你和布拉德探长的心结到底是什么?”歇洛克到底还是问出来了。

  阿德莉亚一直在试图借助福尔摩斯摆脱她的胡思乱想,但最终还是触及了这个话题,但这不过是她噩梦中最轻的一件,她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

  如果布拉德探长能一直守住她的秘密的话。

  ——又或者守不住也没有关系,正好她其实也有些……有些厌倦了。

  “我曾被当作一起案件的嫌疑人,被他反复提审,终于证明他是错的,”阿德莉亚想摆出洒脱的姿态,但耸肩的动作太快反而显得有些令人在意,“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歇洛克似乎不是很相信。

  “仅此而已,”阿德莉亚顿了顿,飞快地补充,似乎是不想让他继续往下问,“所以你该在心里祈祷在现场的是布拉德探长,他或许会出于对我的愧疚允许你我进入现场。”

  歇洛克知道自己不该再问了,只是有些担忧地、用余光关注着她。

  可她始终是回避的。

  歇洛克也知此刻并非合适的时机,结束了这个话题,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的雪:“雪下大了,又不知道会掩盖多少痕迹。”

  鹅毛般的雪花仿佛是落在梦境与现实交汇的边缘,将感官的界限渐渐模糊。它的坠落是静默而汹涌的,无声而霸道的。天还没全黑下来,路边的树木、行人已经在雪里渐隐渐现了,远处教堂的钟声注定也是要沉寂的。

  天气阴冷潮湿,不知道何时能等到阳光。

  “阿德里安。”

  恍惚之间她听见他呼唤自己的名字,那么靠近,就在耳边。

  “我想你已经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并预备好了强大的心脏?”歇洛克率先跳下马车,向她伸出了手。

  她本有些彷徨的,可目光却渐渐的凝聚在他的面庞,他的手上。

  “是的,侦探先生。”

  她伸手,在他的搀扶下跃下马车,雪地有些湿滑,但他扶得很稳。

  “我早已准备就绪。”

  作者有话说:

  adr妹子还是勇敢的,她能面对的!老福也是预计到这一点,提出了邀请。

  adr拒绝老福的原因很简单,一个是因为懒,一个是因为她感觉老福并不需要自己。但这个阶段老福还是想喊小伙伴一起玩的(大概

  感觉这一段如果写太细会有点崩福的人设,就有那么一点若有若无的大家意会一下就好(毕竟我不说的话估计也看不出来……

  铝制拐杖案和畸足人的案子原著提及了名字,但没有这个案子的内容,老福和华生聊天的时候提过案件的名字,说要自己整理整理档案,还不准华生看,在这里cue一下。感谢在2021-11-18 00:02:36~2021-11-19 00:05: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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