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哗然。

  黑夜里冒出浓重的白烟, 招摇而来,唢呐吹得人耳旁刺痛。

  为首的黑脸面孔晃着身子渡过来,夸张鲜艳的服饰, 身后跟着一个画满色彩的假人偶, 穿着红白长衣,袖子长拖下来, 骑在一匹马上, 头顶那顶假花颤颤晃动, 一眨眼功夫就撞散人群。

  李斯安被烟熏得咳了几下, 加上耳边那阵幻听似的机械催魂音,无一不怪诞让人心慌。

  他摸着鼻子忍住心慌:“有点像古早的鬼片, 齐婴,我们上次看的那部是不是一群人在疯人院, 最后逃出来的那两个发现另一个同伴也。”

  一道青白的光从齐婴下巴照上来, 惨白阴森, 像被附身的鬼。

  李斯安脸色一下子白了,双手捂住耳朵「Duang」一声摔在了地上,被吓到静止。

  似乎是觉得李斯安那种反应很好玩,鬼的肩膀无声颤了下, 忍笑似的, 照明的手电也放了下去。

  由白转红只是一秒, 李斯安呼吸恢复了过来,齐婴半蹲下来:“有那么可怕吗?”

  “齐婴!”李斯安反应过来, 恼羞成怒,“你幼不幼稚。”

  “玄铁力量失效了。”齐婴说。

  李斯安低眸, 果然看到了黑色荡然无存的白发。

  在系统声音响起的那刻, 就恢复了原先的发色, 连那点性征也没也盖住,但他根本没纠结,反而定定抬眼:“你不要转移话题!!”

  他们身边适时响起一声笑,原是那两个男人还没离开,反而兴致很高地看着他们,在游戏里的有两种人,不是玩家就是NPC,奇装异服的不少,李斯安很讨厌被人看笑话,就顺水推舟地被牵起来,重新站稳,隔着墨镜看旁边。

  两人轻咳一声,自报姓名:“关耳,弓长。”

  关耳郑?弓长张?

  李斯安想了想,名字在嘴边硬生生被他拐了个弯。

  齐婴:“齐一。”

  “呃……”李斯安道,“我叫李四。”

  “莫不成还有张三王五赵六?”关耳笑。

  咚咚的鼓声骤然响起。

  伴着鼓点声,踩着高跷的「人」冲过他们,这群「人」狂呼狂舞,顷刻间冲散他们,噼里啪啦的鞭炮被甩入人群里。

  原本簇拥在火堆旁的游客,被这些群魔乱舞冲得七零八乱。

  李斯安顾不得说话,四人被人群挤着往中间走,地上还篝火被凌乱的脚步踩灭了,其中有个带着羊面具、穿着用羊羔制成的袄子的「人」,甩着鞭子吆喝而来。

  圈牛羊似的将所有游客赶到中间的空场子里。

  “社火我知道,但演出的这群是什么东西。”李斯安被齐婴牵着走,被人群挤得不解,“我怎么觉得这群东西。”

  身后的压迫停了下来,找了个最前端看得最清晰的位置,清晰到李斯安一眼就看到了最近扮演者胸前的骷髅串,所谓串珠就是骷髅头,脑浆都没掏干净。

  他扭头就往齐婴怀里扑,耳根吓红了一片。

  “就是比镜子还可怕的那种白红的视觉冲击。”

  “镜子是什么?”

  “我受不了那个。”李斯安喘气,“镜子,就是你照镜子的时候镜子里的人忽然对着你笑,但你本人是面无表情的,尤其是那种反光镜里明明是你的倒影忽然变成了,草,救命。”

  两只狐耳就在打颤,绒毛也在抖。

  #关于身为妖怪却怕妖怪这件事;

  齐婴:“还有呢?”

  “阴灵附身,降头,邪术。”李斯安紧闭双眼,含糊不清地咕哝,“还有那种七八岁的小男孩小女孩,阴森森站着惊悚笑,我最受不了这个,还有什么乡村教师的,巨吓人那个,我舅在我上小学就给我们看那次,给爷整哭了,我记得你那时就在我旁边笑。”

  他想想真的气人,语气也急了,质问齐婴:“你怎么一点都不害怕。”

  “如果我都害怕,那你怎么办。”

  “咱们可以一起把头埋进沙子里。”李斯安说,“每次都我一个人害怕,就显得我很。”

  话到一半,他狐耳朵兀的一激灵,被尖叫和哀哭声炸了一耳朵,霎时连声都没了,脸色煞白地抓着齐婴衣服。

  衣服明显被揪紧了,齐婴垂眸看了眼四周,手掌护着李斯安脑袋,下巴微微抵住,淡定地跟看演出似的。

  “他们在鬼叫什么。”李斯安倒吸凉气。

  齐婴看着地上被拖出的红红白白的肠子,沉思道:“颜料桶打翻了。”

  “颜料桶?有提着颜料桶的人吗?”

  “嗯。”

  “还有呢。”

  “粉刷匠开始用打翻的颜料画画,画出了红橙黄绿青蓝紫,舞蹈家在跳舞,哦,又换演员了。”

  又一声惨叫。

  耳边的铃声越来越近,仿佛就逼到了头顶。

  李斯安熬不住,吓出了原形,直接整个人扒在齐婴衣服里面,他从系统仓库面板里抓了一大把王启送他的黄符,在齐婴外套底下贴满了,他自己三百六十五度缩在这堆符纸中驱鬼辟邪,双重防护。

  齐婴手下一空,衣服上一重,随即也明白那是怎么一回事,有些无奈地轻轻拍了拍衣服。

  被火堆簇拥的中间,头戴面具的矮小身影钻了过来,手里摇着一串铃,紧接着,几个身穿长衣握着黑色铃铛的人围拢过来,就围着齐婴跳。

  夸张怪诞的面具凑到齐婴眼下,几乎要贴上来,两颗红而冒血的眼珠几次转动,齐婴无动于衷看着,几是面无表情地任他们在他身边摇铃又狂舞。

  只要他一动作,耳边就传出系统的声音。

  【请玩家切勿做出违背规则的动作。】

  一滩血颜色的液体泼到了鞋子上,那些头戴面具的巫师们往后退,叽里咕噜地仿佛念着什么祷词,最后,手里握着的铃铛指向了齐婴。

  齐婴瞳孔颜色在一瞬间变重,在那样的对视里,原本绕着他的人惊惶地撤去,手里的水洒在了地上。

  李斯安躲在里面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等到外面那场动静轻了,齐婴将拉链往下拉了一点,胸口冒出两只圆咕噜的银色瞳孔,歪着脑袋瞅人。

  人也瞅狐,做出同样的姿态,最后忍俊不禁,揉了揉狐头:“好了。”

  李斯安从齐婴怀里爬出来,爬到肩上,雪白的皮毛上黏满了大大小小的符纸,齐婴一张张给他揭下来。

  就在那时,他耳边又忽然冒出系统播报声。

  【请各位玩家做好准备,游戏即将进入倒计时30、29……】

  李斯安吓了一跳:“什么鬼,不是已经在游戏里吗?怎么还有一个。”

  由于他过于激动没注意到齐婴直接顺着他的话问了,即使他现在还是狐狸形态,说出的也是一系列兽语。

  “上一回是什么样的?”

  “被北境来的脏东西缠上了,再上一次就是新手教程,好像呃,确实有个叫秦夏的女人带我们进的游戏大厅。”

  【2、1……】

  系统声音落下的刹那,眼前所有的一切都破碎了。

  【玩家信息检测中,正在载入……】

  他意识混沌,仿佛陷入一场绵长的昏睡,原本还牵着齐婴衣角的手摸到空荡荡一片,窃窃私语传入他耳朵里。

  “一年比一年落寞,这场社火都没人学了,上一回看社火,还是十年之前。”

  “社火娱神,香火娱人,他们哪里懂得,倒是祭司爷爷,还在为今年的傩舞做准备,听说啊,今年发现了真的妖孽,打算作为祭品献给神明大人。”

  “妖孽?我可不信了,一年烧死了多少「妖孽」,也从未见神降福,不会又是什么人拿来凑数的吧。”

  “这你也敢说,还不闭嘴。”那人叹了口气,“闹了那么久的鬼,什么时候才能好。”

  “不会好了,不会再好了。”

  那声音喋喋不休地传进李斯安耳朵,逐渐清晰,他刹那睁开了眼。

  视线晃到方桌上,在他前面的桌前放着一盏晶莹剔透的葡萄,他的手指还压在葡萄的一角。

  尾巴呢。

  尾巴也在。

  有道目光始终灼热地从对面传来,让人难以忽视。

  在方桌的对面,在李斯安对面,坐着一个瘦小年迈的人,脸上带着羊脸面具。

  在登录前的那段记忆还在,李斯安不会忘记那晚的驱逐人群甩鞭子的羊面具,霎时脸色就变了,想往后撤。

  那人摘下脸上的羊面具,露出底下苍老的面庞,深深俯下头来。

  “神明大人。”

  屋子里也没有其他人,李斯安的手指着自己,喉咙里发出三个疑惑的颤音:“搞咩啊?【粤语:干什么】”

  【玩家九尾获得副身份牌:“神明”】

  【玩家任务:完成身份卡牌的所有任务,并帮助社火祭典顺利演出。】

  【神明身份牌主线任务:接受祭品的献祭。】

  李斯安:“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