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调查了四年前发生在杭州的事。”苏长翎见黎芙骤然变了脸色，赶紧解释道：“我不是调查你，是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苏长翎从包里取出一本书，从夹页里取出一叠资料：“当年曹邦酿成的惨案数不胜数。”
黎芙指尖有些颤抖，她细细翻阅。资料里显示，四年前曹邦商会进军杭州，所垄断的不仅当铺生意，酒店、娱乐会所、赌场等凡是能赚钱的产业，多少都被曹邦蚕食殆尽。
相比于上海滩各大势力可以相互均衡，杭州的商业几乎都是曹邦说了算。
“面对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光靠你自己是不行的。阿芙，跟我合作吧。”
黎芙合上资料，睫毛垂落，阴影在眼底闪动。
苏长翎知道她在思考，黎芙的防备心太重，四年独立在上海滩摸爬滚打，让她不可能这么快全然信任自己。
苏长翎深知这一点，所以她只会采取循序渐进的方式，用行动证明自己不仅对黎芙没有恶意，还是来帮她的。
“靠我们两个人，能行吗?”
黎芙声音很轻，又柔软的像片羽毛飘落，透着股沮丧和不确定。
苏长翎不由得朝黎芙走近几步：“只要我们找出曹邦商会勾结外商的证据，上头不会坐视不理。曹邦这几年发展太快，触及到太多人的利益。都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只要我们开了道口子，不知多少人想要曹邦分崩离析。”
黎芙认真思考着苏长翎这番话，良久才下定决心，伸出一只手：“好，我答应你。”
苏长翎绽开笑容，轻轻握住她柔软的手掌。
黎芙感受着手中的温暖，少女指腹带着薄茧，想来是常年握笔造成的。
她看见苏长翎露出的一截手腕，纤细、雪白，连微青的经脉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样一只看似脆弱且不堪一击的手，却给了她无比安心的力量。
从百乐门离开，苏长翎回到租住的小阁楼。刚进屋，房东老太太就来敲响她的门，说是她有信件。
原主作为穷记者，是真的没什么积蓄，统共加起来才120块。其中80块已经被苏长翎给了原主她爹，剩下40块也花得差不多。
不过苏长翎早有准备，此前她就以笔名“雨霖”向出版社投稿了一篇短篇小说。
内容是主角穿越到不同的世界，其中还结合了苏长翎本人的一些经历，出版社对此题材很感兴趣。在信里不仅希望她可以继续连载，还直接奉上100元的稿费。
比市价高出许多。
她准备把笔名的名气养起来，让自己能成为新的意见领袖，这样她说的话才会有人听。
第二天苏长翎在去报社的途中就把信寄走，确认没被人跟踪后，这才往报社走。
《沪上晚报》那边倒是没有再让人来骚扰她，不过苏长翎可不认为许万钧会这么算了，如今不过是暴风眼前的宁静。
“你们到时候都机灵点，提问最好都往咱曹邦做过的投资上引!务必趁此机会好好宣传咱曹邦!”
苏长翎刚踏进报社，就听到主编在安排接见大不列颠公使时的相关事宜。
“小苏!你过来!后天不能掉链子，你是最机灵的，到时候你就站最前面，要是这群人说错话，紧张了，你可得把控住场面啊!”
苏长翎是经过曹一梦点头直接进入报社的，故主编对她是格外重视。
主编又叮嘱几句后，就匆匆离去。
“小苏啊，你以后可得多提点下我们。”
“可不是，小小年纪就得了大小姐的赏识，前途不可限量呀。”
阴阳怪气的声音不在少数，报社里看不惯苏长翎的人有的是。
苏长翎眼皮都没抬，漫不经心道：“怎么，是怕我有朝一日飞黄腾达了记不住你们?放心，你们一个个的，我可都记着呢。”
那几人神色尴尬了不少，被苏长翎这明晃晃的威胁弄得不敢再言语，寻了个借口纷纷走开了。
“长翎，你别跟他们计较，他们就是妒忌你。后天要是我出了错，你可得帮我呀。”
苏长翎眼神飘过去：“你谁啊?”
说完便施施然走了，徒留那人原地跺脚，还骂了一句：“小人得志。”
苏长翎根本懒得搭理这些人，她本就没有义务替他们收拾烂摊子，自己的工作指望别人帮忙?她可不像原主那般多管闲事。
时间很快到了曹震江陪同大不列颠公使那日，苏长翎拎着相机直接去现场。
本次大不列颠公使就为了了解上海滩商业发展和市场情况而来，和政界人士简单会晤后，重头戏都在和商界人士的聚会。
这次不光曹震江来了，许万钧也一同出席。
虽然曹邦商会发展势头很猛，可上海滩最大的商会，依旧是以许万钧为首的上海商会。
其余便是规模稍小的商会会长，泾渭分明的站成两拨，分别跟在曹震江和许万钧身后。
曹震江年仅六十，依旧身材硬朗。面若猛虎，两道粗眉很是凌厉。做商贾打扮，杵着一根黄金拐杖，目光所到之处皆让人倍感紧张。
他左侧站着曹一梦，西装革履，头发梳成大背头。而她身边竟是跟着一身旗袍打扮的汪晓薇。
右侧则是一面带桀骜的年轻男性，白西装，胸口是块抢眼的金色怀表。
想必就是曹一梦的弟弟，曹鸣枭。
相比于曹震江带上一双儿女，许万钧则孑然一身。他身着笔挺西装，戴着金丝边眼睛，斯文儒雅，不过那双眼睛里藏着的精光令人无法忽视。
聚会场所安排在丽枫大饭店，近些年荣升东亚第一楼，接待的都是些国内外重要宾客。
乳白色的大理石一直蔓延到旋转厅门外，围着花岗岩砌成的外墙，红毯从厅门一直铺到街口。
这条街已经封路，只允许记者和相关人员进入。
苏长翎随着其他记者早已等在丽枫大饭店外，静候大不列颠公使到来。
几辆黑色奔驰轿车由远及近，为首的那辆停下后，记者们蜂拥而上，都举着相机竭力想拍下这历史性的一刻。
大不列颠公使哈瑞在两名西洋士兵的护送下，终于和曹震江以及许万钧见面了。
哈瑞一头金发，身高近两米，站在曹震江和许万钧面前高出一大截。
三人分别握手，走到演讲台后面接受记者们的访问。
起先是一些中规中矩的问题，哈瑞通过翻译逐一做出回答。
期间也有向曹震江和许万钧提问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问题。
突然有人高声问道：“请问哈瑞大使，听说大不列颠国会向我国发动贸易战是真的吗?你此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很快又有人接着问：“请问曹会长，传言您要和洋人合开公司，是真的吗?”
“曹大小姐会和汪小姐解除婚约，求娶百乐门的歌女海棠吗?”
紧接着各种尖锐的问题一一被提出，皆是冲着曹邦而来。
曹震江阴鸷的眼神从这些人脸上飘过，可这些人似是豁出去般，硬着头皮要等一个答案。
许万钧眼里都是笑意，他本就不想和什么西洋人做生意，借此机会泼点脏水给曹邦是再好不过，最好能搅黄这次聚会，给曹邦添添堵。
曹一梦坐不住了，刚要暴怒发火，一把被曹震江拉住。
哈瑞公使听了翻译磕磕绊绊的解释后，脸色难堪不说话了。
苏长翎转身正面率先发难的记者：“这位同仁，作为记者最重要的是什么?不就是尊重客观事实吗?你拿谣言到这里发难，一是不专业，二是别有居心。”
“在场的都是咱们上海滩商界的代表人物，你质疑曹会长，不就是质疑各位会长，质疑整个上海滩商界?”
苏长翎笑起来：“今天可是哈瑞公使拜访上海滩商界，你在这里揪着曹会长不放，到底是何居心?还是谁指使你来搅乱会场，从而挑拨大不列颠同我国的关系?”
言下之意就是指这人有间谍的嫌疑。
曹震江眼里划过满意，立刻接过话头：“未免冲撞哈瑞公使，这等闹事之人还是抓进警察局，好好调查一番才是。”
许万钧眯着眼，目似利剑像要刺穿苏长翎。
苏长翎眼神一转，直直迎上许万钧的骇人目光。
这一切都被曹震江看在眼里，对苏长翎赞赏有加。
这场小风波很快平息，聚会照常进行。
下午，哈瑞公使离开后，苏长翎竟是被人恭敬地领进丽枫大饭店，来到曹震江面前。
“一梦，你倒是得了个好手下。”
曹震江精如老鹰的锐利眼神落到苏长翎身上，见她小小年纪丝毫不露怯，满意点头。
“以后你就跟着我，当我的秘书。”
曹震江可不会无缘无故提拔一个人，自是事先了解过苏长翎的经历。
尤其是知道她和许万钧有过节后，更是要重用苏长翎。
许万钧这是放走了一个人才啊，曹震江想到这里，眼底都是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