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
顾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反正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手就已经覆上祁澈的眼睛了。
手上传来非常细微的睫毛滑动的触感，弄得他掌心发痒, 这种感觉还顺着手臂蔓延上来。
顾凌顿时有点后悔了, 但是想收回手来的时候，又看到医生已经准备好针头准备刺进来, 于是又鬼使神差地没动。
他之前也打过狂犬疫苗，知道这针下去确实还是有点痛的。
顾凌挪开视线，也有点不敢看那根尖尖细细的针了, 仿佛那针要打到自己身上似的。
目光无处放，最后只得晃着晃着在祁澈露出的肩臂上蜻蜓点水地停留。
祁澈平时实在是穿得太规矩了，永远有衣服遮盖着, 压根看不出来他身上的这层薄肌线条如此流畅而鲜明。
但也只是草草看了一眼，顾凌就莫名地不敢看了。
他下意识地胡思乱想，觉得别院负一层的那个健身房确实也得利用起来，得想办法也练成这样……
医生将针剂推注进去, 按照顾凌的经验，知道这时候才是最疼的。
然而手上一下一下睫毛滑动的触感却依旧规律, 没有什么变化。
刚刚打完针，顾凌便立即嗖得把手给收了回来。
祁澈眨了眨眼, 将衣服穿好, 对医生道了声谢，转身就见顾凌已经出了注射室了。
祁澈一面扣好领口的扣子, 走出门去。
顾凌站在门外，有点没好气。
祁澈：“?”
顾凌不那么明显地瞪了他一眼, 想想毕竟是甲方爸爸于是又给了点面子, 语气没那么冲：“你那是害怕吗?”
既然怕疼, 怎么连眨眼的频率都没变，神色也明显像什么都没发生。
想想也是，也就自己脑子被驴踢了才会相信面前这个男人怕打针。
祁澈的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因为戴着口罩没人会发现，所以并没有立即收敛。
“确实害怕。”他坦然道，“没骗你。”
顾凌不想回答他：“快回去吧。”
毕竟是在外面，祁澈就算是全副武装也难免有被认出来的风险。
他可不想明天上热搜，词条还是什么「祁澈与陌生男子深夜共赴医院」之类的话题。
回到酒店，车子直接开进了庄园内，在大楼下的侧门停了。
顾凌走在后面，跟祁澈一前一后地进去。
时间已经很晚了，剧组成员们都回了房间休息，在外面走的已经没几个人。
进了电梯，祁澈按下了三楼，顾凌随后按了四楼。
祁澈顿了顿，看向他：“你……”
顾凌听他只说了一个字就没下文了，蓦然有点心虚：“那个……注意伤口别碰水。”
祁澈没再说什么，只淡淡点了点头。
电梯停在三楼后，就走了出去。
顾凌迈了一步，去按电梯门关闭的按钮。
祁澈站在电梯门外停留了一下，转身道：“晚安。”
电梯门已经在关上，顾凌像受了惊吓似的顿了顿，才道：“晚安。”
电梯门关紧，继续向上。
顾凌松了口气。
虽然祁澈只说了一个字就没再说下去了，但是就这一个字，就莫名让顾凌心脏抖了三抖。
他就害怕祁澈会说出什么「今晚来我房间睡」之类的惊人之语。
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前两个人只是塑料联姻关系的时候，睡在一张床上都没觉得有什么，就感觉身边睡了个陷入休眠状态的机器人一样。
但是自打祁澈变得奇奇怪怪以后，就不像从前了，别说睡在一张床上，哪怕靠近一些顾凌都觉得别扭。
该如何不在伤害甲方自尊心的情况下以优雅的姿势断了祁澈想「谈恋爱」的荒谬想法?
换成别人，顾凌就直接拉黑删除一条龙了，但是在祁澈显然不是很适用。
除非直接悔婚，婚约作废。
顾凌想到这个词的时候，没来由地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把这个念头否决了。
真棘手。
.
第二天，顾凌按照养生生物钟早早起床，打开房门收了快递。
东西是昨晚下单的，是给猫咪吃的罐头。
顾凌装了几个罐头，出门。
最近这几天天气越发热了起来，就算是清晨六点，温度也渐渐上来了。
顾凌便没有像之前那样在外面多呆，而是径自去了昨天看到的猫窝那边。
还好在白天，也还好猫窝所在的地方没有深入树林太远，所以顾凌的路痴没有发作，很快就找到了地方。
搭在草丛里的猫窝有好几个，堆叠在一起看起来还挺有安全感。
顾凌找了一圈，没发现别的猫，只在附近一个破旧纸箱子里看到了昨晚把祁澈送去打针的那只大橘。
大橘睡得四脚朝天，白了一块的尾巴尖惬意地摇来摆去。
听到顾凌走过来，它的耳朵动了动，爱答不理地抬了抬眼皮。
“你倒挺享受。”顾凌蹲下身来，叹气，“你说你昨晚抓人家干嘛?你别惹他，他指不定还能把你收编呢。”
大橘眯了眯眼，嗓音粗犷地「喵」了一声。
两条后腿之间还大咧咧地展览着两颗铃铛，看着颇为雄壮，也不用尾巴挡挡。
看这架势，显然是在这片儿耀武扬威的日子过惯了。
太阳逐渐升起来，顾凌只觉得额头出了一层薄汗，便没有多做停留，把罐头开了一个倒进大橘的猫碗里。
大橘这才给了他点眼神，挪动着胖乎乎的身子起来埋头苦吃，呼噜呼噜得像哪里开来了挖掘机。
顾凌心满意足地看着它吃得香，直到腿都蹲麻了才起身回去。
先去了餐厅，过来吃饭的人已经渐渐多了起来了。
顾凌溜达了一圈，发现实在没有什么胃口，天气太热本就苦夏，而且他也从来不在乎一日三餐是不是要按时吃之类的。
只要不饿死就行。
顾凌去拿了杯咖啡，端着准备去服化组上班。
只拿着咖啡走出餐厅的时候，他远远地看到熟悉的那辆商务车从餐厅后门开走，直到是祁澈吃过早饭去围读了。
他下意识地拿起手机，果然看到祁澈发来了一条微信。
【祁澈：早。】
【祁澈：早上吃了什么?】
顾凌默默看了一眼自己另一只手上端着的咖啡。
要是直说的话……可能过不去这个养生达人这一关。
【凌：煎蛋、包子、咖啡。】
三样东西里只有最后一样是确实吃进肚子里的。
祁澈那边很快回复：
【祁澈：下次注意添加绿叶蔬菜。】
顾凌一时无语，突然觉得自己昨晚说的那句「父慈子孝」也算是取材于真实生活，祁澈真得好像男妈妈。
【凌：知道了。】
不管怎么样，既然祁澈说了「下次注意」，那就是这次过关了。
顾凌端着咖啡来到了工作室，看到大家都已经就位了。
徐兰看到他，拿起身边的包，起身走向他。
顾凌心下了然，转身向门外走，找了走廊一处偏僻的角落才停下。
徐兰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这是我所有能找到的资料了，就是不知道全不全。”
顾凌接过来，垂眼看了看文件：“辛苦您了。”
“应该的。”徐兰略含苦涩地笑笑，“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
顾凌手上的动作一停，低声道：“总会找到的。”
徐兰抬起头，看着这个已经比自己高了一头的青年，恍惚间想起他还小的时候。
那时候他的眼神澄澈又天真，像初升的太阳。然而只是十几年过去，就全都变了。
徐兰低声道：：“小凌，你才22岁，不管从前怎么样……得往前看，以后的日子还得过。”
顾凌漆黑的瞳仁微微闪动了一瞬，低声道：“我知道。”
徐兰笑了笑，微微摇了摇头，伸手在他手里的咖啡杯上轻轻敲了敲：“要是好好向前看，还会这样糊弄早饭吗?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团糟。”
顾凌挑了挑眉，难得眼中含上一丝对长辈撒娇般的笑意：“这怎么不算，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早上一杯咖啡就够了。”
徐兰嗔怪道：“你这不仅是糊弄早饭，也是糊弄阿姨了。”
顾凌笑出声，一手挽起她：“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这样，您晚上不熬夜，我早上好好吃饭，怎么样?”
徐兰拍了拍他的手：“就你鬼主意多。”
.
服化组的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将前期被长乐工作室搞砸的遗留问题解决后，设计稿差不多定稿，就要进入制作工序了。
其中，主演的几套主要服装需要手工缝制，于是请了几位演员到现场来确认尺寸。
顾凌结束一上午的工作，拿起手机，将静音取消，重新登录微信。
“叮咚叮咚叮咚……”
一连串的微信消息提示音像催命一样骤然响起来。
于辰在一旁听见了，回头笑道：“这是怎么了?比我老婆发的消息还多。”
顾凌：“……”
他干咳了一声：“群消息。”
等大家都不注意这边了，顾凌才按亮屏幕，点进显示好多条未读消息的对话框。
顾凌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为了免于打扰就把微信给退了，结果每次重新登上微信，都会有刚刚那一出景象。
跟张琛他们的那个小群早就被他设置消息免打扰了，但是还没有给祁澈设置。
【祁澈：早安。】
【祁澈：今天要拍摄一个广告，预计用时两小时。】
【祁澈：上午忙吗?】
【祁澈：在拍摄地楼下看到了一只猫咪，跟抓我的那只长得很像。】
【祁澈：()】
顾凌一条条看下来，手指滑得飞快。
短短一上午，就一大串毫无关联的消息，自己一条也没回复，祁澈也不生气，该发还是发。
就好像也不是为了让自己回复一样。
顾凌开始猜测，会不会是谁教了他，「追求」一个人就必须得一天发二十条微信消息起步才行。
才让这个只按程序做事的机器人如此稳定地输出微信消息。
顾凌点开祁澈的对话框，指尖悬在「消息免打扰」那里，犹豫了半晌没按下去。
正停顿间，工作室的门突然开了，一阵吵闹的人声钻了进来。
“祁老师，宋老师，卢老师，你们来了……”
顾凌把手机收起来，转身看过去。
几位艺人和他们的助理们走了进来，顿时把工作室占了个满当。
祁澈的身量在这所有人中过于卓群，顾凌只第一眼就看到了他。
男人戴着黑色口罩，站在门边角落处，跟其他人保留了一些距离。
他今天依旧是一身黑白色调，上身穿着一件修身休闲款衬衫，显得有些散漫，但姿态依旧挺拔。
黑口罩遮去了大半张脸，深邃的眉眼淡薄精致，情绪沉静，显得对周围的一切不太关心。
顾凌看向他的一瞬，那双深眸忽地一抬，视线穿过了人群，跟他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顾凌垂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地一屈，眨了下眼，挪开了视线。
等视线无处安放的时候，他又觉得不对劲。
不是，又没什么可心虚的，他躲什么呢!!
想到了这一点，顾凌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似的，用无比自然的目光看向祁澈。
而这回祁澈却没看着他了，而是被叫到一边量尺寸，正垂着眼跟服装师浅淡地说话。
顾凌这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觉得不怎么爽，只得上一边给自己找点事做。
工作室里人声喧嚷，虽然大家不算很熟，但是这个剧组的氛围天然就不错，闲聊起来完全不冷场。
顾凌在一旁收拾资料，忽地听到身后头顶上方落下一个声音：“我下午要飞F国。”
顾凌手上的动作一顿，心跳乱了一拍。
他猛地转身，微微后仰，跟祁澈拉开了距离，四处看了看：“你……别突然在后面出声。”
祁澈：“吓到你了?”
“呃……”顾凌当然不会承认，“怎么可能。”
“嗯。”祁澈应道，接着说，“要去一个秀场。”
顾凌点了点头：“哦。”
见祁澈还是看着自己，顾凌想了想，补充道：“一路平安。”
祁澈在喉间低低笑了一声：“就这样吗?”
顾凌不明所以：“那不然?”
“你想去吗?”祁澈打断他，“跟我的团队一起去，你不是对服装设计感兴趣吗?”
顾凌沉默，跟祁澈平静的深眸对视了半晌，猛地反应过来似的：“不……不去。”
他舔了一下上唇：“你误会了……我不感兴趣。”
祁澈沉默了片刻，才道：“那就算我猜错了吧。”
顾凌不吱声，祁澈又低声道：“记得好好吃饭。”
顾凌半垂着眼，点了点头。
“祁老师，下午就走吧?”于辰远远过来搭话道，“正好，我跟小顾也得出趟差。一会一起去机场。”
顾凌抬眼：“下午就走吗?”
他们昨天商议着，想去苏城看看有没有他们需要的一种布料，没想到于辰这么快就安排好了机票。
“对，宜早不宜迟嘛。”于辰说完，便被叫到一边去了。
祁澈还站在原地没动，顾凌看向他，觉得他眉眼中隐隐露出不悦。
顾凌：“怎么了?”
祁澈声音微哑：“没怎么。”
顾凌：“他年初结婚了。”
祁澈蹙起的眉眼立即就舒展开了，但是语气还是淡淡的：“喜事啊。”
顾凌：“……”
就知道他是在吃莫名其妙的飞醋!!
顾凌猛地想起那晚，他嫌弃于辰薄荷味的去味喷雾，恐怕也不是什么胜负欲作祟。
怎是一个无语了得。
既然赶时间，顾凌只得回去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午饭随口吃了两口就出门了。
由于恰好跟祁澈的班机时间差不太多，于是两辆车一前一后地离开了酒店，往机场去。
机场出发层有不少祁澈的粉丝，都是等着送机的，机场出动了许多安保人员维持秩序。
“这还不算什么呢。”于辰笑道，“当初祁老师刚捧影帝桂冠回来的时候，接机的粉丝多到进不去机场，就在外面路上聚集着。”
顾凌说道：“在微博上看过，现场看却没有。”
值机之后，顾凌和于辰进了VIP候机厅。
顾凌四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有不少都是拿着短炮的年轻女孩，脚步匆匆，都看起来十分兴奋。
于辰注意着登记入口处的动静，拉了顾凌一把：“咱们去凑个热闹吧。”
顾凌：“?”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于辰一把拉走了。
“我不去。”顾凌挣扎着拒绝，“去凑什么热闹?”
于辰不听他的，拉着他穿过广阔的候机大厅，往人群聚集最多的地方去：“你不是没看过现场吗?去见识一次。”
顾凌挣脱不掉，只得被他拉到了人群外援。
他抬眼看去，就只能看到人头攒动，入眼之处都是短炮，还有一些表白用的应援小牌子，大家都往VIP登记入口那边翘首以盼。
这个机场是京州郊区的一个人流量不算大的机场，所以机场还专门把VIP通道附近开辟出来，电梯也是全透明的，专门给有些明星和粉丝们接机送机的时候留出空间。
一阵尖叫欢呼声猛地响起来，顾凌顿时感觉自己耳朵被震得一阵发懵。
“啊啊啊祁老师!”
“草，祁老师今天又是黑白色调的。”
“夏天的白衬衫啊我死了。”
“还是好帅啊啊啊”
“我值了姐妹们，直播间的姐妹们看到了嘛，我们深居简出的祁老师又出现了。上次见到他还是上次。”
顾凌努力拉了拉于辰，大声道：“走吧走吧。”
这一声没把于辰拉走，倒是惊动了身旁的一个粉丝。
“卧槽，男粉。”粉丝热心地把手里的一个小应援扇子塞给了他一个，“给你给你。”
顾凌低头看着扇子：“?”
他也顾不得了，撒开于辰转身就走。
口袋里的手机忽地震动了一下，顾凌脚步不停，一面拿起手机来看了一眼。
【祁澈：看我。】
顾凌：“?”
身后的尖叫声又一次掀起了高峰，顾凌没来得及思考，下意识地回头看过去。
登记入口处，那位万众瞩目的大明星停下脚步转过身，拿起了一台相机，对着身后的粉丝人群们，按下了拍照键。
闪光灯一闪而过。
粉丝们的尖叫声又上升了一层。
顾凌心脏狂跳，转身就走。
不是很想被拍进去谢谢!!
但是祁澈还特意发微信了，肯定就是为了把他拍进去的……
正琢磨着，微博提醒也来了。
“@祁澈：谢谢大家，注意安全。”
配图一张。
顾凌眼前一黑，点进这条微博的时候都卡了好半天才点进去。
短短半分钟，就已经几万条转评赶了过来，除去熟悉的彩虹屁之外，热评上大家还聊起了天。
【@贰笔水墨：今天也被哥哥的白衬衫晃瞎眼了。】
【@云留古风：注意安全!一路平安!!】
【@书乐：司芬丽春夏大秀一切顺利!!】
【@要一杯香芒百香：我在照片里看到我了啊啊啊我上电视了!!】
【@lulu：可恶，来晚了不是前排了!!】
【@或许你也喜欢梅梅：羡慕前线姐妹，呜呜呜，生图帅死谁了。】
【青琴子追文追到自闭：老公你这拍照技术，我真得会谢，答应我下次开个美颜好吗。】
【绿色真好看：笑死哈哈哈，你觉得他会知道啥是美颜吗】
【@25490389：他自己的自拍都一言难尽!】
【@matcha0330：知足常乐了，起码这次给我们拍的角度还不错】
评论里像过年一样热闹，顾凌看着这张照片，却笑不出来了。
他把照片放大，再放大，滑到右上角，看到了自己。
也不知道祁澈用的什么相机这么高清，这么远居然还能拍得这么清楚，虽然有些模糊，但是基本的五官还是神情还是看得清的。
照片上，自己背对着镜头，转过头来，手里还拿着那个应援扇子，满脸写着茫然，要多傻有多傻。
主要是那个应援扇子最扎心。
祁澈的微信消息还好死不死地在此时弹了出来。
【祁澈：挺好看。】
顾凌当场心梗。
这是讽刺还是阴阳怪气还是他审美有问题??
祁澈的消息再次拱火：
【祁澈：喜欢扇子的话，需要我签名吗?】
作者有话说：
祁澈：他拿着我的应援扇子，好可爱。
顾凌：我鲨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