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郁绵设好GPS,让安嘉鱼途拐一下他的住处。

  “……住我那里就是,我爸妈不在……”对方有点不情愿,“你要觉得不方便,有客房可以睡的。”

  他心下好笑,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好不方便的……

  “至少去我那里吃完晚餐再走,阿姨做了两人份的,我自己吃不完太浪费了……”安嘉鱼见他不做声,手忙脚乱地关掉雨刷换成转向灯,“我可以送你回去。”

  “我只是想上楼浇花,最近都是隔壁同事帮忙的。”乔郁绵实在不想让他在开车的时候分神,赶忙安他的心。

  车子停稳,安嘉鱼探头向上看,上百组一模一样的铝合金窗,几十个一模一样的开放式栅栏阳台,只一个最显眼,蓝紫色的花开满枝条,从半空垂下,时不时有开败的花瓣被风带走。

  “是,蜻蜓吗?”他没什么花卉相关知识。

  “不是,蓝色阴雨,和蜻蜓的颜色有点像。”乔郁绵跟着抬起头,“种在公寓里有点暴殄天物,如果能有个院子,可以开出一面花墙。”

  安嘉鱼扭过头看了看他,没说什么,只是绕到后备箱翻找出一袋巧克力曲奇挂在他指头上:“拿给你隔壁同事吧,谢谢他帮你浇水。”

  施肥浇花的时候,安嘉鱼在楼下喊他:“小乔,你手机掉到座位上了。乔哲的电话,第二通了,要接吗?”

  乔郁绵探出半身,看到他正举起手机晃:“我爸爸。”

  那人见鬼似的僵在那,他笑了笑,锁门下楼。

  乔哲逢年过节会叫他吃饭,可他跟徐漫漫之间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相处不大自在,后来乔哲便也不勉强,偶尔约他一起出门喝杯茶吃个饭,还去过一趟疗养院。

  他隔着门看着前妻,原地发了许久的怔。

  乔郁绵在一旁看着他红了眼圈,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他们当年也是自由恋爱结婚,再怎么样也会有不少快乐的回忆吧。

  回拨给乔哲,乔郁绵莫名其妙就被拜托明天下午去幼儿园接孩子。他忍不住望着窗外叹了口气,他没怎么带过这个年纪的小孩,但应该不会比照顾一个痴呆症患者更麻烦吧。

  “怎么了?愁眉苦脸的。”安嘉鱼从后视镜里瞄了他一眼。

  “我爸……让我明天下午去幼儿园替他接孩子……”

  信息量似乎有点大,安嘉鱼半天没出声,似乎在拼命回想什么:“前阵子吃饭的时候,你好像提过一次,你妹妹……”

  “嗯,是她。她妈妈明天下午要做个小手术,我爸要在医院陪着,可能晚上才能回家,让我帮忙带一下,大概几个小时。”

  “你什么时候多出个妹妹的?几岁了?”才过中午,是一天最热的时候,安嘉鱼趁红灯脱了外套,随意撸起了衣袖。

  “在上学前班。”他低头算了一下年份,“8月份就满七岁。”

  见安嘉鱼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乔郁绵补充道:“她小时候身体不太好,出生的时候脑损伤,做了很久恢复训练,好在智力没什么大影响。不过运动能力不行,发育也慢很多,免疫力低下,很容易生病,所以四岁多才能送去上幼儿园,比正常小孩晚一年。”

  课安嘉鱼的疑问似乎并没有被解答:“……我怎么记得,那个时候你爸爸辞职去开民宿了……”

  “对。当初就是为了她回来的。还好发现的早,干预的也早,现在看着跟其他小孩其实差不太多。”

  “什么时候发现的?”安嘉鱼认真追问道,似乎并不是客套闲聊,而是真心想要了解情况。

  乔郁绵没有犹豫,和盘托出,他们今后要在一起,那这些糟心事迟早都要告诉对方。

  “大概在她五个多月大的时候就发现了,在南边确诊后他们不放心,马上又带回来这边的大医院复查,确诊。”

  “那……民宿呢?”

  “客栈当然开不成,医疗条件肯定还是这边好,为了孩子打算,他们亏了点钱,把民宿转手卖掉了。”

  “你妹妹出生之前,他们告诉过你么?”安嘉鱼情绪明显低落下去,车也越开越快。

  “没有,回到这边确诊我才知道多了个妹妹。”乔郁绵说着说着意识到车里的空气有些冷。他侧脸,那人表情又纠结起来。

  后半程他们两人都没再开口,直到回家换好衣服,一起去餐厅蒸饭热汤。

  安嘉鱼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排骨,举到嘴边,又放回碗中,似乎没胃口。

  原本他只是对乔郁绵这个妹妹有些好奇心,可问着问着就发现了事情的蹊跷之处,她的年纪,她的病。

  她在八月出生,今年七岁,所以当乔郁绵得知有这么个妹妹的时候,恰巧赶上妈妈确诊。

  以他对乔郁绵的了解,这个外冷内热的乖宝宝当时一定没有把妈妈生病的事情及时告诉爸爸。

  不仅仅是这样。

  那时他们还没有分手,乔郁绵有了妹妹,却没有告诉他。

  安嘉鱼从不愿回想那个令人窒息的冬天。

  好像所有人和事都在捉弄这个人,逼得少年不得不一夜长大。

  安嘉鱼有些恼火,亦有怨恨。

  该保护他的人一个个约好了似的为难他,拖累他。

  可这些都已经过去了,自己错过了所有乔郁绵最艰难的时刻,无可挽回。

  他起身走到乔郁绵身旁:“小乔,还有什么是我该知道却不知道的吗?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的…….有什么人在帮你……”

  乔郁绵很清楚他在想什么。

  安嘉鱼喜欢站在他面前抱他,吻他的发顶和额头,将他的脑袋拢在胸前,莫名一种保护的意味。乔郁绵依稀记得小时候,他不小心看到了电视机里恐怖电影的画面,睡不的夜晚,妈妈似乎也曾这样抱过他。

  “挺多人帮我的。”他听自己的声音远,听心跳声近,熟苹果的香味萦绕在安嘉鱼的手腕间,“苏芮可,辅导员,还有图书管理员,租房的时候邻居也很帮忙。还有韩卓逸一家,帮了我特别多。小鱼,我一直挺好的。”

  那些不好的部分,他希望安嘉鱼永远都不要知道。

  人类没有所谓的感同身受,可他和面前这个人是有的。

  “以后有我在了。小乔。不管出什么事,让我陪你好不好?我陪你照顾妈妈,陪你照顾妹妹……”安嘉鱼松开他蹲下来,抓着他的手,“你有我了,所以……不需要别人了。”

  乔郁被他说得一头雾水,低头看着他不知该如何回答,什么叫做不需要别人了?

  安嘉鱼咬了咬牙,十分艰难地从齿缝里挤出一句:“你不要跟她结婚。”说完后,脱力地坐到了他脚下,将脸埋进他的膝盖,羞愧又愤恨地咬了他一口,“你……不准跟她结婚。”

  ……

  膝顶一痛,乔郁绵怔怔问道:“……我……结婚?跟谁?”

  乔郁绵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这都是什么荒唐至极的念头。

  接着又豁然开朗,怪不得从医院之后安嘉鱼就有意与他保持距离。

  什么以身相许第三者插足……

  “安嘉鱼。”他敲了敲对方的额头,又忍不住被他逗笑,“你有病,神经病。病得还不轻。”

  好像很久没这么骂过他了。

  这么多年,兜兜转转分分合合,到头来居然又是为了韩卓逸。

  他用力将安嘉鱼拖起来:“她男朋友不是我。”

  安嘉鱼一愣,捏住他肩膀的手忍不住用力:“那她妈妈说……”

  乔郁绵掏出手机打开了韩卓逸的微信,女孩话很少,连续两年只在生日和七夕发照片,同一间酒吧,同样的角度,同一个男孩,同样在吻脸颊。

  女孩笑得又飒又甜,而那个亲吻她的男孩并不是乔郁绵。

  安嘉鱼抢过手机看了又看,又兴奋,又懊恼。

  作者有话说:

  好像等不到晚上了(捂眼睛)